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修为直接从元婴跌至凝神,而凝神期修士的寿元,至多三四百岁,也就是说,常樱的修为若不能恢复,生命便已到尽头。
    她自己能熬些汤药,身上仅有一粒回春丹。
    将仅有的丹药给了水知夏,此刻的常樱极度虚弱,还得靠徒弟支撑才能坐稳。
    时惊春眼眶都红了,她转头看向对面那些人,本以化作丝绦缠于臂弯的丝带再次变硬,天地间,大雪纷飞!
    巫堂主周身威压释放:“怎么,你要当着刑堂的面犯事!”强者才可以做刑殿执法堂堂主,巫堂主的修为是出窍期大圆满,他的法器是一把铁尺,尺面绘的是河关,此刻尺子祭出,横于人前,宛如河关城墙矗立前方,巍峨森严。
    “许他们闯我主峰,废我门人,就不许我反击?”时惊春长剑催动,厉声尖啸:“今日谁拦我,我杀谁!”
    “若是我呢?”
    一人出现在巫堂主前方,语气平静地道。
    时惊春手一顿,被迫收敛剑意,她皱眉,冷冷道:“让开,你敢拦,我今天就敢弑父!”
    第49章 选谁
    时长风身穿一件青袍, 外罩黑色大氅。他身形削瘦,眉眼淡淡的看着没什么神采,因佩戴了隐匿气息的宝物, 修为也一点儿不显,乍眼一看像是个不会修行的凡人。
    他站在原地不动, 好似看不见眼前泛着寒光的剑锋。
    一位长老道:“时长风,你教导出来的好女儿!连执法堂的命令都敢违背, 犯事之人一并带走也并未偏袒哪一方,结果她倒好, 竟是直接对巫堂主出手, 简直是无法无天!”
    “半妖就是半妖, 体内流淌着妖族的污血,妖性难除!”
    听到身后那些人的话,时长风微微颔首,“长老教训得是。”
    见时长风识时务,那长老脸色好看了一些,继续道:“巫堂主,这几位伤重弟子就先送去医治, 至于时惊春,身为半妖本被修真界不容,我们万相宗收留她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结果她不知感恩反而公然残害同门, 此等恶性必须严惩!”
    巫堂主看都不看他一眼:“我自有分寸,刑殿行事,不容外人置喙。”
    长老自觉老脸挂不住, 心中暗骂:茅坑里的石头, 又臭又硬!
    巫堂主看向不远处, 淡淡道:“把他们都给锁了。”
    数十人从黑暗中现身,行走时隐隐列成阵法。
    这些人修为最高也就出窍,大都还是元婴,但好似一股拧紧的绳,所有人的气息凝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漆黑的锁链,给人极其庞大的威压。
    他们是执法堂的锁魂魅,倾巢出动的话,就算是渡劫初期的强者,他们都能绑回来。
    时惊春神色微凝,她没错,凭什么要被带去刑殿?
    她一人去就算了,现在明摆者是要将所有人都带去,水知夏浑身是伤一颗回春丹堪堪止血、常樱修为跌至凝神寿元恐怕不剩下几年,怎能去刑殿那等阴寒森冷之地!
    这些人的目的,就是抓她这个半妖。她安安分分地窝在百炼峰,他们仍不肯放过她。
    既如此……
    时惊春正要开口,就见对面的男人蹙眉道:“子不教父之过,长风今日便卸去灵灵阁阁主之位,入刑殿一起受罚。”他冲执法堂的锁魂魅伸出双手,“动手吧。”
    四周瞬间安静,一度可闻针落。
    任谁都没想到,时长风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谁都知道灵灵阁最有钱,然而大家同样知道,那个位置,只能时长风一个人坐。
    因为,他有个好道侣。
    如果时长风撂担子不干了,很可能,连闭关冲击境界的掌门都得立刻出来。
    冲击境界需要灵气充裕,充裕的灵气需要海量的灵石,海量的灵石从何而来?——灵灵阁。
    就连执法堂的锁魂魅,他们能够那么强大一是靠修炼的秘技,二是靠手中的灵纹法宝连环勾魂索,灵纹法宝和驱动法宝的灵石从哪儿来?大头依旧出自灵灵阁。
    一旦灵灵阁阁主撩担子进了刑殿,不出三日,整个万相宗都会受影响。
    所以,谁敢应下时长风的话?
    时长风素来好脾气,今日主动呛声,莫非这俩父女关系已经缓和了?
    时长风眉头锁得更深,催促道:“还不动手?”
    巫堂主将其上下打量一番,又将手中尺子往左右各自一挥,“双方各有伤亡,此事到此为止,若有不服,可来执法堂找我。”
    说罢冲锁魂魅道:“撤。”
    话音落下,来势汹汹的锁魂魅原地消失,辛长老甩袖离去,其余人见留下来也无用,只能灰溜溜离开。
    时惊春根本不想放过这群人,然而,时长风始终拦在她面前。
    时惊春冷冷盯着面前的男人:“这些人想要我的命!”
