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屏住呼吸,十分不知所措地眨动两下眼睛,一动不敢动。
    然而隔着一道门的崔道之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动作顿住,猛地转头隔门望过来。
    秀秀明明知道对方瞧不见自己,却在他转头的瞬间,心提到嗓子眼,下一刻,便哒哒跑到床边踢鞋上去,将自己裹起来。
    她的心止不住地砰砰跳。
    捂着脸,她暗想,二哥哥不会以为自己在窥伺他吧……
    她有些后悔,方才不应该跑的,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二哥哥定然听见了,在他看来,自己岂不是不打自招?
    秀秀捂着脸,小猫似的哀叹。
    她拥着被子仔细听隔壁屋的动静,光亮灭掉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却是越来越远,于是不禁松了口气。
    二哥哥应当是睡了。
    秀秀看着小门,心跳终于渐渐平缓。
    她忽然不想去问崔道之关于薛昭音的去向了。
    若要问为什么,那大概是因为她不想让她的二哥哥跟薛姑娘再有任何的关系,即便只是从他口中听到她的名字也不成。
    秀秀觉得,自己好像变坏了,也学会了妒忌别人。
    她为此感到难过。
    临睡前,秀秀将要还给薛昭音的银子和当票重新用布包起来,塞至枕下。
    翌日,秀秀自己从旁人口中问到了薛昭音的去向,外头人都说将要到长安上任的薛大人,于前日带着妹子到河州,随后便住进了驿馆。
    河州的官员全都前去拜会,场面宏大,特别是知州赵大人,特意献了一件难得的南海白玉枕给他。
    秀秀想着要见薛昭音,总不能穿得太过寒酸,于是便褪下粗布麻衣,把前几日刚买的新衣裳换上。
    到了驿馆外头,只见楼阁高耸,气势肃穆,外头重兵把守,除开士兵之外,往来众人皆着绫罗绸缎,身后跟着一大堆仆从。
    驿馆五十丈内不许寻常百姓出入,因今日前来拜会薛崇明之人甚多,秀秀又生得娇媚,竟被人当成哪家大人带来的丫鬟姬妾,并不拦她。
    秀秀原先还不敢过去,小心翼翼左顾右盼,见无人拦她,便大着胆子往里走。
    到了驿馆门前,还没说话,便被人猛地伸手拦住:
    “鬼鬼祟祟,哪家府上的!”
    -
    此时的驿馆内,薛昭音正端茶品茗,纤纤玉指拿着茶盖拨动茶叶,随即张开朱唇轻抿一口。
    “阿音。”她的哥哥薛崇明端坐在她对面,面上带着些许无奈:“莫要再耍性子了。”
    听见这话,薛昭音放下茶杯,拿帕子掖了掖嘴角:
    “哥哥,我没耍性子,齐宪宁一个纨绔,我说什么也不会同他结亲,哥哥,我是你唯一的妹子,你万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
    说完,她眼圈开始发红。
    见自家妹子要哭,薛崇明连忙道:“我也没说此刻叫你与他结亲,只是咱们如今在人家地盘上,轻易得罪不得,他又特意借赵大人送来东西赔罪,无论心里有多大的气,这个头,咱们还是不得不低。”
    薛昭音默然无语。
    薛崇明想到什么,忽然神色一变,道:“你莫不是——”
    想到那日崔道之将妹妹送到自己手上时,她看他的眼神,薛崇明不禁心里一慌,一拍桌子道:
    “不成,就算不与齐家结亲,也断不能对他生出半分心思,阿音,崔家如今可是沾不得……”
    若是早上几年,崔家炽手可热之时,他自然一百个愿意,不但不会嫌弃,还会觉得能与他家结亲是家族荣光,可如今……不成,一百个不成。
    薛昭音急了:“哥哥浑说什么,我哪里有这样想法了……”
    正说着,忽听外头一阵吵闹,两兄妹齐齐往外头看:“什么事?”
    丫头秀玉打帘进来:“大爷,姑娘,外头来个了疯丫头,非说要找姑娘还什么银子,叫外头的人给拿下了,如今正要打呢。”
    秀玉原本是薛昭音身边的二等丫头,因在她上头的几个一等丫头护卫薛昭音不利,已经叫薛崇明叫人给打死了,是以她才升上来,如今正是在主子面前表现的时候。
    她知薛昭音最是厌恶旁人攀扯她,又因秀秀的名字与自己冲撞,心下不满,因此方才在外头时,言语中多有挑唆。
    疯丫头?
