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里正一听马上就让孩子们来读书,如今又正是刚收了粮的农闲时节,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啊,高兴的他一时都说不得话了。半晌才平复了心绪,继续道,“这是大好事啊。白秀才,还有沈先生心好!白秀才怎么能与沈先生挤呢,不若这样,再等等,我们整个村子赶赶,就将学馆赶出来了……”
    最后这话他却是咬着牙才狠心提议的。
    白落梅哪里不懂,立马就回绝了:“里正,这不好。咱们留在白村时日不多,没得为了学馆耽误孩子读书不是?何况我与定安自小一道长成,不计较这些。便是建了房子,我也住不了多久,房子不急,就这么定了。里正你快去与大伙说一声,明儿上梁,全村一块儿热闹热闹,至于孩子们读书,想来也急,不若让有心读书的孩子们先到里正那登记,等后日,我与定安每个孩子都见见,再定具体如何授课。”
    里正连连点头道:“好,好。这些咱们不懂,还看白秀才和沈先生的。”
    白落梅笑着道:“里正快去通知,让村里要读书的孩子们登记吧,想来事情还挺多,不用陪着我与定安了,我两再看看新房子。”
    里正:“好,好,你们看,你们看。”
    自个儿脚下生风飞快跑了。一路见着人就喊过去,说后日沈肃与白落梅要开学馆了,让家里有孩子想读书的快去他家中登记。
    这消息跟风似地,迅速就传了出去,整个村像逃难,不过都本着里正家去了。
    沈肃瞧着村里的模样,心里松快得很,不时与特意路过一下与自己招呼的村民也招呼一声,倒是颇有点田间小意出来,怡然自得。如此,他满上也就掩不下地带了笑。
    白落梅也高兴,实在是多年不曾这般畅快了,偏头瞧沈肃,正见他笑得很好看。顿时跟着了魔似地,一激动,就扛了人,火急火燎地进屋,一把甩到了还是粗糙木板的床上。幸而这边村子造房子,素来是先打个床模子在屋里,否则这般大的床是进不了门的,也让这会儿白落梅有张床能压人,否则岂不是要把沈肃丢地上?
    他十分猴急地亲了沈肃一通,手没停迅速把人衣服扒了,忽然定住了,看着沈肃说:“下面是?”
    沈肃愣了愣,哈哈哈大笑,胸腔震得厉害。
    白落梅差点被笑恼了,着急忙慌地将自己身上衣服全扯掉了,嘴上还嘟囔着:“我分明将《秋风集》成日揣怀里,怎不见了?”
    沈肃笑得厉害了,躬了身子,侧过去,看着白落梅,眼里全是星芒。
    白落梅觉得心里那只兔子跟得了疯症似地想跑出来,去山上学老虎逛上一圈,脑子都没回转过来,还琢磨着心里的兔子,脚下却是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整个人都趴到了沈肃身上,俯首甘为绕指柔,他唇缓缓下压,触及温润,轻声叹息着道:“定安,定安……”
    “你们在干什么!”李春花忽然出现在门口,怒目圆瞪!
    第83章
    白落梅镇定帮着燥红了脸的沈肃收拾好衣裳, 扶着沈肃起身,不动声色稍稍将人挡在后头,偷觑着李春花神色, 轻唤了句:“李婶……”
    李春花对他完全视而不见,目光只死死盯在沈肃身上:“沈肃, 你与我说,你们适才在做什么?”声音有种要刺破耳朵的尖锐和歇斯底里!
    沈肃拍了拍白落梅后背, 让他稍稍侧开些, 看着李春花道:“娘,不是都见着了吗?何苦再问……”
    白落梅背后伸手捏了沈肃手掌一下,示意他说话软和些。
    可惜,晚了!李春花面上跟炸开了锅似地,青红黑白,轮番上场,她偏过头去,眼泪豆大地往下掉。一瞬间那个出门示人总要精致, 总喜学侯门大家老太太捏一条手巾的李春花已然是一身暮色, 举步踉跄。
    白落梅看看固执盯着李春花, 不肯眨眼也不肯低头, 再看看不若往日痴缠怒骂的李春花, 心里怆怆, 一撩衣摆,跪到了李春花面前:“李婶,我……”
    李春花连连后退摆手, 却是膝头一软,屈膝跪在了白落梅面前,一边掉泪一边给他磕头,咚咚咚的,全砸在人心上,她哀求道:“落梅啊,我知道,肃儿他爹走后,这沈家是败了啦,我这个老婆子没用,要脸皮,没法子支撑,成日去你那儿打秋风,可说是这沈家全是你养起来的,你要什么,我都不该说一声不字……”
    白落梅瞬间跟着磕头,一边伸臂要扶李春花,无奈,别看她老得都颤巍了,豁出去磕头的力道却是十足十的,白落梅又怕力气重了,一时半会儿竟是不能将人扶起来。只能继续跟着磕头,迭声道:“李婶,你这是要我折寿啊……也没给多少银子……”
    李春花哪里会听,自顾着哭道:“落梅,可定安是沈家独苗啊,我……我就是死也不能热让他走这条路子,日后我死了,怎么去见沈家的列祖列宗啊!”
