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开到极盛的玫瑰被苏清嘉剥下了所有花瓣,用来做了保养品的原料。
    复活节到来,苏清嘉要去拜访一位住在巴特罗公寓附近的钢琴大师,这位大师享誉盛名,在国际钢琴界备受追捧,在西班牙更是首屈一指的杰出天才。
    路易斯大师曾经和苏清嘉的外婆索尼娅跳过舞。
    在那个纷乱的岁月里,索尼娅的弗拉明戈渲染了多少人的粉色回忆,那撩起的裙摆和美妙的舞步在俊杰们的心里泛起涟漪。
    当然路易斯没有拜倒在索尼娅的石榴裙下,因为细细算起来,他算是索尼娅的不知道哪门子的表哥。
    明灵当初也受过他的指点。
    随着年龄增长,苏清嘉的手指开始抽长,跨度变大,演奏技巧开始丰富起来,十级的乐曲也能非常圆满地驾驭,更让明灵惊讶的是,她听见女儿的音乐里,有丰满的感情。
    对一个乐者来说,熟练的演奏是远远不够的,没有打动人心的力量,音乐只能是简单的旋律,走不进心灵。
    那么多学习钢琴的人许多不是因为驾驭不了那些技巧,而是因为,被感情制约着。明灵也在其中。
    但她从苏清嘉的演奏中,看到了钻石般的光彩。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希望女儿的天赋被埋没,不存在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理,明灵只是单纯希望女儿能在自己的领域向星子一样闪耀。
    苏清嘉虽然有点迷茫,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要走上钢琴这条路,但,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她不讨厌钢琴,有时候,她还挺喜欢的。
    征求了女儿同意后,苏靖康和明灵带着她前往大师的音乐室去进行“面试”。
    路上车子开过巴特罗公寓,复活节的时候游客很多。
    苏清嘉趴在车窗上看着巴特罗公寓从眼前划过,她去过几次,有几次和家人,也在周末和卡洛斯去过。
    美丽的巴特罗公寓处处镌刻着屠龙传说,整个公寓都是童话,十字架型的烟囱代表着英雄,鳞片屋顶是龙的脊背,阳台是龙血溅化成的玫瑰。
    作为天才的艺术建筑家高迪的作品,这座公寓让所有爱情里的冒险故事变成了可以触摸的存在。
    还在感叹巴特罗的惊艳,车子已经开到了目的地。
    苏清嘉整理了一下思绪,下了车。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去了琴房,路易斯在窗台看风景。
    苏清嘉看见杏色镂空雕花的窗帘被吹起,路易斯闻声转了过来。
    他已经老了,脸上爬上了皱纹,所有人都逃不过岁月的侵蚀,无论是美丽的索尼娅,神秘的明郁,还是眼前的钢琴家。
    但他身上的气质随着岁月的沉淀变得醇厚温润,大衣裹着他挺拔的躯体,这位英俊的绅士充满了魅力。
    苏靖康适时地咳了一声,将一边发花痴的明灵给拉回神来。
    “你们好,可爱的安娜公主和你的家人们好。”路易斯主动打了招呼,他的身上没有那种古典乐手的清高,苏清嘉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很好。
    “您好。”苏靖康和他握手,“冒昧打扰,还请见谅,我是文森特,安娜的丈夫,这是我们的孩子,贝拉。”
    路易斯显然很喜欢苏清嘉,他弯下腰在苏清嘉脸颊上亲了一口,“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女孩,没有之一。我想你长大了一定比你的外婆更漂亮。”
    苏清嘉眉眼弯弯的,声音甜甜的,道:
    “谢谢你夸奖,你也是我见过的最有英俊的钢琴家,没有之一,虽然我只见过你一个钢琴家。”
    路易斯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气氛一下变得很好,他道:“相信我,就算你见过再多的钢琴家,我依然是长得好的里面最会弹钢琴的,弹钢琴里面长得最好的。”
    苏清嘉嘟嘟嘴,卖了个萌,道:
    “可是等我长大了,弹钢琴里面长得最好的不应该是我吗?”
