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行和李弗襄一同伸出手等着接。
    高悦行仰着头,目光朝天上望着,逐渐又移到两个人的手上。
    她的指尖高度,堪堪能碰到李弗襄的肘间。
    高悦行忽然就不想去接那灯的彩头了。
    她的手转了方向,紧紧的抓住了她自己的彩头。
    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人影都退散了,灯也渐渐的消逝。
    皎月空挂,流风回雪,有人两厢情悦。
    第101章
    高悦行手缠上来的那一刹那, 李弗襄几乎没有思考,立即给出了回应,也正是因为如此, 那片红色的蝴蝶彩头飘落到他们跟前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接住,任凭它落到了地上。
    京城里观赏灯会的人都不会哄抢,不看僧面看佛面, 冲着小寿星襄王殿下的脸面, 他们也不会在灯会上闹出不好看的事情。
    可是大旭朝的盛京, 是经常有些慕名而来的外族人的。
    高悦行注意到了脚下的彩头, 刚想低头捡,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 倏地就捡起了那张彩头, 然后高悦行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姑娘明媚的笑——“哈哈哈哈, 我捡到啦, 我也有灯啦。”
    高悦行循声望去,是一个稍大她一点的女孩儿。
    第一眼吸引高悦行的是她的笑容,明明是夜里,却还带着烈日一样灿烂的气息,她身上穿着的不是中土人的衣服,艳红色的, 腰间一圈银铃。
    那位姑娘身边有个男人开口训斥:“没规没矩, 这是人家的, 还不快还回去。”
    高悦行再去看那男人, 体格很壮的样子, 但穿着打扮是和中原人是一样的。
    那姑娘撅了嘴, 有些舍不得, 但还是双手递还了那张彩头。
    高悦行急忙道:“姑娘喜欢就留着吧,彩头什么的,本就是看缘分的。”
    姑娘这回才高兴了,回头去瞧那个男人,他点了头,她才肯收,欢欢喜喜的道了谢。
    高悦行看了看李弗襄,却见他的目光一直在盯着那个男人看。
    而那个男人,不久也把目光对准了李弗襄,他们相互看了很久。
    高悦行心里生疑,这像是认识啊。
    果不其然。
    对方男人先开了口:“巧啊,小公子,不想能在京城碰面。”
    他说这句话时,高悦行松了口气。
    想必是有见过,但并不知晓李弗襄身份。
    但对方下一句,却直接说道:“事先没料着能见面,所以没有准备,在下口头恭贺小公子生辰了。”
    高悦行:“!”
    他知晓李弗襄的真正身份!
    李弗襄收紧了下巴,点了点头,说:“是巧了,不成想,能在京城遇见你。”
    了解他的人能看出来,这是警惕的姿态。
    那男人一指自己身边的姑娘道:“舍妹贪玩,一直想来京城见识见识盛名下的腊月灯会,她一个女孩子独自上路我不放心,所以跟着一道来。”
    李弗襄:“希望你们玩的开心,彼此是都是朋友,如果需要招待可以捎话给我,你知道怎么找我。”
    拿到了彩头的人可以去等着领一盏琉璃灯了。
    于是,他们互相点头告辞。
    李弗襄牵着高悦行走远了。
    高悦行问:“刚刚那是谁?”
    李弗襄道:“是西境的一个部落王子,叫汝子蔺。”
    高悦行:“有点奇怪的名字。”
    李弗襄:“他们那边的人都是这样的名字,他们的部落,叫须墨尔。”
    正依偎在他身边不正经走路的高悦行猛地顿住了脚步。
    李弗襄叫她扯了个踉跄,回头问:“怎么了?”
