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的这几天里,每天那些宫妃都会被带走,又被送回来。
    开始福儿不知道是什么事,直到丽嫔来向她告别,她才知道缘由。
    “谢谢你送的棉衣和那些汤,若不是这些,恐怕永平不一定能熬到这里,等以后若有机会,我会回报你。”
    她又对卫傅说:“就不让永平来见您了,她人小我怕她受不住,您保重。”
    这声‘保重’说得感慨万千,哪怕心大如福儿,也不禁有些戚戚然。
    ……
    从这天起,陆续有宫妃离开。
    有的人临走之前,会像丽嫔那样来跟福儿告个别,有的则是默默走了。
    成嫔走时也来了。
    “有机会我也会回报你。”
    福儿从窗子往外看去,看到成嫔拉着永安公主,一边走一边数落着什么。
    她并不知道曾经成嫔埋怨永安公主拖累了自己,甚至还因为受不住饿,抢过女儿干粮。可在这个女人得到能走的机会,不用去尚阳堡服苦役时,她还是选择把永安公主带走了。
    福儿并不知永安公主不是成嫔亲生的,她也不知道成嫔为了能带上一个‘女儿’,付出了什么。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好人不一定都做的是好事,坏人也不一定都做的是坏事,人的好坏,其实很难分明。
    ……
    这座院子越来越空,到最后只剩下了几位有皇子的妃嫔。
    且当初位份都不低,都是妃位。
    甄贵妃是四妃里,第一个走的。
    走的那天,她也来向福儿告了别。
    她的面容又憔悴了些,显然她所谓的卖高价并不是那么容易。
    想想也是,毕竟曾经是生了皇子的妃嫔,背后又有娘家。哪怕本人和娘家现在落了魄,但人没死绝,谁又知日后会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不是有一定的分量的人物,哪怕看着这样的女人眼馋,也不一定敢动。
    ……
    甄贵妃走了,带着六皇子一起走了。
    院子里越发显得空旷死寂。
    打从进了这个院子,福儿就没见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出来过,倒是德妃几人出来过,却从不跟她说话。
    这期间每天王大柱和刘长山都会给福儿他们送饭,他们每天也能从两人口中得知到办事的进程。
    听说明天就能拿到户籍文书离开了,福儿和卫傅开始收拾东西。
    这几天两人都很沉默,尤其卫傅,格外的沉默。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福儿和卫傅就准备好了,只等着爷爷和姐夫来接他们。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卫傅去开门,竟是李德妃。
    与之前雍容华贵、天姿国色的李德妃相比,此时的她老了有十几岁,白皙的脸上起了很多干皮,脸颊似乎也被冻伤了,有些泛红。
    “……他们打算在年前把我们发往尚阳堡,所以等会儿我们就要启程了。陈淑妃昨天走了,我们见她走时一个人,才知道她把五皇子扔在了这里。”
    “……五皇子在养蜂夹道时伤了腿,一直也没人给他医治,好不容易好了点,又被流放出京……这一路上忍饥受冻,又没有药,那孩子的伤似乎更严重了,平时陈淑妃都把他捂在被子里,我们也不知到底怎样,只知情况不好,不过我们自身都难保,也管不了他。”
    “等会儿我们都走了,就剩了他一个人。我想你们应该还有余力,看能不能救救他?”
    福儿和卫傅面面相觑。
    陈淑妃走了?
    怎么走的?
    “……其实我能理解陈淑妃怎么想的,大概实在熬不住了。这一路上本就难熬,我们这样的人当初不死,其实都是为了孩子,怕留了孩子一个人受苦……路上,她把干粮都省下来不吃,给孩子吃,可五皇子的伤太重了……”
    “……像我们这样有皇子的嫔妃,是没人敢带走的,怕麻烦,甄贵妃能把六皇子带走,是因为六皇子还小,不像五皇子……”
    福儿和卫傅跟着李德妃去了五皇子所在的屋子。
    偌大一个通铺,只炕头蜷缩着一个人,身上盖满了破破烂烂的棉衣。
    掀开那些破衣裳,里面可不是五皇子正躺在那。
    与之前还像个小牛犊子的五皇子相比,此时的他瘦如干柴,脸上灰黄灰黄的,生了不少冻疮,嘴唇干枯起皮。
    最可怕的不是他现在的模样,而是他腿上的伤。
    上面裹着的布似乎是从衣裳上扯下来的布料,已经发黑发黄,上面还有些干涸发黑的血迹。这么冷的天,隐隐还能闻到一丝丝臭味,似乎是伤口烂掉所致。
    福儿诧异道:“他怎么成这样了?”
