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之端着一碗茶,用茶盖轻轻拨动着茶叶,看了秀秀一眼,随即将茶碗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秀秀像是被什么吓到,猛地缩了下肩膀。
    “正是,确是我那不争气的丫头。”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崔道之便起身告辞,走至秀秀身边,斜着眼道:
    “还杵在这儿,是要我拿八抬大轿来抬你?”
    秀秀蠕动着嘴唇,嗓子里像是被塞了东西,“……奴婢不敢。”
    夜里,蝉鸣声肆意飘荡,秀秀跟在崔道之身后,慢慢跟着他走出丞相府,上了马车。
    她刚在马车上坐稳,便见崔道之掀帘进来,宛如黑夜里的狼,猝然扼住她的咽喉,将她猛地推至车壁上。
    “说,你想怎么死?”
    第41章 “你家将军气还没消,好……
    静谧的夜里, 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在响动,马车一晃一晃,原本因为夜色而瞧不清的脸, 变得更加模糊。
    崔道之的呼吸喷洒在秀秀脸上,惊得她要躲,却被他再次制住抓回来。
    秀秀目光在崔道之脸上游离片刻,蠕动着嘴唇,目光越过他,望向晃动的青色帷裳。
    它隐没在夜色里, 像是一道无比坚硬的屏障, 将她与外头的一切繁华热闹、烟火人气、欢声笑语隔离开来。
    就在半柱香前, 她还在为逃离了眼前的男人而高兴,畅想着攒够钱回家之后,自己要怎么在父母坟前解释这么久不去看他们, 才能叫他们不在地下担心。
    还有郑伯、郑婶和雀儿, 她离开时甚至来不及见他们一面,也不知这么久,他们过得如何, 雀儿长高了没有, 郑伯的腰痛有没有好些……
    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
    她回不去, 逃不了, 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踏上河州的土地……
    “回话!”秀秀长久的沉默让崔道之心中怒气更盛。
    秀秀转动着眼珠, 将视线落在面前的男人脸上, 虽瞧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上的怒火。
    “……将军,奴婢说过许多遍,奴婢只想活, 不想死。”
    崔道之冷笑起来,猛地抬起她的下巴,凑近,一字一句道;
    “可你如今就是在作死,你打量着你家爷好性,上次放过了你,如今还会不痛不痒,将你轻轻放过,你就打错了主意!”
    见秀秀竟敢挣扎,崔道之扼住她的手腕,抬起一条腿压住她的身子,将她牢牢辖制住。
    “想不想知道我这回要如何惩治你?”
    崔道之垂首望着秀秀,漆黑的夜色里,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车窗倾泻进来,照在秀秀脸上,显出她白皙的脸,润红的唇。
    到了这步田地,她仍能轻易勾得他心火旺盛,崔道之心中更恨,咬牙道:
    “上次牢狱里,惩治那些逃奴你只能听不能看,这回让你亲眼看看,如何?”
    秀秀身体猛地一僵,牙齿不住打颤。
    崔道之还在耳边为她轻声讲解那些惩治人的法子。
    “……他们会在你手指甲盖里插上细密的针,若还不死,便用一根棍子从身子底下穿进去,搅动肠胃……”
    秀秀苍白着脸摇头:“……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崔道之问:“还想离开么?”
    秀秀牙齿打颤,她知道自己如今应该认错,求他宽恕,确保之后永远不会再生逃离的心思,可是……可是……
    到底心不甘。
    崔道之见状,扬声道:“赵贵——”
    “我错了!”秀秀拉住他的手臂,仰头望着他,道:“……我错了……往后……”
    她嗓子眼里似是被塞了什么东西,堵得难受:
    “……往后,我再不会如此。”
    她像是一个木偶娃娃一般,突然间失去了生气。
    崔道之望着她,抿住唇角,手捏上她的下巴,一滴滚烫的眼泪立时从她眼里流出来,砸上他的手背。
    崔道之心中升起一股熟悉的烦躁,那股烦躁在他身体里来回碰撞,消不掉,灭不了。
    他将视线从秀秀身上移开,沉声道:“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
    说着,便一把将秀秀翻身,按在毯子上,压上去。
    秀秀手撑着车壁,心中一惊。
    马车如今还在大街上,前头赵贵还在赶马,仅隔着一个车厢,外头便全是人,她甚至能听见外头人的走路、讲话和叫卖声,一切仿似就在耳边。
    秀秀连忙要转身,却被崔道之按了回去。
    “你家将军气还没消,好好伺候。”
    如此场合,秀秀只觉得羞耻和恐惧,她想求崔道之,话还没说出口,声音立时堵在嗓子眼里。
    他竟然真的……
    秀秀咬着唇,身子不住抖动,身后,崔道之的手伸过来,捂住她的嘴。
    秀秀伏在车壁上,发髻散乱,死死咬着牙,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无尽的黑夜放大了两人的感官,崔道之眉头紧皱,额角青筋不断跳动。
    也不知是不是赵贵察觉到了什么,马车很快便离开喧闹的街市,进入一条幽静的小巷停住。
    崔道之此时方才放开手脚,将捂在秀秀嘴上的手掌拿开。
    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叫,赵贵背着身堵在巷子口把风,偶尔回头瞧一眼,随即又立刻将头扭回去。
    瞧着早前二爷的模样,他还当真以为这回秀秀姑娘怕是凶多吉少,谁承想他们二爷这次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温柔乡里过一回,恐怕早将前头的怒火丢的七七八八,不剩几分了。
    其实就连他也纳罕,秀秀姑娘既然总想着离开崔家往外跑,这次还攀上了丞相夫人这棵高枝,那就将她撂开呗。
    反正这世上女子如此之多,比她好看的也不是没有,府中丫头不喜,那便从外头买一个,稍微调.教一下,想必要比秀秀姑娘听话懂事百倍,做什么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好似非她不可似的。
    难不成他们二爷也是那传说中的情痴?
