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弗襄的心眼不小,只是与正常人不大一样。
    他一想到那么漂亮的野鸡转瞬就叫人给烤了,便一点食欲也没有。
    高悦行告诉他:“野鸡不好吃,你不愿意,不去就好了。”
    孔家的仆从可听不得这样的诽谤,急忙开口辩解:“不是的,不是的,我家小公子擅烹饪,烤出来的野鸡可香了,闻着就大开食欲。”
    高悦行倒是觉得这两个仆从有意思,仔细看年纪也不大。
    只有有趣儿的主子才能调理出这样的吓人。
    高悦行对李弗襄说:“你想去么?”
    李弗襄见她这样问了,懂其中“可以一见”的意思,于是点了头。
    去可以,但他要带着高悦行一起。
    到了孔家两位公子起灶的地方,果然,那仆从没撒谎,远远的就闻见了肉香。
    等见到了人,高悦行第一眼就去瞧那位身量矮些的小公子。
    再去看看孔家大公子,心里不免叹一声可惜了。
    皆是相貌堂堂一身干净书卷气的公子。
    孔家大公子对襄王行了礼,道:“下官与幼弟经过河滩时,打远望见了有猎物,便安耐不住动了手,走近了,见着殿下的随从,才知那两只野鸡已经有主了,实在不是有意冒犯,故向殿下赔罪。”
    李弗襄抬了下手,说:“无妨,我只是觉得好看罢了。”
    那么漂亮的野鸡现如今被拔了毛架在火上,和普通的鸡也没什么两样了。
    李弗襄忍不住,还是问了句:“好吃吗?”
    孔小公子用匕首片了块肉,用油纸包了递给他,说:“殿下尝尝。”
    李弗襄撕下一小块,尝了,另一大块转身给了高悦行。
    高悦行慢慢地嚼着,肉很嫩,估摸着不是真正的野鸡。
    皇家秋猎,那些男人的血性一旦被激发,就没完没了停不下来,山里有再多的猎物也经不住这么个打法,于是,就专门有人养了大批可供围猎的牲口家禽,到时候放出来,真真假假的,供人取乐。
    高悦行说:“不错。”
    李弗襄也愿意坐下来同他们喝了一碗酒,也算是交了新朋友。
    秋猎结束,预备回京的那日,落了场雨,又冷了许多。
    贤妃娘娘的病总算是有些起色了。
    大家都收了玩乐的心思。
    皇帝回京,即刻就准备清算惠太妃的事情。
    惠太妃的兄长早被押进了昭狱中候审。
    回宫之后,关于惠太妃的罪责,罗列了十余条,显然不仅仅是谋反和谋害先太后,甚至连先帝在世时,她所做的那些不怎么为人所知的肮脏事,都被翻出了台面。
    有些事情甚至还牵扯到先太后。
    皇帝为着先太后的脸面,酌情隐去了一些,但是,在那罪状的最末尾,亲自提朱笔加了一条——谋害有孕嫔妃,温昭容。
    温昭容薨了。
    腹中怀着孩子,一尸两命。
    贤妃娘娘都是两眼摸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靡菲宫人去楼空,宫里像模像样的摆了灵。怎么好好的人,忽然说死就死了,而且还没任何消息传出来。
    但是皇帝金口玉言,说她死了,她就是死了,一副棺材葬进了妃陵,谁也不知道那棺材里装的是什么。
    高悦行坐在自己的案前,提笔在纸上胡乱画着些什么。
    有好多事情,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比如萧山行宫的那一场乱局。
    比如说温昭容的出现。
    比如说惠太妃的死。
    回想记忆中的上辈子,惠太妃可是一直不怎么露脸的存在,直到她死掉的时候,惠太妃仍安安稳稳的奉养在景门宫里呢。
    那年她在行宫遭遇刺伤的同事,宫里也发生了宫变,不知和惠太妃有没有关系。
    假若,上一世她的死,是惠太妃的手笔。
    可今世,惠太妃早已伏法,那么,她二十岁那年的变局还会不会发生呢。
    人为是事最是变化莫测无法预料。
    高悦行算了一夜,脑子里依然浑浑噩噩不得章法。她烦乱地把纸张卷了扔进火盆里烧干净。
    心里换了个念头,也跟着想开了。
    既然人为的事情无法预测,那天灾总是放在那里亘古不变的吧。
    高悦行记得,她与李弗襄成婚的第二年,便是长江两畔百年难遇的大水灾。
