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满不在乎的闹腾,高悦行真的会笑,会从心底里得到抚慰。
    那是他的少年啊。
    药奴喝完了高悦行奉的茶,起身再次求见皇帝,是她独自去的,皇帝派了信任的人引她去医库里翻阅书籍。
    院判恭敬地将人迎了进去,药奴命人取了李弗襄这几年在宫里留下的医案,在窗前的桌子上坐下,静静地翻阅。
    院判陪了一会儿,见她始终没有离去的意思,架不住太医院的杂务多,等着他处理,只好先告罪失陪。
    药奴在医库里耗了整个下午。
    高悦行在乾清宫里,陪着李弗襄打发时间。
    李弗襄忽然从自己的帷帐里钻出来,道:“我前些日子里打听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儿,你想不想听?”
    正在临摹帖子的高悦行搁下笔,问道:“是什么?”
    李弗襄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
    高悦行一头雾水的走近,叫李弗襄放下纱帐遮住,在他耳边悄悄道:“是孟昭仪。”
    信王的生母。
    高悦行立刻追问:“孟昭仪怎么了?”
    李弗襄道:“孟昭仪是最早给皇帝生下儿子的女人,想当年一定很受皇上的喜欢,但是现在皇上为什么不爱搭理她了,你知道么?”
    高悦行:“我上哪知道去,你别卖关子,快说。”
    李弗襄道:“因为啊……当年孟昭仪亲近先太后,叫先太后摆了一道,天天跟在皇上的屁股后面,劝他选妃、立后,皇帝训斥了她几次,见她仍执迷不悟,渐渐就不爱找她玩了。”
    高悦行终于知道了点新鲜事儿,心里惊叹,宫里还有这等好戏呢。
    她张了张嘴,正欲说点什么。
    李弗襄围得密密实实的帷帐,猛地叫人拉开。
    光刷的一下透进来。
    皇帝一身明黄的龙袍,就站在外面,虎着脸看李弗襄。
    坏了。
    皇帝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但是显然已经听到了些不合适的话。
    李弗襄瞧着皇帝,到了嘴边的话,气势先弱了三分:“……孟昭仪,嗯,太不懂得体贴人了,怎么能这样呢。”
    皇帝简直要被气笑了,抬手狠狠的崩了一下他的脑门:“纵得你无法无天不像话!”
    第94章
    皇帝撂下一句“等着”转身去换身常服。
    李弗襄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 又瞧了瞧高悦行,道:“……怎么就没人通报一声呢。”
    高悦行摸摸他被弹得通红的脑门,笑话道:“你睡觉把脑袋睡傻啦, 这里是乾清宫,皇上的寝宫,有谁回自己屋子还要先着人通报的!”
    孟昭仪的事情还没说完,高悦行虽然当了个乐子听, 但还是暗暗留了心。
    皇帝换了常服再进来暖阁, 他找李弗襄, 其实是想谈秋猎的事。
    秋猎在即, 李弗襄身体虽然不好,但是皇帝不忍心把他留在宫里。
    “准备准备, 一起去吧。”皇帝说:“今年你封了王, 又当上了小将军, 咱们爷俩还没正经喝过一杯呢。”
    当日, 李弗襄率军从西境归来时,身体的虚损已经到了极限,全靠着药力在强撑,庆功宴上,李弗襄只浅露了一面,便被皇帝带回乾清宫, 请了太医细细诊治, 继而又被押着养了几个月的身体。
    皇上说:“狐胡已彻底归顺, 以后再也不用你上战场了。”
    李弗襄瘪嘴。
    显然是不愿意。
    皇帝道:“比起建功立业, 我们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高悦行十分赞同, 觉得皇帝难得能说句人话, 简直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皇帝动手拍拍他, 说:“秋猎盛会,但是今年注定不太平,朕再给你个施展拳脚的机会。”
    秋猎会不太平。
    高悦行将重点记在了心里。
    皇帝已经准备开始行动了。
    高悦行的目光与李弗襄对上了,李弗襄冲她一颔首,神色少见的严肃道:“你近日多加小心。”
    高悦行点头说好,道:“你也是。”
    又过了几日,宫里有消息传,说皇帝给温昭容的宫里送了很多酸口的梅子。
    有人猜测,温昭容腹中的有可能是个男胎。
    再过几日,太医院里也传出了消息,皇上御用的赵太医,真的暗示过,男胎的可能性很大。
    秋猎的筹备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
    名单呈交给皇帝面前时,皇帝朱笔划掉了温昭容的名字,说温昭容最近胎象有些不稳,不宜景门宫里,惠太妃也给了信儿,说不去。
    反正她向来也没去过。
    春和宫的贤妃也不爱出去凑热闹,以前多半是她留守宫中,但是今次一反常态,皇帝亲自询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去往萧山行宫小住。
    贤妃觉得自己愿不愿意不重要,讨皇上的欢喜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皇上想让她去,那她就去呗。
    于是贤妃带着公主,也开始为移居行宫做准备。
    高悦行倒是不需要费什么心思,她孤身一人在宫中,傅芸只稍微一修整,便将所有要带的东西都收进了一个箱子里。
    剩下的时间便是静等。
    药奴在医库里呆了几天,前些天还规矩,后几天已是明目张胆的到处翻阅,包括先太后和皇帝的医案,药奴有圣旨在手,医库里无人敢拦。
    在某个午后,高悦行到乾清宫与药奴见了面。
    高悦行有些期待的问:“有结果了吗?”