    时长风:“我知道。”
    他没能正面迎视她,而是将头微微侧开,淡淡道:“我说过,我会保你不死。”
    时惊春极为愤怒,正要嘲讽,却见他鬓间发丝如雪,一些话梗在心口,竟是难以发声,沉默片刻才问:“你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是猫妖,几个月时的记忆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一段记忆里,充满了甜蜜和温馨。
    那一段时光,能让她惦记数百年,能重现在她的许多个梦中。
    所以,她一直不明白,为何时长风会变成现在这样。
    时长风淡淡道:“并无。”
    他转身,丢下不要再闹好自为之八字之后,缓步离开。
    刚走至百炼峰外门,便有一女子撑伞过来,“长风,他们为难你了没?我都想叫大长老他们出来主持公道了。”
    两人共撑一伞渐行渐远,时惊春翻了个白眼,吸了吸鼻子,鄙夷地道:一个灵气屏障就能解决的事,非要撑伞,吃饱撑了没事干,做给谁看呢,无聊不无聊!
    如今这摊子……
    若把那些老家伙惊动出来,她还真应付不了。
    时惊春咬了咬牙,指甲都掐进肉里。
    她闹不起来。
    等人走光,时惊春关上百炼峰结界,接着紧张地看向常樱:“你现在还有多少寿元?”又瞪水知夏,“赶紧联系白琉璃,问她那边有路子没,买不买得到寿元丹!”没钱,大不了抵了她这天陵缎。
    跟常樱相比,水知夏身上的伤都不算什么,她声音微颤着回答:“我问过了,寿元丹太过罕见,暂时没有,琉璃现在去问他兄长了,一会儿就回消息。”
    ……
    屋子里,苏旖梦虽不敢动用神识,却还是通过书灵了解到外界发生了什么。
    知道其他人都走了以后,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想出去,却又不敢。
    是她惹了这么大的祸,害得水殿主受伤、常殿主灵胚碎裂,修为大跌,连寿元都所剩无几。
    一切都是因为她!
    若她不上什么劳什子的玄音壁,不去血海沙漠,就不会惹出这档子事了。
    “寿元丹!”苏旖梦急急忙忙问书灵:“丹方,我要炼寿元丹!”
    书灵摇头,快速写字。
    跟其他丹药不同,寿元丹的丹方举世皆知。
    曾有一位修士为资质极差的爱子求丹,得知一粒凡品寿元丹需要数万灵珠,悲愤质问:“凡品寿元丹不过增加百年寿数,为何如此昂贵!”
    结果当时丹鼎宗那位丹修直接甩出了寿元丹丹方,方内足有上百种药材,多为中高阶灵植,这也就罢了,其中有两味药材,底价就是一万灵珠。
    分别是蜉蝣泪和光阴蝉。
    蜉蝣特指忘忧海的海蜉蝣,日出而生,日落而亡,所谓的蜉蝣泪也不是真的泪珠,而是其灵兽内丹,即是说,那只蜉蝣得在一日之内修出灵兽内丹,方能凝结出蜉蝣泪。若非除了寿元丹,目前还未发现蜉蝣泪有别的用处,这东西会更贵,毕竟实在太过稀罕。
    光阴蝉稍微多些,多得也有限。
    但这种蝉只能存活在北域橘子洲,离开橘子洲就会陨落,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因,总之要炼制这寿元丹,炼丹师得呆在橘子洲才行,离了那地儿绝对成不了。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寿元丹这种丹药,对寻常人来说也就是增加百年,多一点儿几百上千年寿元,但对于大限将至的高阶修士那说,它的意义大不相同。即是说,此丹品阶极高,苏旖梦想要炼制,恐得等到元婴期后才可进行。
    等书灵写完,苏旖梦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想了想,还是游向了门外。
    事是她惹出来的,她总不能一直躲在门后。
    眼泪汪汪地游到常樱面前,苏旖梦还没来得及请罪,尾巴已经被揪住,身子悬空转了几圈儿。
    下一刻,她被时惊春抱在了怀里,接着被她一根手指摁住脑袋,动都动弹不得。
    苏旖梦慌得很:时姐姐她们会如何惩罚我?
    牙一咬,心说只要不抽筋剥皮,留我一条命,我都认!
    我活着,以后才能打开乾坤戒,好好地补偿常殿主,我死了,怎么弥补我犯的错嘛……
    她脑子里嗡嗡地响,心里头也乱成一团。身子不能动,眼泪掉得更凶,结果就听时惊春说:“别哭了,我手心都全湿了。”
    常樱则笑着道:“倒是条多愁善感的小蛟,我困在元婴期几百年,最后一颗灵胚本就有些裂纹,生机微弱,若非如此,怎会被轻易震碎。”
    “其实前些日子看水殿主和古万里破道,我心中也隐有感悟,只是一直未曾下定决心,与你们相比,我这性子实在是优柔寡断了一些。”
    “若是让我自己做决定,指不定还得拖上多久。”
    “如今,倒是不用继续为难了。”
    “我休养几日,便外出寻觅新的灵植,对我来说,这又未尝不是一次新生。”
    书灵也写出了金光闪闪的大字:“你也无需太过自责,原文之中,常樱的灵胚也会粉碎,修为跌至凝神期。”
    没有你这次的事,她依旧会走上这条路。
    她也并未说谎宽慰你们,常樱说的是真话,她的最后一颗灵胚,本就已经受损,迟早都会损毁。
    原文里,常樱也只是简单提到的人物。
    云彩衣也是灵植师,在听到年少成名,百年结婴的天才灵植师灵胚碎裂,修为大跌时心生忧虑,而叶轻舟则安慰她道:“你的修为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过来的,常樱怎可与你相比?”
    短短几句,仅此而已。
    书灵以为苏旖梦会被它的话安慰到,没想到,她仍是耷拉着脑袋,一幅愧疚不安的模样。
    时惊春道:“你们先下去休养,有什么事,身体养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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