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穿着粉衫的聂朝云抱着一只雪兔坐在缠满了花藤的秋千架上,她神色阴郁,手中的兔子被她捏得都快断气了。
    “蒲放真的不愿放人?”
    站在聂朝云对面的是个子瘦高的黄管事,他点头道:“蒲放今天自己在试药,我去探了下口风,他现在把司空寒当宝,不肯放手。”
    聂朝云:“他不是缺灵石?”她这次找人试剑,就是黄管事牵的线,说蒲放缺灵石得很,正好她缺个合适的试剑童子,主动邀请她过去外门练剑的。
    否则,她都不必跑那么远,只要出得起价钱,内门都多的是陪练。当然,她也怕技不如人丢脸,又想等到正式比斗那天一鸣惊人叫叶轻舟刮目相看,因此,她也乐意去外门试剑。
    “试药的童子而已,我送他一百个!”
    黄管事心头嘀咕:“一百个也抵不上司空寒一个啊。”以前那些,一顿糊糊都熬不过去。
    像司空寒那样资质的孩子,九成九都早早被大宗门挑走带回去培养,蒲胖子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个,哪里肯放手。
    黄管事叹口气道:“你也知道,他其实最缺的是什么……”
    “他那人都快疯魔了,他不肯放人的话,还真不好解决。”
    蒲放现在仍有金丹后期的修为,而且也炼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毒,宗门里的人都怕跟他打交道,毕竟那是一言不合都能跟掌门叫板儿的人。
    一听黄管事说没办法,聂朝云气得将怀里的兔子砸了出去,恶狠狠道:“我不管,我就要他的脸!”
    从外门回来后,聂朝云一夜未睡。屋子里的凝神香也没有半点儿用处,只能让她更加心烦意乱。
    哪怕闭上眼睛,她的眼前依旧是司空寒那张脸。
    想得多了,脑子里就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如果,那张脸长在我身上该有多好?”
    一个外门、无依无靠的试药童子,还是个男的,凭什么能长那么一张脸?
    “我想要那张脸。”
    最后,想法逐渐坚定,变成了,我一定要得到那张脸。
    正对床头的小供桌上,金黄色香囊里的发丝如群蛇一般蠕动起来。袅袅燃起的香烟凝儿不散,在空中凝聚出了那张她迫切想要的脸。
    不再是白日那面无表情的呆板模样,而是眉如远山,眼若秋波,一眼轻扫过来,便叫人心跳加速,为之神魂颠倒。
    她听到香囊里发出酥软的女声:“鬼面蝠。可以利用鬼面蝠,完好无损的得到他的脸。”
    鬼面蝠是一种群居凶兽,无法与人修结契。它们性格凶狠,好剥人脸皮,还喜欢将人脸贴在身上。
    它们能分泌一种液体,能够让人脸彻底变成身体一部分,液体被丹药师名为蝠髓,是炼制白玉生肌丹的一味关键药材。
    鬼面蝠身上的人脸都会变形,依稀可辨从前轮廓。
    聂朝云从未听说它揭下来的脸还能完好无损地转移到旁人脸上,然而,她太渴望那张脸了,但凡有一线希望,聂朝云就不愿放弃。
    于是天一亮,她就叫来了外门的黄管事,本以为是不费吹灰之力之事,哪晓得第一步就遇上麻烦,蒲放那疯子竟不肯放人。
    聂朝云挥剑斩向不远处的桃树,很快,就将四周的桃树砍翻一片,她发泄一通后,提着剑斜睨黄管事:“你儿子要结丹了吧?若事成,我回去求求爹,让他向主家要一颗灵品固海丹。”
    黄管事情绪激动,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此言当真?”
    聂朝云冷笑一声:“我姓聂。”
    北海聂家,修真界最有钱的顶级世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黄管事深吸口气:“好,我想想办法,尽快给你答复。”
    他掏出账册,刚翻了一页,手剧烈一抖,紧接着,飞快地往后翻,注意到书页上的字迹变化,他欣喜若狂地道:“有办法了!”
