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正对着他的眼眸,腿软得直接坐倒在地,再说不出一个字。
    他懒得再等,直接大踏步就朝着最熟悉的地方走去,一路上原本喜气洋洋的奴仆们都被他的气势所威慑,各种器皿碎了一地。
    李冠站在庭中看着往来的奴仆,突然看见门口冲进来几个慌里慌张的,呵斥声还未出口,就看见了大步迈入的三子,身后跟着十几位兵卒,从战场上下来的杀气还未褪去,浑然就是从地狱中爬回来的恶魔。
    “榭儿。”他笑了声迎上前去,“你怎赶巧在这时候回来了?之前相迎的骑兵不是说你们还在宁城之外吗?”
    “原来那队骑兵是你派来的。”李榭抬眸看了眼站在面前的生父,眸光愈发的深邃,“父亲要是不说,我还以为那队是敌军呢,让人拖下去都杀了。”他看着李冠乍然间瞪大的眸子,勾起嘴角牵出一丝笑意,“酒宴未过半就急着下药,若不是发现得早,怕是我此时还在宁城外一夜好眠。”
    李冠怔愣着看着眼前的人,四年前还不过他肩膀的少年,此时已是比他还要高大上几分,那双慑人的凤眼中透出的意味,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个现实。
    他派出去拦截的那支骑兵,彻底的全军覆灭了。
    失态也不过是一瞬,李冠立即就回过神来,扯起嘴角恢复几分笑意,“榭儿谨慎是好事。”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想带着人往外走,“既然回来了,那就和为父好好说说这次取胜的过程,军报上写得甚为简略,这般巨大的胜利,连今上都想认真细听一番呢,怕是今日就会召你入宫觐见……”
    “不急。”李榭拉下了他的手,嘴角的笑意更深刻了几分,“既然我都赶回来了,最紧要的还是见一见我未来的妹婿,看是那位有这般胆量,心又是这样的急,静儿才不过十三,就急吼吼地想要她进门。”
    他的手再次握上了腰间的剑柄,“锵”地一声利剑出鞘,亮白的色泽反射着阳光,与剑柄的衔接处还带着抹不去的鲜血的痕迹,只露了短短的一截就带着慑人的杀气。
    “我正想和他好好聊聊。”
    他的话音才刚落,院子中就急匆匆地进来一位满脸谄媚的管事,身后跟着几个小厮,“丞相这是怎了?新娘子准备好了没有?我们世子可是马上就要到门外了,就等着吉时迎人呢……”
    他的话还未说完,最后一个字的音节就停在半路上,呆怔地看着穿透了他胸膛的那柄剑,滴滴答答的血就顺着剑锋落到了他的脚后跟上,冰凉的,再没有了生命力的温度。
    李榭收回了利剑,将还沾在剑上的血迹擦回到倒在地上的管事身上,伸手对着站在后面的几个小厮点了点,“回去告诉你们世子,静儿不嫁了,让他从哪来的滚回到哪去,要不然……”
    他用剑尖指了下地上的尸体,“下场在这。”
    那几个被吓傻了的小厮还未反应过来,站在一侧的李冠已是忍无可忍,“李榭,”他沉着声暴呵了一声,“我原还不相信元典的话,原来他说的才是真的,你和静儿,你们……你们……”
    元典亲口告知他,说看见李榭和静儿在城墙上含情惜别时他还不信,原来,原来这逆子真的早就兴了这般不耻的心思。
    他“你们”了半天到底没有当着大庭广众说出那句话,“我还说静儿一向乖巧,为何会在这事上和我闹了那许久,原都是你在其中作祟!”
    原来她也闹了许久啊。
    李榭柔和了几分神色,伸手在剑身上弹了两下,“我们怎么了?”他低低地笑了一声,低沉的声音也只有站在身前的李冠听得真切,“我便是喜欢她,也敢于大庭广众之下诉之于口。”
    “我不是你,不会将所有可利用的都毫不手软的利用,妻妾子女,在你眼中也不过就是工具,该摆到他们合适的位置上,一旦挡了你的脚,便是粉身碎骨,碾入尘埃也是丝毫不可惜的。”
    他提起剑架到了李冠的脖子上,“我不一样,我不要名声,弑父又如何,我不在乎。”
    他手下刚一动,李冠身后的房中就跑出了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美人,直直就扑过来握住了他握剑的手,夺了他手中的剑插回剑鞘,反身就跃上了他的后背,将后心挡得严实,“阿兄回来得赶巧,正好可以送我上轿。”
    静好一手握在李榭的肩上,另一手就握着他的手臂,死死地扣住他,手心满是细汗,她抬头朝着李冠笑了下,“阿父不会不答应吧?”
    不答应,满院子的人都看见了她公然跳上李榭的背,加上两人之前的对话,她的名节就都保不住了。
    未来的一国之母能名节不保吗?
