老人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道:“是我糊涂了,还希望大少爷莫怪。”
    说着,他往后退到江秦风背后:“少爷,您和他慢慢聊,先了解了解,要是觉得他能胜任这份工作,就把他留下,觉得他胜任不了,我再与夫人说。”
    “嗯,知道了。”林默说:“王老,您也去忙吧。”
    送走了老管家,听到房门关闭,始终保持严肃沉稳的林默,便啪叽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然后一边锤肩膀活动手腕,一边说:“哎,天天练这些东西,还让我修心,生产队的驴都比我快乐!”
    “?”江秦风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有点儿不敢相信,现在这个吊儿郎当,椅子靠后,把脚丫子都搭在桌沿上的人,和刚才那个挥笔练字,气质卓然的少年是同一个人。
    “江秦风。”林默从抽屉里拿出林母给他的江秦风的资料,一边看一边下意识地轻声念出关键字:“孤儿,当了六年兵,右手执行任务时为保护队友受伤…退役…福利院……”
    念到后面,林默眉头皱紧,手指微微碾开纸张。
    良久,抬眼看向江秦风,下了结论:“你这人……原来是真傻啊?”
    “……”江秦风愣了下,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但太多人说过他傻,他想他也许就是真的傻吧。
    “入伍六年,自己没存下一分钱,全给了福利院;执行任务中,队友不听指挥出现失误,你竟然为了救他,险些被炸掉整条手臂;现在回到外面,还要为了报恩,来我们林家给我当特助,不收取任何报酬。”林默把资料放在桌子上,说:“江秦风,你这辈子就没有想过自私一点儿,为自己活着吗?”
    林默这么问江秦风,其实也是因为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一点儿与自己的共同点。
    他今年十八岁,妹妹十四岁,弟弟九岁。这些年来,他表面上乖巧,甚至为了让父母安心,而放弃了自己的爱好,实际上,却根本无法避免对当前生活的厌恶。
    无法做自己喜欢的事,无法为自己而活就是他一直以来深压在心底里的痛苦。
    “少爷。”江秦风抬眼看他,说:“我一直在为自己而活。”
    “因为这些事本来就是我自己想去做的,可能在你眼里看起来我是吃了亏受了苦。”江秦风抿唇,说道:“但是,我确实也在这个过程中收获了快乐,这就说明我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
    林默愣了一下,脑中浮现出林菲与林俞塘追在他身后,依赖地喊他哥哥的样子。
    心里的柔软被触动。
    最后撇撇嘴,啧了一声。
    顺势放下闲散搭在桌子上的脚,手插兜走到了江秦风的面前。
    明明只差三岁,江秦风却比他高了快一头。
    林默心道这人是吃什么长这么高的?
    表面上却不服输地挺了挺胸膛,抬眼和江秦风对视,说道:“好了,你合格了。”
    “以后你就作为我的特助,保护我的安全,照顾我的起居,跟着我一起学习管理公司,反正做了我的特助,就是跟我绑定了,就得听我的话,处处替我着想,谁欺负我,你就要帮我揍他!尤其是顾浔!绝对不能放过!”
    “顾浔?”江秦风听到自己得到了少年的认可,本来还在高兴,可突然冒出的名字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对!就是他!天天找我麻烦!”林默一把抓住江秦风的手,拉着人到旁边坐下,开始一件一件地诉说顾浔对他的“恶行”。
    却没有注意到他对面的男人在被他拉住手后,身体便陷入了僵硬,而在他放开之后,男人的目光却仍旧落在留有余温的手掌,小麦色的耳朵尖儿,悄然泛上红晕……
    第50章 林默与江秦风(中)
    常年在队里生活,江秦风身边鲜少能看到女人。每天除了锻炼就是锻炼,身边的男生身上手上少不了伤痕和老茧。
    所以就算是手掌接触,江秦风也没有任何感觉,
    但是林默却不同。
    少年的手干燥,微凉,却很滑,很软,就像……女孩子的手。
    再加上江秦风对林默的第一印象极好,才不自觉红了脸。
    林默浑然不觉,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关于他和顾浔的事。
    在他眼里,已然把江秦风当成了一个倾诉的对象,而且对方高高大大,看起来还傻傻的,就更让林默放松了心,有什么心事都愿意跟江秦风说。
    后来见了顾浔,更是把他搬出来,躲在他后面跟顾浔耀武扬威,姿态幼稚又令人无奈。
    江秦风是艰苦环境里训练出来的人,到了林家这种处处讲究的家庭,一开始很难适应,有太多的东西要学。
    比如林默在什么场合需要准备什么衣服,还有酒桌上的文化,宴会上的礼仪,还要学习怎么合理地给林默安排行程。
    一开始简直是手忙脚乱,各种不得要领。
    但林默却从来没对他生过气,每次都一边笑他,一边耐心地教他。
    等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林默还会带着他去打游戏。