    “司空寒已突破了炼气六层,需要接外面的试炼任务,等他出了宗门,万事好安排。”
    聂朝云满意地笑了,“我等你好消息。”
    想到即将拥有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聂朝云嘴角都不自觉向上翘起,压都压不下去。
    她得去霓裳阁定制几身新裙子,那条心仪许久的凤尾裙不错,还有鲛纱月华裙、暗夜流光裙……
    有了那张脸,不管穿什么,都会艳压群芳,想起叶轻舟素白的长袍,她又想起了霓裳阁那一直未曾卖出去的云卷云舒裙,那裙子据说是采云缎炼制而成,因此裙子样式简单,且颜色跟雪白也有区别,至今未有女子能压得住。
    她曾去试过一次,穿在身上像是套了个白麻布口袋,等换了脸,穿着云卷云舒出现在众人面前,那该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聂朝云双手托腮,陷入了美好的畅想之中,同一时间,她修炼精舍的床头,金色香囊里的黑发有一根燃成了灰,飘出了一缕诡异的黑烟。
    紧接着,香囊里发出一声感叹:“人心可真脏,我好喜欢这里呀。”
    ……
    第16章 庶务峰
    外门,藏青楼。
    司空寒带着寻宝鼠回屋,听到门响,苏旖梦也没动。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身上的被子被掀开,有什么东西塞了进来,很快将她包围。
    她不耐烦地睁开眼,就见四周全是草编的老鼠,一个个围着她蹦,惊得她直接竖起来,吼:“嘶嘶嘶!”你干嘛呢!
    司空寒指着那些老鼠,嘴巴一开一合地张了好几下,艰难地发出声音:“嘶嘶,陪、你。”
    苏旖梦微微一呆,小混球能发声了?
    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几分宠溺的味道——你不是喜欢老鼠么,我给你编了好多只。
    司空寒此时心里头的想法太过强烈,也清晰地传递给了苏旖梦:以后吃老鼠肉的时候,嘶嘶就不难过了。
    苏旖梦:“嘶嘶,司空……”她发了一个空的音,蛇头都昂了起来,“嗷!”是因为修为进阶的缘故吗?她居然也能发出一点儿别的声音了。
    司空寒眼睛一亮,指着自己说:“司、空、空、空、空……”一人一蛇像两个牙牙学语的稚童,艰难地发出声音,旁边的书灵看得直摇头——一屋俩傻子,登对着呢。
    苏旖梦:“嘶嘶嘶,司空寒!”
    司空寒:“嘶嘶,司空寒!”
    在一人一蛇都准确喊出司空寒的名字后,司空寒幸福地将蛇蛇捞起来揉了揉,还将苏旖梦缠在手臂上,拖着她的上半身放到脸侧,与她脸贴脸。
    昨日试剑时司空寒脸上也挨了几剑,这会儿伤口结痂,纵横交错在整张脸上,像是爬了几条大蜈蚣,看起来还有些狰狞。
    可他神色是罕有的温柔,亮晶晶的眼睛在发光,仿佛双目里藏了一条璀璨的星河。
    被那漂亮的星目晃了眼,苏旖梦也想告诉司空寒自己的名字,“苏,苏……”刚艰难地发出书字的音,旁边的书灵啪的一下砸了她的头。
    司空寒压根儿没跟着念,突兀道:“云、云彩衣。”
    小蛇蛇登时有点儿闹情绪了,头往旁一扭,就看到书灵已经暴躁地写了一行字:你是假死之人,他是跟叶轻舟还有多次交集的反派,你告诉他真名,很容易被注意到的!
    苏旖梦挣扎两下,从司空寒的手里钻出来,吧嗒一下掉地上后恹恹地往床上游。
    没游走三尺,身体又被司空寒给抓到空中,头也被掰过去与他正面相对。
    司空寒不厌其烦地教她喊云彩衣的名字。
    苏旖梦不太想配合,嘶嘶地吐信子。司空寒教了许久,见蛇蛇还是不会,看她的眼神就充满了怜悯,仿佛在说——原来你这么蠢。
    他抱着蛇坐到修炼用的蒲团上继续教,摆出了一幅不达目的不放弃,一定要把蛇蛇教会的架势。
    苏旖梦一看,头皮都麻了,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成功发出了类似衣衣的音。
    她只是条小蛇啊,居然能被熊孩子逼成这样。
    苏旖梦刚喊完,司空寒就扬手一扔,将她直接扔回了床上,紧接着,他又徒手一抓,把寻宝鼠给抓了过去,放在他面前。
    跟他出去了一上午的寻宝鼠不晓得经历了什么,被放好后,已经抬起两只前爪,快速地作起了揖。
    司空寒:“云彩衣!”
