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妈颔首,“夫人的话,老奴一直记得的,夫人放心。”
    余妈近乎肯定,夫人已经知晓其中猫腻,但没戳穿罢了。
    “记得就好。”温印温声道,“还有一件事,要请余妈帮忙。”
    余妈躬身,“夫人,您说。”
    温印俯身,一面拿起一侧的花木剪子,慢慢修理屋中早前换过的冬日盆栽,一面轻声道,“帮我带句话给贵平公公,年关前后,我想寻一日回府省亲,我祖母年事大了,我总要回府看看。”
    余妈面前明显一松,“老奴明白了。”
    这是人之常情,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余妈心里松了口气,方才还以为是难办的事。
    结果温印又道,“我是说,一道去。”
    一道?
    余妈顿了稍许,忽然意会到一道就是同废太子一处的意思,这件事她哪里能替贵平公公答应得下来,余妈又不好得罪她,赶紧应道,“老奴知晓了,老奴会替夫人将话带给贵平公公的。”
    “嗯,好,那你去忙吧。”温印没看她,继续修剪着盆栽的花枝。
    余妈巴不得立即走,“夫人,老奴告退了。”
    等余妈的脚步声离开了屋中,温印又唤了声,“安润。”
    安润入内,“夫人。”
    温印叮嘱道,“告诉韩渠一声,余妈在哪处买的东西,就把哪处铺子买下来,所有的账目都留好,有用得上的地方,不着急。”
    安润应声。
    温印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余妈在阁中有些时候了,余妈来的时候,李裕去洗漱的,眼下应该早就沐浴洗漱完了。
    时辰也不早了,温印放下花木剪,径直上了二楼阁楼。
    阁楼处,李裕是洗漱完了,但没睡,也没在案几前看书册,而是坐在床榻上,靠着墙,仰首空望着一处出神,是在想事情。
    “还没睡?”温印问了声。
    李裕果真道,“晚些,我在想事情。”
    温印则去了耳房中洗漱。
    李裕早前才沐浴过,耳房中水汽袅袅,暖意徜徉,一点都不觉得冷。
    温印在屏风后宽衣,衣裳一件件挂在屏风处,露出曼妙身姿。浴桶中的水是刚才鱼跃和塘间才看过的,温温热热正好。
    温印踩着脚蹬入了浴桶中,温和的水温好似瞬间驱走了一身的疲惫之意,她仰首靠着浴桶处,阖眸躺下,也舒服得叹了叹。
    今日和腊初跑了好久,出了不少汗,在浴桶中的时候,让人觉得莫名轻松。
    她今日其实心里一直装着事情。
    李裕早前提起的要去定州的事,是很难,但眼下还有时间,并非全然没有机会,只是她同李坦接触得很少,不一定能猜得到李坦的心思,但父亲一定熟悉。
    如果年关前后能回家中一趟,能同父亲商议,兴许会有好的办法……
    她也知道贵平做不了主,但眼下只能通过余妈问贵平。
    她见过贵平几次,贵平人很谨慎,对李坦也忠心,也处处站在李坦的立场,同东宫中的旁人相比,贵平算厚道。
    她如果让余妈去问贵平,贵平应当有很大的几率会去问李坦,另外换一个人许是会石沉大海……
    她也说不好,早前在梅苑中见贵平那次,她倒是真在记忆里仔细搜寻过,但她确实记不得见过贵平这个人。
    温印缓缓睁眼,只能等等看,不行再想旁的办法。
    ……
    等温印从耳房出来,已经将头擦干,也很晚了。
    但她见李裕单膝屈起,坐在床榻上,靠墙仰首的模样和早前她去耳房前近乎一模一样,是基本没动过。
    “还没睡?”温印很少见他这样,他上次这么一直坐在床榻上仰首靠着墙侧想事情,还是在主苑中刚醒过来的时候。
    这一晃,时间都过去将近一月,太快了。
    温印问完,李裕才回过神来,转眸看她,轻声道,“嗯,等你。”
    温印坐下,俯身脱了鞋,蜷腿坐上床榻,眸间微讶,等她做什么?