    这时外面有呼喝声,李德妃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等福儿和卫傅出去时,就见到几个官差来押送李德妃四人,双方根本来不及说话,四人就被押走了。
    留下一个官差,身边陪着的王大柱和刘长山。
    “你们也可以走了,这是你们的户籍,以后每一……三个月来一次衙门报备。”
    卫傅上前接过文书。
    王大柱和刘长山露出笑容,道:“走吧,赶紧回去,等赶回去了,正好过个年。”
    福儿道:“等等。”
    王大柱诧异道:“等什么?”
    福儿对官差说:“那里面还有个人,要死不活的,他怎么办?”
    官差诧异,跟着福儿进去看了一下。看完后,他说:“你们不用管,走你们的就是,自会有人来处理。”
    听到‘处理’二字,福儿忍不住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这官差似乎有些不耐烦,也不知想到什么忍了下。
    “他既然病了,那就不急着送往流放地,等他病好了再送过去。”
    “可他现在都这样了,你们不找人给他看看伤?不看伤,人怎么能好?我看他进气没有出气多,再不治恐怕要死了。”
    “死了就死了,被流放来的人,一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你们这一批在路上一个没死,也算走运了。”
    福儿被噎得难受,可她也明白对方为何如此冷漠。
    反正流放来的,死了该倒霉,没死送去服苦役,去服苦役指不定也活不久,所以先死后死有什么区别,就更不会给一个流放来的人治病。
    可那到底是条命。
    福儿还记得那次击鞠,五皇子傻乎乎的,被她忽悠了一下,就去扇三皇子巴掌,还说她力气好大,缠着她问来问去。
    别看他人高马大,其实就是个孩子。
    现在被亲娘抛弃了,指不定等他们走后被丢在这里,无人管无人问,一直到咽气。
    “官爷,你看能不能给他找个大夫来看看,我们可以出银子请大夫。”
    似乎很诧异竟有人出银子给这么个人治病,这官差倒也沉下心来说话了。
    “有人出银子请大夫,也能给他看看。但我多说一句,方才我看了看这人,他也就剩一口气,即使请了大夫来,也不一定能治好,即使侥幸救过来,他一个流放之人,也不会有人来照顾他,你们又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卫傅见福儿着急,想站出来说话,谁知没王大柱动作快。
    “那你看我们能不能把人带出去找个医馆安置?花点银子让医馆的人照顾一二?”
    官差摇头:“这可不行,这人放出去,谁知他会不会跑,若是跑了,我可担待不起。”
    刘长山上前一步道:“你看他就剩一口气了,指不定人送到医馆就断气了。要不您看这样,你给往上报个病亡,我们把人带走。这年关上,大家都急着回家过年,我们知道您也想回家……”
    官差见刘长山穿着军服,知道这人也算是‘自己’人。
    刘长山见其犹豫,当即识趣地从怀里掏出了两锭银子,塞了过去。
    “不过是行个方便,他本来就快死了,我们也是看这孩子可怜,才十几岁,成了这样……要是让他死在这里,还要劳烦你们拉出去埋,不如我们带走给埋了……”
    官差掂了掂手里银子,又看了看炕上要死不活的人,上前一步把人翻了翻,还对着脸颊轻打了两下。
    见人没反应,他捏着银子道:“确实咽气了,那就报个病亡吧,你们帮我把人拉出去埋了。”
    “行,我们这就办。”
    .
    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容易,四人也顾不得高兴,忙用衣裳把五皇子卷了,抬到外面的车上。
    又把福儿和卫傅的东西都搬上车,四人赶着车离去。
    先去医馆,把人抬进去,医馆的大夫只摇头,不愿收。
    这马上年关了,弄个将死之人在医馆里,即使大夫见惯了生死,也不想寻这个晦气。
    去了几个医馆都是如此。
    没办法只能找一个医馆,让大夫把伤口给处理了,再开几副药把人带走,先拉回去再说。
    至于能不能活,就看老天爷给不给命了。
    等弄完这些,天色已经不早了,刘长山赶着车往靖安堡跑,而此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七。
    第50章
    此时位于靖安堡下黑山村的一座农家院里,王家所有人汇聚一堂。
    老爷子昨儿就买了不少好菜,说今天要接孙女孙女婿回来,问他去哪儿接,他也不说,只说让后半晌把菜做了,晚上之前定能赶回来。
    谁知菜热了又冷,冷了又拿去热,最后直接把灶点燃,锅里烧了热水,把菜放里头温着。
    屋里挤着满满当当一屋人,都饿得饥肠辘辘。
    尤其是孩子,最赖不住饿。苟春花见儿子多宝又嚷着要吃的,没忍住抱怨道:“这天都黑了,爹咋还没赶回来?宝儿都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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