    高悦行的一双眼睛沉了下去,灯也没办法再照亮她的神采。
    李弗襄心里莫名有些揪起,轻轻揽住她的肩,问:“怎么了……”
    耳边的声音无限遥远。
    但是高悦行知道,这不是可以失态的地方,她闭上双眼,用力呼吸,稳住自己胸膛中擂鼓般的心跳。
    大婚后的次年冬,李弗襄第二次出征,挂帅,讨伐的就是西境不老实的须墨尔部。
    而今生,溺水后,半生半死之际,她机缘巧合遇见了上一世九岁时的自己,得知了一些事情。
    ——敌军将死去的她吊在城门上,李弗襄在城下乱箭穿心而死。
    是须墨尔部。
    高悦行本以为那些事情已经很远很远了,恍若隔世,甚至现世的和平时常让她有一种安稳的感觉,仿佛那些只是一场梦。
    而须墨尔部的再次出现。
    叫她不得不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事情还没完。
    梦都是假的。
    李弗襄呼唤她的名字:“高悦行——”
    高悦行睁开眼睛,散乱的眼睛竭力聚焦,看清了李弗襄焦急的脸,她张了张嘴,说:“我没事。”
    李弗襄:“你吓坏我了。”
    高悦行说:“抱歉。”她抬起手,摸到李弗襄的心口处,轻轻的,喃喃自语般道:“疼不疼啊……”
    李弗襄抬手扒拉开自己的袖子,说:“疼死了。”
    他手腕上,赫然几道通红的血痕。
    是方才高悦行恍惚中,用力抓出来的痕迹。
    高悦行见了那浅淡的血,才算真正的理智回笼,执起他的手,心疼的放在唇边,吹了吹。
    李弗襄借机问:“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高悦行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于是斟酌着说道:“殿下啊,你觉得,须墨尔部,他们是安全的吗……”
    尽管她说的委婉,但李弗襄准确的意会到了她的意思。
    他松了口:“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他在认真思虑过这个问题之后,开口道:“须墨尔,比狐胡还要贫瘠的一个地方,狐胡至少还是个小国,须墨尔只是个由马贼组成的部落,他们能生存下去,依靠的就是掠杀。现在下定论还有些早,但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我也觉得,开战是迟早的事。当他们吃沙子活不下去的时候,自然会盯上我们大旭朝的地大物博……”
    高悦行急忙道:“那我们是不是要早做准备?甚至先下手为强?”
    李弗襄又笑了。
    他懂她在军事上的一窍不通,于是耐心解释道:“不行,今年刚打完一场仗,许多地方的百姓还没缓过来,徭役造成的伤害也还没过去,许多战死的士兵家里还沉浸在悲伤中,而且国库不允许我们胡来。”
    高悦行垂下眼睛,知道是自己天真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场战争绝不是上位者动动嘴皮子就能决定的。
    可是……
    可是等真到了须墨尔野心膨胀进犯中原的时候,就晚了啊。
    李弗襄哄着她,说:“谢谢你提醒我,我会随时盯着他们的。”
    须墨尔的王子和公主此次进京,正好见识到了京城最盛大无比的灯会,还能甘心回到西境去过天天吃沙子的生活吗?
    人的野心,从来不配得到高估。
    在他们的身后,汝子蔺瞧着自己妹妹拿到琉璃灯欢喜的样子,问她:“喜欢这里吗?”
    妹妹甜甜的答:“喜欢!”
    汝子蔺说:“将来把你嫁到京城来吧。”
    不料妹妹一听这话,忽然就不愿意了,板了脸,说:“不,京城再好,没有哥哥我也不肯来,才不稀罕什么嫁不嫁的呢。”
    汝子蔺一笑,道:“好好好,以后再也不提了,总有一日,哥哥会带着你永远地住进京城里。”
    ……
    李弗襄往回走,再路过街边摊的时候,还掏钱买了一些樱桃煎。
    他自己买,自己拿,渐渐的就腾不出手牵高悦行了。
    高悦行走到了一个较为清净的地方,停下来,幽怨地盯着他。
    李弗襄完全没意识到她的不开心在哪里,一脸无辜的与她对视。
    高悦行说:“我明天就要家去了。”
    李弗襄一点儿也不难过道:“你放心,我已经想好该怎么去接你出来玩了。”
    高悦行:“我不会再跟你出来了,我忙得很。”
    李弗襄不解:“你要忙什么?”
    高悦行道:“我要绣嫁衣,要绣整整一年呢。”
    李弗襄:“……”
    他忽然就没话说了,这能怎么办,总不能去拦着她别绣吧。嫁衣绣不出来,他就娶不了人,照如此说,还是块些绣比较好。
    高悦行说:“给你最后的机会,牵牵我的手。”
    李弗襄看看自己的左手,再看看右手,忍痛割爱,将一份霜蜂儿给了路过的几个小孩,这才重新牵起了高悦行的手。
    再晚些时候,到了宫门即将下钥的时辰。
    他们和公主相聚在华阳街,一起蹬上马车,急急的往皇宫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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