    “睡觉啊。”他一语双关。
    刚说完,就伸手拉着她躺下。
    温印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到怀中,像早前一样,她背对着他,他伸手环住她腰间,从身后揽着她,还伸手牵了两床被子给两人盖上,最后埋首在她颈后,一气呵成,一点多余的动作和步骤都没有。
    温印:“……”
    温印支吾,“李裕?”
    “嗯。”他也埋首在她颈后,闭上眼睛,沉声道,“阿茵,我就是有些害怕。”
    他,害怕?
    她怎么一点都不觉得?
    探密道的时候,做贵平面前做戏的时候,她觉得他从来都是沉稳冷静的那个,一点都不害怕才是。
    温印刚想开口问他,他又轻声道,“睡了。”
    他说完缄声。
    温印又不好再问,而且眼下的气氛仿佛也不适合再多问。
    —— 万一我被人抓住,严刑拷问,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他不由揽紧她。
    如果他真的逃出京中,她一定要同他一处。
    李裕指尖攥紧,手臂的力道便不自觉更大了些。
    温印不得不出声,“你勒紧我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心中怪怪的,但方才李裕实在勒得太紧。
    李裕回神,缓缓松开,方才是想着想着心里难过,也紧张了,没留意旁的。
    “李裕你怎么了?”温印担心。
    他轻声道,“没,我就是冷,抱紧些。”
    温印微怔。
    又听他的声音温和在颈后想起,“抱紧些,我就不冷了。”
    这句说话,很长一段时间李裕都没有再出声,温印也愣住,没有跟着说话了。
    很久之后,他又唤了一声,“阿茵。”
    “嗯?”温印也还没睡。
    李裕轻声道,“我很快会高你一头了。”
    温印:“……”
    温印脸色一红,幸好是背对着他,他未必能看见,但温□□中想,她当时说那句话的时候,李裕应当睡熟了,还在说呓语,不应当听到了那句高她一头的话才是。
    温□□中紧张,欲盖弥彰,“高,高一开头怎么了?”
    温印也不知为何,心砰砰跳着。
    李裕温声道,“你今日不是喜欢那枝腊梅花枝吗?”
    温印才想起来,她是觉得有枝腊梅生得很好看,想折下来插进白玉瓷瓶中,放在二楼阁楼内,既赏心悦目,还能闻到腊梅花香。
    但她不够高,李裕也不够,两人若是要摘下来,还得让人搬凳子,要不就是远处值守的禁军代劳,最后两人放弃了。
    是有这么一幕,温印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事情来,好像和高她一头也没什么联系……
    李裕温和道,“等我高你一头,抱着你,你就可以摘到了。”
    温印:“……”
    温印没想到他说的高她一头是这个意思,原来不是她想的那个,温印.心中唏嘘,又心虚应道了声,“嗯。”
    而且不知为何,直至李裕没出声了,她脑海中还在想那个画面。
    她也好像,有一点期待那个画面……
    奇奇怪怪的。
    她阖眸,试图不去想了,但闭眼的时候,好像真的看见了……
    温印微怔,不由睁眼,但身后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又好似将她心中的疑虑和诧异打消。
    她好像已经习惯身后这道均匀平和的呼吸声,也莫名想,若是有一日没有李裕了,她会不会不习惯?
    ***
    翌日下了早朝,茂竹留在泰和殿外伺候,贵平回了东宫处理旁的事宜。
    贵平刚回东宫,云陶便迎了上来,“公公,余妈来了,我同余妈说了,让她先在苑中候着,等公公处理完手中的事再见她。”
    余妈?
    是离院有事?
    贵平眉头微拢,朝云陶道,“先让余妈来。”
    云陶愣愣应好。
    等余妈来了贵平跟前,贵平才放下手中的事,“怎么了,是离院有事吗?”
    余妈连忙应声,“公公,马上就是年关了,老奴将年关的清单册子给了夫人过目,夫人看过,说让热闹喜庆些,所以物什置的有些多,提前同公公说一声。”
    贵平淡声,“随她吧。”
    见贵平公公都没伸手接册子,余妈只好将册子收了回来,她也纳闷,贵平公公竟然都没过目。
    “就这事吗?”贵平又问。
    余妈赶紧道,“还有。”
    “说吧。”贵平声音清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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