    药奴对她点头,说:“有。”
    高悦行:“先太后的死有蹊跷?”
    药奴道:“先太后的医案上的那些缺损,有非常耐人寻味的规律,从太后薨逝的前三年开始算,起初是月余一次,后来是半月,最后那段时间,几乎三两日就会有一次。”
    高悦行:“那您推断是因为什么?”
    药奴道:“我翻阅了先太后的所有医案,药方几乎一直在调整,但是自始至终,有一味药是始终不变的——人参。”
    先太后有每日必饮参汤的习惯。
    甚至药里,人参的用量也有些过分。
    药奴道:“本草明言人参反藜芦,这只是我的推测,查一查吧。”
    往前追溯十余年前的线索,哪里有那么容易,周太医连医案都敢损毁,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高悦行明白不必抱希望了,但弄清了真相,心里算是踏实了点。
    与此同时,李弗襄派去关照周小虎案子的锦衣卫,带了消息进宫。
    那名叫周小虎的孩子,身份已查明,果然是周太医的孙子。
    周太医的夫人和儿媳,遭人掳走,下落不明,现在还没有确切的线索。
    李弗襄示意锦衣卫出手干预一下,不能由着他们不紧不慢的查,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了。
    高悦行白日里没事就在乾清宫呆着,下晌日头暖和一些,便和李弗襄一起坐在门槛上晒一晒。
    乾清宫的内侍和宫女们办事很是赏心悦目,手上再繁忙也不会发出动静。
    高悦行一边晒太阳,一边瞧着他们来往,忽然发现,有段时间没见着许修德了。
    他原本是不离皇上左右的,可现在皇帝的身边,似乎多是另一个面生的小内侍伺候,据说是许修德一手□□出徒弟,很顶用。
    许修德在忙些什么呢?
    高悦行刚注意到这件事情,没过两天,许修德便又重新跟在了皇帝身边。
    书房里,皇帝问:“事情办好了?”
    许修德低头称是,道:“文渊书库上下都已经清理干净了,谨遵陛下您的吩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负责打理文渊书库的内侍们,神不知鬼不觉换了一批。
    宫里阉人的死,不会有人在意。
    更何况,下旨的人是皇帝。
    许修德把后事处理得干干净净。
    宫里丢了很多人,但又平添了些许冤魂。
    景门宫的宫门紧闭,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惠太妃依然一副悠闲的样子,听说她还在宫里养了两只画眉鸟逗乐,极有闲情逸致。
    再过两日。
    李弗襄收到了锦衣卫送的厚厚一封信。
    是周太医的家人有消息了。
    锦衣卫用纸薄薄的一层,字迹细密且清楚,李弗襄坐在门槛上,对着光看。
    高悦行抓心挠肝地好奇:“是什么?”
    李弗襄道:“锦衣卫查到了惠太妃的母家。”
    高悦行:“惠太妃的母家?”
    这么多年来没听说过。
    惠太妃的母家并不显赫,但也不是无名之辈,先帝爷的个性与当今皇帝完全不同,后宫里的女人们几乎个个都是名门闺秀,不仅聪慧而且漂亮,所以,当年的后宫可比现在凶险多了,多少不明不白死去的女儿家,至今仍没能讨回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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