    而游戏中的林默则完全和平时面对商业伙伴时沉稳冷静的少年判若两人。
    直接化身国服第一喷子,骂人都不带脏字和逗号的。
    听的旁边坐的江秦风目瞪口呆。
    而酣畅淋漓地打完一场游戏后,林默就会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根来抽。
    江秦风第一次看到他抽烟的时候,简直震惊的无以复加,毕竟在他眼里,这样满满书生气的少年是断不会和烟沾上边的。
    可林默却每次都会突破他的想象,且在面对他的时候,把不羁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少爷,是顾浔教你抽烟的吗?”目光落在对面吞云吐雾的林默身上,江秦风的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怒气。
    “嗯?”林默一手撑着下巴,随便点开网页,手指在键盘上跳舞一样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玩。懒洋洋地回答。
    “是啊,我那时候心情不好,他递给我一根,我就抽了。”
    “抽烟有害身体健康,还是少抽比较好。”
    “哦,道理我都懂,可爽啊。”林默对他笑,那笑容却没有完全到达眼底:“大脑放空,意识被麻痹,这种微醺的感觉,让人很舒服。”
    “……”队里管得严,不让抽烟,而江秦风本身也觉得抽烟是无用的行为,所以实在无法理解林默。
    便拧紧了眉,沉思。
    林默看着面前神色苦闷的男人,视线划过对方英俊冷肃的眉眼,还有眼尾那道半指长的疤痕。
    莫名其妙的,就感觉到了干渴。
    他舔了舔唇,鬼使神差地问:“秦风哥,你想试试吗?”
    “试什么?”
    江秦风刚问出口,眼前便出现了一片阴影,林默的脸近在咫尺。
    那两瓣比粉色更深一层的唇呼出一口白蒙蒙的烟气,尽数吹拂在他脸上。
    “咳咳……”江秦风措不及防,被呛得咳嗽两声,下一瞬林默便用夹着烟的手指堵住了他的唇,并成功把烟屁股送到他唇边。
    因为咳嗽,江秦风猛的吸了一口。
    这下,整张脸都涨红了。
    一把推开林默,扶着桌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手背青筋暴起,紧紧抠着桌边。
    江秦风看都不敢看林默。
    他的心跳的太快了。
    在这短短几秒间,仿佛坐了一趟云霄飞车,只觉得头晕目眩,脸热耳鸣。
    “哈哈哈哈哈哈哈……”而始作俑者却笑的异常开心,还调侃他说:“秦风哥,你也太菜了吧!就这么一口烟,能呛成这样?”
    然后,凑上来,扳过他的脸,手指抹一下江秦风泛红的眼:“不是吧?你都呛哭了?”
    话音未落,便被一把推开。
    “别靠我这么近!”
    因为慌乱,江秦风没控制好力道,直接让林默从椅子上跌坐到了地上。
    两人都愣住了。
    然后,林默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切了一声,说了句“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吗”,便挥手离开。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当被江秦风推开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很疼。
    莫名其妙的,很难受。
    也是从这一天开始,两个人的关系开始变得暧昧了起来。
    平时靠的太近,或者是有肢体接触,都会让两个人感觉到紧张和心乱。
    但越是这样,越是刺激的人想要探索。
    恐惧,痛苦,伴随着酸涩和些微的甜,构成了之后五年林默与江秦风的生活基调。
    转折是在林默二十三岁那年出的一场车祸。
    那是一次蓄意的谋杀。
    因为生意上的事,林默拒绝签署合同,便被对方买通的人,在车上做了手脚,在回去的路上,刹车失灵,撞断栏杆滚下悬崖。
    还好下方是树林,减轻了车辆坠落的力量,才得以让林默和江秦风暂时保住那一条命。
    但也仅仅是暂时。
    当时林默的身体大面积受伤出血加上腿部骨折,让他只觉得分分钟都会疼死过去。
    而江秦风的腰侧则被划开了巨大的伤痕,用衣服撕成条裹住,仍在不停的渗血。
    那一次,林默真的觉得自己就要这么死去了。
    他让江秦风不要管他,尽快自救。
    可江秦风只对他摇了摇头,便蹲下身,把他背起来,顺着山路往公路那边走。
    不管林默说什么,语气多么生硬,甚至故意用狠话刺伤他,江秦风也只是顶着那张惨白的脸和伤势严重到随时可能晕过去的身体,坚定地带他走出山林。
    林默记得那一天,江秦风第一次亲昵地喊了他的小名。
    这个如铁塔一样强壮高大的男人,平时总是不苟言笑,严肃木讷的男人,用哄孩子一样的,温柔的声音对他说。
    “默默,别怕,哥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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