    白落梅顿时没了声儿,任由着李春花给他磕头,然后憋下去眼中万般不忍,冷淡道:“李婶,你的磕头我受了,日后你去了,老爷子也不能怪你,你求了我,我不答应,此生,我定是要缠着定安的。”
    李春花动作一顿,趴在地上呜呜大哭,甚是凄凉。
    白落梅挺直了脊背与李春花相对跪着,倔得厉害。
    李春花要是如平日那般跳脚怒骂,沈肃当真是一点都不怵的,但这会儿李春花哭成这样,沈肃顿时没了章法,红着眼眶看向白落梅无声求助,被他引着一块儿跪着,给李春花磕头,脑袋跟铁疙瘩似地,咚咚咚砸在地上,是半点也不心疼。
    李春花只手掌拍打着地面,喊着:“报应啊!这都是报应!我李春花不要脸面,勾三搭四,养出的儿子也不要脸面……”
    “娘。”沈肃扑过去,一把将李春花死死揽在怀里,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掌,不让她再伤着自己。
    李春花默默流泪:“是报应啊!老天啊,这报应怎么不报应到我李春花头上,要报应到沈家头上,这让我这老婆子日后怎么办啊!”
    白落梅跪走过去,深深磕了个头,直起身子道:“李婶,是我白落梅对不起沈家。我是白眼狼,当年沈家给我一口饭吃,我却拐走了定安,让沈家从此绝后……”
    沈肃摇头道:“不是。娘是我,黑豆腐素来听我的,要是不是我开口,他哪里有那个胆子,敢拐了我走。”
    白落梅飞了沈肃一眼,示意他不要添乱。沈肃却是不会听他的,继续拦着李春花道:“娘,要论罪,最坏的是我。我身为人子,父亲不在了,我当担起养家重责,但我一心读书,从来都不过问家中米粮可够,衣衫可暖,硬是让娘你要撑起家来。大力叔也是,要不是我没用,娘也不至于便是要让人戳脊梁骨招大力叔入赘沈家,不会让白村那些族老、叔公得了空子……娘,你要怪就全都怪我吧!”
    李春花含泪无望摇头。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她哪里会不明白,沈肃这般说,一是心疼她,二还是为了白落梅啊。白落梅要认了错,自己就可以拿捏着这点,逼白落梅一刀两断,沈肃那是不想断,才将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从前她被白村的几个老姐姐蒙蔽,自他们绕过沈老迁坟逼着要抢她儿和白落梅铺子银钱,她就醒悟过来了,白村都死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如今哪里会想不明白沈肃的心思。
    “你们两个到底是为什么呀!”
    李春花当真是不明白,“你们一个举人,一个秀才,是天上的文曲星啊,大好的前程在等着,又不是那等穷苦之人,何苦行这等事!当年我逃难来到白村的路上,也见过男子与男子一块儿过日子,但那终究不是正道……你们又不是那等娶不起亲的,何必硬要叫世人指指点点,你们以后可怎么过啊……”
    “都怪我!”李春花忽然甩了自己一巴掌,将一时被防备的沈肃和白落梅吓了一大跳,她说,“肃儿,你如今也快十八了,不说大户人家,便是那家中穷苦些的,房里也该有姑娘了……从前我只想着,要等你日后高中大官,在京城给你相看一户配得上你的人家……你说不考了,我也没在意……肃儿,我、我马上去找里正,问问刘家村可还有没定亲的姑娘……”
    说着就挣扎着要起身去找里正。
    沈肃连忙按住李春花:“娘……”
    他松开人,过去跟白落梅并排跪在李春花面前,伸手,将白落梅的手掌死死握在手心里,给李春花磕头,“娘,我与黑豆腐在爹还有白家两老坟前说好了,拜了天地,拜了父母,便是天上的月老不认,地府的牛头马面也要认下的……”
    李春花一脸不敢置信:“你们!”
    “娘!”沈肃一派镇定,只眼睛红红的,看着李春花道,“京城的姑娘哪里是那么好娶的,高门大院的,是我娶还是她嫁?娘舍得我被人说是攀高枝?要是那低门低户的,能在京城立足,哪里会没个一大帮子亲朋,若是他们行差踏错,我娶了他们姑娘,难道能独独一人舍了牵连?娘若说是村子里的,我与黑豆腐这个样子,迟早叫人见着,岂不是害了那姑娘……”
    京城的门户,李春花哪里会懂?沈肃这般一说,她也就信了,觉得先头自己想在京城给沈肃找个好亲家,当真是太险了。后头沈肃说得也对,不能害了人家姑娘,要害了人家姑娘,出门还不得被打死!
    李春花又掉了眼泪:“那可怎么办啊!”
    白落梅俯身磕了个头,看着李春花道:“李婶,我会对定安好的,我赚的银钱全给定安,不跟他吵,在外头也护着他。日后我也把李婶当我亲娘那样孝敬,求李婶成全!”
    李春花骂道:“我不是你娘!肃儿他一个好好的男儿,要你银钱,要你护着么?我问你,你爹娘不在了,你白家的香火就不用继承了?”
    白落梅再次磕头道:“李婶,那我不养了,让定安挣钱养我,在外头,也他护着我。我没关系,我不怕被人说。至于香火,我爹当年留下一个我,也想到了三叔公那边咄咄逼人,要没定安给我饭吃,白家香火早断了,真要说谁为白家断了香火担责,我爹首当其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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