    大家都被苏清嘉逗得不行,路易斯只好笑道:“好好,你是弹钢琴里面长得最好的,长得好的里面第二会弹钢琴的。”
    路易斯对苏清嘉的好感值蹭蹭上涨,在休息室歇息了一会,双方开始交谈正题。
    路易斯指点过很多人,他是个慷慨的钢琴家,从不打压有天赋的年轻人,反而给他们帮助,明灵就是其中一位。
    年轻时候的路易斯英俊风流,他和许多美人在钢琴架上接吻,纤长的手指脱去一件件华服。
    处处留情的男人到现在还是独身一人,他说他享受这自由的感觉,那些美丽的女人带给他快乐和创作的灵感。
    直到现在,这团火焰也不曾熄灭。
    第二十四章
    复活节来到,大街小巷里都是欢闹,小丑们会穿着缤纷的服装抖动手上的道具,为了庆祝耶稣的重生与丰盛的生命,人们会把鸡蛋染色送给亲友,温和的季风将烤羊肉的香味吹进千家万户。
    路易斯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基督徒,但这不妨碍他喜欢这个迷人的节日。
    他手上托着红酒,香、艳的色泽泛起绵长的涟漪。
    简单寒暄过后,路易斯让苏清嘉把手伸出来让他打量,苏清嘉还小,堪堪过了十岁生日,她的手指十分柔软,像是书里说的葱根,细细长长的,水晶灯的照射下,似乎可以看清里面流淌着鲜血的青色血管。
    “很漂亮的手。”路易斯道,“长度很棒,但力度不够。”
    钢琴被称为乐器之王,虽然敲击每一个琴键并不需要多大的力量,但若是演奏一曲华章,钢琴家需要调动起全身每一处肌肉,将力量积蓄在手腕上,他的每一次触碰,每一次重击都需要精准的控制,这样才能够弹好。
    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被称为是世界上最难弹奏的钢琴曲,弹奏它成为了许多大家对自己的一个挑战。但为什么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其一,在于他们无法再现曲中想要表达的钢铁般的意志,这如果没有丰富的经历,没有充沛的感情,没有超人的阅历根本无法体会其中的真意。
    其二,就在于他们没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和充足的体力。
    是的,没有充足的体力和力量让他们驾驭这首曲子。在这方面,男人要比女人更强。
    所以世界上最著名的那批钢琴家永远是男人,就是这个原因。
    苏清嘉的手确实很漂亮,跨度也够,但路易斯也看到了,苏清嘉会被体力所制约。
    路易斯将苏清嘉的手放回,一个六十岁的老人的手很滑润,几乎没有皱纹,更不要提老年斑了,刚刚握着她的时候,她感受到他手上的潜在的巨大力量。
    “贝拉,为我弹一首曲子吧,弹你最想弹的。”路易斯把他们带到琴房。
    在父母鼓励的眼神下,她在钢琴前坐好,抬起手腕试了一遍音,斯坦威的醇厚圆润又清脆的声音在这个回音良好的房间叮当作响。
    她朝路易斯微笑,昂扬的脖子线条优美。
    轻灵飘逸的琴声渐渐响起,一个音符跳跃地牵出另一个,开始几遍的小节重奏,再迅速地叠起小□□。
    她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跃,速度非常快,素白柔软的手指像是翩飞的蝴蝶的翅膀,搏击着飓风。
    这首乐曲是《钟》,旁边围观的三人十分讶异,任谁也想不到,苏清嘉会拿这首世界级难度的曲目来展现她的天赋。
    李斯特改编的《钟》虽然不长,打扮它是钢琴曲里对音乐表现和理解能力以及技巧要求很高的曲目,被誉为是世界上最难弹的钢琴曲之一,虽然排名不是很靠前,但也足以说明其艰难程度。
    路易斯刚刚仔细观察过苏清嘉的手,在同龄女孩中,她的手不大,但手指很长,不过由于年龄限制,也还没有达到轻松跨八度的手掌尺寸,况且在聊天的时候,他也了解到,这个女孩学钢琴也才六年,正式学习也才不过短短两年而已,路易斯很担心。
    但苏清嘉指尖流淌出的乐声告诉他们,担心是多余的,她把音节掌握得很好,钢琴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在她手下有规律地发出声响。
    快五分钟的曲子很快到了尽头,激昂强烈的□□留下盘桓的尾音,苏清嘉把手收回,然后站起来向三人做了个谢幕礼。
    她没有穿裙子,但不妨碍她把这动作做得万分优雅,纯白的毛呢大衣轻轻拂动,路易斯仿佛看见了一位年幼的女王。
    没人要她这么做,但苏清嘉还是非常自然地谢幕,她把这个小小的琴房当作了自己的舞台,路易斯和她的父母就是她的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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