    薛昭音正因齐家的事心中烦乱,一时没反应过来说的是秀秀,薛崇明给她重新倒了杯茶,对秀玉摆手道:
    “知道了,无事不要来打扰姑娘。”
    “是。”
    薛昭音到底对兄长硬不下心肠,伸手将茶接了过来。
    此时的秀秀正被人按在凳子上动弹不得,她手中的银子和当票早被人拿了去交给前来观刑的秀玉。
    秀玉站在台阶上,抬手打开布包,看见里头的东西,微微抬眼,看向秀秀身上的衣裳。
    若这丫头说的是真的,姑娘的簪子只让她当了二百两银子就罢了,剩下的还只余二十两,添置几件上不得台面的衣裳真就只这么多钱?多半是被这小丫头暗地里贪了。
    “打。”她轻声道。
    秀秀只是用力挣扎,她本想来还薛姑娘的银子,不知怎么就被这些人拦住按下,非说她是胡说八道的贼,不知伙同谁私下偷了他们姑娘的首饰去卖。
    秀秀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不是贼……那簪子也是薛姑娘交给她,让她去当的……
    秀秀的嘴里被他们堵上了棉布,只能‘呜呜’哭叫。
    ‘啪——’一板子已经落下来,秀秀的手指猛地泛白,紧紧抓住板凳边沿。
    她抬眼,看见远处西南角廊上拐角处走过几个十分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个着青色官服,衣袍翻飞,下摆扫过走廊的朱红色漆木,转眼没了人影。
    崔道之正和河州的几个官员陪同赵知州去找薛崇明,经过驿馆后院走廊的一个拐角处,忽然听到一声闷声哭叫,虽听不大清,仍能感受到那人的痛苦。
    他不由得脚步一停。
    前头赵知州道:“发生何事?”
    身后的官员回头望一眼,道:“回大人,大抵是有人在惩治犯错的奴仆。”
    仆人犯错,打骂发卖是寻常事,没什么稀奇,于是赵知州只点了下头,继而冲崔道之招手:
    “崔大人,崔老弟,这回你在我身边跟着,薛大人定然同咱们好说话。”
    崔道之道:“属下一个微末之人,哪里当得起大人这样的话。”
    赵知州笑他:“你呀,在咱们跟前还装什么糊涂,那薛家姑娘每回见着你可不是笑眯眯的,薛大人疼妹,你自然和我们不一样。”
    说完,回头看几个官员,众人都笑起来。
    崔道之没吭声,末了,赵知州见逗他没趣儿,领着人转身进了拐角。
    崔道之垂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跟了上去。
    第16章 “你别喜欢薛姑娘好不好……
    秀秀是被人扔出驿馆的。
    在要打第四板时,有一个小丫头过来说动静太大,扰着姑娘清净,又说姑娘慈悲,若不是什么大错,便将人放了,只嘱咐以后别犯就是。
    秀玉这才叫人停下,她自己知道眼前这小姑娘并非崔家奴仆,若是打出事闹起来,怕是不妥,毕竟这还是在杨朔州地界上,齐家刚被她们家姑娘下了面子,若是借此生事,连累姑娘,便是她的过错。
    秀秀被小厮从驿馆的偏门扔出,他们动作粗鲁,架着她的两条胳膊就往街巷里推,秀秀刚挨过打,腰下正疼,站立不住,扑在地上。
    街上人来人往,有不少人往她这里看,秀秀在众人窥探的目光下,扶着地面,费力站起,一瘸一拐地往扶着墙往前走。
    虽然只挨了三板,但是好疼。
    一股委屈从秀秀心底里升起,她不明白,薛姑娘到底为什么这么对她。
    还有她身边那些人,好凶,她不喜欢。
    秀秀每走一步,腰下都如针扎一般刺痛,她只好扶着墙停停歇歇,不一会儿,额上便满是汗珠。
    她本生得娇媚,如今面如白玉,薄汗岑岑,两鬓微湿,几缕发丝如水草般黏在脖颈上,更有一番韵味。
    一个书生早在对街的茶楼观察许久,见一个模样招人的小姑娘如此可怜,不禁起身过去调戏一把。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可要在下送你回去?”
    秀秀对他的靠近有种心底的反感,并不说话,只抬手擦了下额头,自顾自往前走。
    美人擦汗,当真赏心悦目,他不禁淫心大起,上手就要去摸她。
    秀秀被他吓一跳,忍痛捡起墙边的一根树枝在身前不住挥动:“走开,走开——!”
    见她反抗,书生连连后退,面上有些不好看。
    她叫这么大声做什么,好似他是什么豺狼虎豹似的。
    秀秀不知道今日究竟怎么了,她竟碰到这么多倒霉事,此刻,她分外想念崔道之。
    若是他在这里就好了。
    秀秀一边使劲挥舞手中树枝,一边忍痛扶着墙往前跑。
    那人的气味让她厌恶。
    那书生没想到秀秀跑得这样快,忍不住在后面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
    秀秀听见了,心中更急,加快脚步。
    正当她要跑出巷子的时候,脚步却顿住了。
    不远处的驿馆门外,崔道之正跟同僚拱手,那人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话,秀秀离得远,只能听清‘薛姑娘’,‘劝和’几个字。
    然后她便看见崔道之笑了。
    秀秀望向他身上那件有些眼熟的青色官袍,一时之间忘记了动作。
    她方才在里头看见的那个人当真是他。
    书生上来就抓她的肩,“你躲什么?瞧我不起是不是?”
    秀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书生急了,就要来拉扯她的头发,却被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长棍狠狠打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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