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抖得太明显,害怕被人所发现他的反应。
    他不敢哭,不敢表露出一丝情绪来。
    他移开目光,手心却发凉,像一块冰。刑场仿佛一个血涂地狱,在他的心中无限放大,那尖叫声与哭喊声在他耳边不住地响着,充斥着他的一生。
    后来在刑房,此时的他却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慢条斯理地用软帕擦着自己的指尖,再不紧不慢地地恰一口茶。
    他在看凌迟。这是他破出的一件大案,牵涉到了朝廷数十名官员,交由他处理。
    他还觉得不够。
    这些人谋害了沈家,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惜。他手一抬,笑意森冷:“行刑。”
    “奸宦,你不得好死!”
    “裴渡,你永世不得超生!”
    哭喊声与诅咒声又如潮水般涌来,他一人立在黑暗中,慢慢沉下去。
    窒息感渐渐涌上去,他却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忍受痛苦。
    “掌印!”
    少女的声音传来,他猛然一睁眼,呢喃道:“娇娇?”
    身边没有容宛,他望着床幔,一时间,还没有缓过神来。
    他恍惚了一阵子,噩梦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梦啊……
    不是真的。
    他掀开帘,看见来顺正端着茶,将茶放在桌案上:“掌印,您醒了?”
    裴渡沉默,头疼得厉害,心里也涌上一阵躁郁。
    每次做完这个梦,心里就会不舒坦。
    他抓起一旁的茶盏,向外摔去,杯盏“呲啦”一声裂了,忍住不适道:“出去。”
    他躁郁难耐,噩梦的余悸还没有让他缓过神来,似乎还沉浸在那个梦中,神智也不清醒。
    来顺小心翼翼地唤道:“掌印……”
    裴渡声音森冷:“咱家叫你出去,你就出去。”
    来顺忙不迭滚了出去。
    裴渡坐在床上,穿着雪白的中衣,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他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
    他忘不了。
    “奸宦,你不得好死!”
    “裴渡,你永世不得超生!”
    他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撕裂他的心肺,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翻身侧躺在床上,用食指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这样的梦一直伴随着他,怎么也忘不掉。曾经找过京城最好的大夫来看过,说是心病。
    来顺守在外头等了许久,他不敢进去,束手无策地守着。
    掌印怎么了?不知有多少次睡完觉,他就会莫名其妙躁郁。
    他想,该找个人进去和他聊聊。
    找谁呢?
    他心里猛然一动——容姑娘!
    —
    容宛正看书看得入迷,却听有人敲门:“容姑娘,容姑娘!”
    容宛听出来是来顺的声音,她一开门,见来顺十万火急道:“容姑娘,掌印不知为何有些不舒坦,刚刚摔坏了茶盏,现在还没从房里出来。”
    容宛吃了一惊:“掌印怎么了?”
    来顺跑得气喘吁吁,扶额道:“不知道。容姑娘,您快去罢。”
    容宛一路跑到掌印厢房,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捉急。
    可是担心他?
    但她担心裴渡作甚?
    她猛然推开门,却听里头静悄悄的,也没见着裴渡。
    她环顾四周,裴渡屋子里的摆设却很简单,不像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屋子。
    她蹑手蹑脚地进屋,见床幔下似乎有人。
    那人声音低哑:“出去。”
    容宛小心翼翼唤了一声:“掌印?”
    掌印……
    裴渡头疼得很。
    是娇娇吗?
    容宛大着胆子走到床榻前,掀开了床幔。
    只见裴渡半卧在床上,只身着中衣,露出雪白的锁骨,紧闭双眼,额上尽是冷汗。
    她第一反应是:梦魇了。
    梦魇之人应该怎么办呢?低声劝慰他?
    容宛刚想开口,却被神志不清的裴渡抓住了手腕。
    裴渡微抬了眼,将她手腕紧紧握住,力度却恰到好处,没有捏疼她。
    容宛愣了愣,手腕被男子握着,她耳尖有些微微发红。裴渡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她也没有挣扎的意思。
    裴渡就这样抓着她,二人气息交织在一起,离得极近,平添了暧昧的气息。
    掌印在抓着她……
    容宛甚至不敢呼吸,她咬了咬下唇,对上裴渡深邃的眸。
    他的眸子幽若寒潭,让人看不透底,容宛打了个寒颤。
    阳光透过窗牖洒落在地面,落下一地金光。二人的影子在窗幔里若隐若现,很难不让人想到什么。
    来顺守在外头,也不敢进去。
    容姑娘应该可以摆平的罢?应该可以哄好掌印的罢?
    屋内,容宛低声说:“掌印,您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软,如春水一般,让裴渡舒服了些。
    裴渡轻轻松开了她的手,头疼欲裂。躁郁更甚,那梦却一遍遍洗着他的脑海,让他一阵阵心悸。
    容宛不依不饶地轻声问:“可是梦魇了?”
    裴渡呼出一口气,哑声说:“容姑娘,出去罢。”
    容宛想,来顺好不容易将她请来,她又出去作甚?
    她豁出去了!
    鬼使神差般,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不出去。”
    他实在是忍不住,抓住她的双肩,随即像是抓住一个枕头一般紧紧地抱住她。
    他抱得很紧,似乎要将她揉入骨血里。
    容宛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她睁大了眼,下意识想要将他推开,却被他抱得更紧。
    裴渡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他身上有很好闻的花香,头发也是,像是刚刚沐浴过。香味淡淡的,让她闻着舒服。
    容宛没再反抗,动也不敢动一下,任由他抱着。她能听见裴渡的心跳,跳得很快,像是要跳出来。她这是第一次被男子抱,不禁耳垂泛红。
    他抱了很久,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裴渡脸色苍白,紧闭着眼,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他说,“娇娇。”
    她看不懂口型,也不明白,裴渡今日这是怎么了?
    半晌,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一般问:“掌印,可以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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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二十五、她会愿意吗?
    容宛觉得很奇怪。一个男子没有任何缘由地抱住了她, 她却不觉得抵触和排斥。
    反而……有些心疼。
    她身子有些僵硬,被他这么一抱着,也放软了些, 任由他的下巴抵着自己的肩。
    阳光灿烂,洒在床幔上。
    裴渡没有搭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也没有任何的其他动作, 紧闭双眼。他的力度不大, 也没有弄疼她。
    容宛有些困了, 低声说:“掌印?”
    裴渡紧皱的眉头倏然舒展开来, 睁开了眼睛。
    好像有人给了自己慰藉,把自己从深渊里拉出来。明丽的笑容绽放在她的耳畔, 裴渡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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