    且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高悦行知道自己得提早准备了。
    作者有话说:
    猎杀野生动物违法,本文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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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饶是高悦行思虑的再缜密, 也总有疏漏的时候。
    惠太妃伏法后,宫里再也没什么闹心的事情天天烦着她了,时间游荡着等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李弗襄一病不起。
    彼时, 药奴已经离京了,临走前留下了新配的药,够吃一年的量,且约定来年秋再见。
    大雪那天, 李弗襄半夜里喘疾犯了, 惊动了皇帝, 起身忙碌了半宿, 天快亮时,推窗一瞧, 外面细碎的雪已经盖上了屋檐。
    高悦行清早就赶来瞧他, 心里实在觉得他这个身体病的没道理, 明明身体已经练得很结实了, 明明昨日里白天还活蹦乱跳不见一点异样。
    高悦行盯着他喝了药,把药碗拿走,命人端下去,问道:“你生在冬天,你出生那天是不是下着雪啊?”
    李弗襄说没有,他说:“我出生那天下着雨呢。”
    下了好大的雨。
    高悦行这看似随口的一问, 却是在往皇帝的痛处上戳, 她自己却还没有发觉。
    襄王府建成那么久, 再空置两年估计就要长草了。本来皇帝已经动摇了, 准备过年前后把人放出去, 可他这一病, 让皇帝心里想还是算了。
    等到将来他大婚, 身边有了高悦行照顾,再放出去也不迟。
    皇帝属意立他为太子,但又不想早早地就给他的肩上压上担子。他最知道,当一个皇帝要失去多少肆意,一个少年的好年华又有几年,还是再缓一缓罢。
    李弗襄的生日将近了。
    他养病,直到冬至才有了气色。
    京城里早已开始准备腊月初一的灯会。
    皇帝给他准备了一件生辰礼,没有瞒着他,就摆在书案上。
    是一顶小金冠。
    上头嵌了九颗珠。
    高悦行经常看见它,时而到乾清宫拜见皇帝的朝臣也能见到。
    这顶冠子若是给李弗襄的话,显然不合规制。
    九五之尊乃是皇帝。
    李弗襄一个王爷,冠上镶九颗珠算怎么回事?
    但皇帝就是将其明明白白的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高悦行收到了家中的来信,对李弗襄说:“等给你贺完生辰,我要家去了。”
    午后,李弗襄原本歪在榻上,眯着双眼,都快睡着了,听到这话,忽然翻身起来,问:“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高悦行望着他说:“不回了。”
    再过一些时日,高悦行的长姐出嫁,而她年纪渐渐大了,也到了该回家备嫁的年纪。
    他们的婚事早就订下了,所以高悦行得早早开始准备。
    年前京中两桩喜事,一是高景嫁女,二是信王娶妻。
    高悦行对李弗襄道:“你若再想见我,就等着准备四马驾车娶我吧。”
    李弗襄不说话,而是在心里算,今年马上过去了,高悦行的生日在春天,只要再熬过一年,他便可以堂堂正正把人娶回家当妻子。
    李弗襄说:“那我在春天成亲吧。”
    高悦行:“你说了不算。”
    李弗襄:“不行,得我说了算。”
    高悦行瞧着他,笑而不语。
    李弗襄又道:“在成亲之前,我不能再见你了吗?”
    高悦行说:“京城这么小,我又不会时时刻刻在家闷着,只要有缘分,总能见得到的。”
    李弗襄在试图娶她回家这件事上从来不含糊,当天,皇上回宫后,李弗襄就去找皇帝谈这件事情。
    皇上靠在龙椅上,似笑非笑地瞅他:“娶媳妇比当皇上还着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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