    寻宝鼠作揖的动作僵住,胡子都抖了起来,小眼睛里泪花闪耀。
    它不过一只刚刚开了灵智的杂血寻宝鼠,修为连炼气一层都未到,有这么聪明实属不易,让它开口说话,简直是为难鼠。
    司空寒面无表情,继续道:“云彩衣。”
    寻宝鼠:“叽叽叽叽!”
    对待寻宝鼠,司空寒就没那么多耐心了,念了三遍后,他声音就冷了下来,且刻意压低几分。
    刻意压低的声音变得有些古怪刺耳,就好似两柄剑互相摩擦,透着尖锐和寒意,能叫人心神不宁。
    寻宝鼠炸了毛,小脸四周开始泛红。很快,灰扑扑的毛都有变红的趋势,它体内血液在燃烧,引得苏旖梦都不自觉地集中了注意力。
    寻宝鼠在觉醒血脉力量……
    任何一只寻宝鼠,都有成为紫金天鼠的可能,血脉力量越纯,进阶的几率越大。
    对于妖族来说,每一次血脉力量觉醒,都是一场蜕变,是自我的提升,也是先祖的庇护,以及,气运的象征。
    苏旖梦将自己团起来,盘成了个大花卷。这是坐正了的意思,表达对血脉觉醒的尊敬。
    寻宝鼠憋得浑身通红,身子离地,缓缓飘起瞬间,又咚的一声坠地。
    它血脉力量实在太驳杂了,身上出现了多得叫人看不清的异相,但每一种都一闪而逝,根本无法稳固下来。
    随着血脉燃烧,寻宝鼠肉眼可见的虚弱下来,蓬松的毛脱落大片,身体都变得干瘪。
    它极有可能觉醒失败,然后全身血液燃尽而亡。
    就在苏旖梦犹豫要不要给寻宝鼠一滴普通的龙血时,司空寒又发声了,他眼里冒出凶狠的血光,一字一顿地道:“云、彩、衣!”
    声音犹如魔音穿脑,又好似有杀气萦绕四周凝儿不散,让全神贯注盯着寻宝鼠的苏旖梦都打了个激灵,正在觉醒血脉力量的寻宝鼠更不用说,它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接着头上冒了团烟,整只鼠身形变淡,像是纸上的墨滴蘸水,一点点化开。
    变淡了的寻宝鼠大吼一声:“云彩衣!”
    在喊出这个名字后,它身体往后一仰,四脚朝天的躺倒在地。地上是一团脱落的灰毛,而它却没秃,换了一身油光水滑的黑毛,像是披了一匹黑缎。
    苏旖梦:“幽冥宝鼠。”
    寻宝鼠分为紫金天鼠、银羽飞鼠、幽冥宝鼠、黄峦地鼠四个大类,每一类也有强弱之分。
    纯黑毛发的自然就是幽冥宝鼠了,没想到这只寻宝鼠居然能从杂血一下子进化到擅长寻龙点穴、能够隐形的幽冥宝鼠,真是不可思议。
    刚刚觉醒的寻宝鼠已经精疲力尽的躺倒在地,然而司空寒仍不放过它,用一根手指头将它戳醒后,司揪着它那两根长得过分的胡须将其提到空中,与自个儿来了个脸对脸。
    瑟瑟发抖的寻宝鼠主动喊起了云彩衣。
    不料司空寒将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等到寻宝鼠安静下来,司空寒才接着道:“丝丝。”他声音平和了许多,说话时还转头指了一下床上的苏旖梦:“丝丝。”
    寻宝鼠立刻道:“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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