    自然是不能。
    李冠额上的青筋跳了又跳,最后终于还是点了下头,“自然,你们兄妹俩的感情本来就好,说了阿兄不能来送嫁,静儿还闹了好久的脾气,这下可该是满意了吧?”
    静好点头,接了一旁喜娘递来的盖头,乖乖地就盖在了头上。
    “阿兄,”周围响起的喜乐,将她的声音盖在了一步之内,“阿兄快离开这,”连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难得的惊慌,“阿父在周围四处都备了弓箭手,你离开这,送我到大门那,就再也不要回府。”
    又等了一会,连周围候着的喜娘都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了,这新娘的兄长就站在原地不动是几个意思,前面的吉时都要耽搁了,她正要上前一步,瞥见李榭的脸色之后,到底还是心有畏惧。
    静好叹了口气,压下心中冲出门的刹那看见他被弓箭手指着后心时的惊恐,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相信我,我答应了你的,一定会做到。”
    李冠的性子是典型的多疑,他之前虽未全部相信元典的话,但她开口拒绝了婚约之后,他就真的将整个璃园看守得和牢狱一般,连郤夫人进来时都布置了人听着她们俩的对话,几天前三点六走时正好被一个婢女撞见,之后整个璃园里更是布置了弓箭手。
    没想到却差点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身下的人还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静好收紧了手,软了语调,“李榭,你总不用在这个时候,还要我分心去担心你吧?”
    李榭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下,他不是没感觉到一定盯着后背上的视线,但那时他到底是有些不管不顾了。
    没有她,若是没有她……
    重来一回也不过是孤独一世。
    他到底还是动了脚步,一脚一脚朝外走,一下下都像是踩在了心上,将他所珍藏着的东西,亲自踏成粉碎,碾入尘埃。
    麻木了感觉也脱离了现实。
    连声音都破碎,“你应该告诉我……”
    他说到一半便住了嘴,猜到了她一直瞒着不说的原因。若是他提早得知了此事,彼时正是两军交战,他一分心,怕是能否从战场上回来都未可知。
    何况,世上最无用的便是事后后悔。
    往事不可更改,错误难以纠正。
    静好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影影绰绰的大门,听着耳边越来越响的人声,低头软软地靠到了他的肩上,“不要担心我,立刻回宁城,和大军一起入昊城。”
    她压低了音量轻轻笑了声,“我在昊城等你。”
    。
    钟鼓唢呐,喜乐之音。
    喝得醉醺醺的济王世子被人簇拥着带回了喜房,揭了新嫁娘的盖头就引得周围的一拨人一阵嫉妒的喧嚣,本就潮红的脸色更红润了几分,连那道伤疤都被撑开得愈发的丑陋。
    终于将闲杂人等送出了门外,元典转身就看向坐在喜床上的人,跌跌撞撞地就走了过去,“哈哈,终于……终于是我的了,不枉我挨……挨了那一顿鞭子,连……连脸上都成了这般……般,我说那兄长怎会……会做到这地步,原来……原来在城墙上都……都敢眉来眼去的,真……真是……”
    他踉跄着走到床边,话还未说完,就被静好擒住了下颚塞进去一粒药丸,再一开一合,就直接把药丸吞了下去,还未说出话,又被一个手刀劈晕在了床上。
    静好快速起身避开那一坨倒下来的肥肉,想想犹不解气,抬脚就把他踹到了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就在那一声响之后,一侧的窗户被人推开,李榭纵身就跳了进来。
    看见站着的静好和躺倒在地上的人之后,连原本戾气十足的脸色都缓和了几分,走上前来死死地就踢了地上的人一脚,“死透了?”
    第55章 乱世枭雄(完)
    日上三竿。
    端坐在正堂的济王夫妇等得都催了七八次奴仆,才看见迤逦而来的那个人影,带着浩浩荡荡的奴仆,一路行来倒像是一支军队。
    济王妃早就等得不耐,等人一进门就端好了架子,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一磕,沉了声调,“新妇进门第一日合该是像长辈请安的,迟来不是贵女该有的风仪教养,今日看在你是初犯,也就……”
    “济王妃想也就如何?”
    静好微微昂起下巴,特意端庄了的妆容和华丽的衣饰更是烘托了她身上的气势,眉目间和李冠更为相似,却是比他还要不加收敛。
    “济王妃莫不是真想拿长辈的身份来压我吧?”静好自顾自地走到一边坐下,接了婢女奉上的茶盏,凑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李元两家结亲,缘由是何,济王妃难道还不够了解吗?”
    “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光明正大,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便罢了,在自家府内,我劝济王妃最好还是把握好分寸,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静好放了茶盏,起身看了眼怒气冲冲的济王妃和一字不发的济王,抚了抚裙摆弹走不存在的灰尘,“济王妃若是想去找我阿父聊聊,最好先回忆一下,今岁四月,你在御史杨大人的府上和禁卫孙大人的府上都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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