    想到这里,赵贵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着实无法将这两个字同崔道之联系在一起。
    不远处不断有饭菜的香气飘过来,赵贵腹中不免叫了一下,他揉着胃,这才想起他从傍晚便跟着他们二爷去丞相府要人,到如今还没用上晚膳。
    察觉到马车上的动静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不禁哀叹一声,感慨他们二爷好体力。
    等到月上中天,巷子里才终于安静下来,赵贵轻脚过去,在外头唤:“二爷。”
    里头传来崔道之暗哑的嗓音:“回去。”
    “是。”赵贵跳上车辕,拿起马鞭一扬,寂静的巷子里立时响起马蹄声。
    马车出了巷子,一路往崔府而去。
    -
    丞相府,李丞相正背着手来回地在屋里走动,丞相夫人坐在椅子上,面色有些惶恐不安:
    “老爷……”
    李丞相听见她开口,停下脚步,指着她道:
    “你呀!叫我说你什么好!”
    丞相夫人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大反应,捏着帕子道:
    “那崔二如今虽承袭了爵位,但咱们家也不差,更何况论起官位,老爷你是当朝一品宰相,陛下都需得敬您三分,他只不过是个三品的骠骑将军,敢打上门来要人已经是对您不敬,老爷不生气,怎么反倒……”
    倒像是怕了他似的。
    “你懂什么!”李丞相撩起袍子坐下,端起茶碗想吃茶,最终却哀叹一声,将茶碗放下,道:
    “我是丞相,可我这个丞相是怎么来的?大皇子与七皇子争储,两派各自不断拉拢人马,闹得朝堂上乌烟瘴气,陛下不过是瞧着我哪派都不沾,又有些资历,前头马丞相告老还乡后,方才提拔我到了这个位置。”
    “这……妾身都知道,可即便如此,老爷您也不用如此谨小慎微,连个崔二都怕呀。”
    “怕?”李丞相冷笑一声,道:“我堂堂一丞相,怕他作甚?我是怕将来呀……”
    “将来?”丞相夫人不明白:“将来如何?”
    李丞相叹口气,捋着胡子道:
    “他家本是败了的,如今陛下重新起复不说,待之也比从前亲厚,为的是什么?不过是因为北面的戎狄罢了。”
    “与戎狄的仗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朝中无人可用,只能用崔道之,他如今掌握着兵权,又与王家有仇,将来怕是要闹出不小的动静来。”
    当年他父兄的死,还有他为了求得一线生机所受的折磨,就算是跟他们家没有交情的,看了也要道一个‘惨’字。
    他不信崔道之会忘了。
    丞相夫人越听越是心惊,道:
    “不会吧,老爷是说他会支持大皇子争储?可……可我听说如今支持七皇子的多,老爷——”
    李丞相抬手:“以我对陛下的了解,难说。”
    若是大皇子即位,那崔道之便会成为炽手可热的大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朝堂之势,瞬息万变,若是有那一天,那得罪他的那些人怕是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况且他瞧着如今的崔道之,怎么瞧也不像是个会甘心屈居人之下的,往后说不准……
    李丞相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
    丞相夫人听后,良久不言语。
    李丞相走过去,拍着她的背道:
    “你呀,平日里心眼实,喜欢热闹,跟官眷们交好,这我也不拦你,只是往后,可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领,平白得罪人都不知道。”
    “我……我并不知那丫头是他的房里人,若是知道,我自然不会将她领回来,哎,那孩子着实是个好的,又和我眼缘,瞧那崔二过来要人的阵仗,也不知那孩子回去后会怎么样,若是她因此受罪,倒是我的过错。”
    李丞相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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