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爷跟她奶总共生了两子两女,二叔是最小的那个,也是小儿子。在福儿记忆里,她爹,还有两个姑姑,都是明白人,唯独二叔,因为他刚生下来时,爷经常不在家,也顾不得管教,就被他奶惯成这样了。
    据说她爷年轻时是个走镖的,也不是这里人,说好像是有一次走镖受伤流落到靖安堡,被这里的人救了,就在这留下扎根儿了。
    福儿倒是没见过爷走镖,不过她知道爷会武,爷还总说她爹和二叔不是学武的材料,说她倒是,可惜是个女娃娃,说等她再大点就教她,谁知她进宫了。
    见娘和二婶打嘴官司,打着打着,二婶的话题就扯到卫傅身上了。
    福儿忙拉着卫傅出了屋。
    “也不知道娘中午会给我做什么好吃的?”她嘴馋道。拉着卫傅进了灶房,寻摸了一圈,见水桶里有一条大鲤鱼。
    又推开灶房里面的那间屋,果然放了许多吃的,除了粮食外,还有许多蒸好的包子馒头,装了满满两大簸箕,上面盖了层白布。
    乡下吃的包子馒头都是二合面做的,所谓二合面就是两种面混在一起,白面是细粮,不是顿顿能吃上的,就会另掺一种粗粮面一起做。
    一般都是掺苞谷面或者高粱面,苞谷面做的二合面馒头是淡黄色,高粱面是浅褐色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福儿还看到一些腌的腊肉和腊肠,但是没看到炸货,不禁喃喃道:“今儿二十八,一般二十七二十八起炸锅,也不知家里弄没弄。要是炸锅还没起就好了,卫傅我跟你说,我娘炸的麻叶特别好吃,我小时候吃不够,不过那会儿家里穷,也就过年才炸一锅给小孩解馋……”
    卫傅正想说她是个小馋货,谁知有人替他说了。
    是赵秀芬。
    “我就知道你个小馋货回来就会钻各个屋找吃的,炸锅还没起,家里的猪也没杀,你爷没回来,你奶就说等你爷回来杀。”
    “那年前还杀不杀了?”
    赵秀芬嗔了女儿一眼:“当然要杀,不杀过年吃啥?之前家里的腌肉,还有你回来你爷买的肉,都是买人家杀的猪,现在也轮到咱家杀猪卖肉了!”
    福儿高兴坏了。
    眉飞色舞的,要不是卫傅拉着她,指不定要蹦起来。
    “就是杀猪,你兴奋甚?”卫傅表情怪怪的,因为杀猪这个事,有点超出他所想。
    “卫傅,你有没有吃过杀猪菜?不用说,你肯定没吃过,我告诉你可好吃了。”
    福儿边说边舔嘴唇:“我以前在家时,长那么大,家里就杀过两次猪。”
    长多大?拢共六岁就走了,一年杀一次猪,还不算她不记事的时候。
    “……我可馋可馋杀猪菜了,如果那一年家里不杀猪,我爷就带着我去给人别人家杀猪,我跟他除了能当时混个饱外,还能拎点猪骨和下水回来,又够吃几顿。”
    卫傅看她这可爱样,没忍住摸了摸她的脸。
    赵秀芬已经被女儿这馋劲儿,馋得没话说了,刚巧王大柱来灶房,听见了这话,哈哈笑了起来。
    “都还记得这事!等会儿就杀猪,让你吃个够。”
    等两人从灶房出来后,卫傅瞅瞅四周没人,小声道:“你那么喜欢吃杀猪菜,以后就多买几头猪回来,隔一阵子给你杀一头。”
    福儿瞅他:“我又不是猪,再说杀猪菜就是过年吃啊,其他时候不吃。”
    “不过年不能杀猪?”
    “那到也不是,可不到过年猪养不肥。”
    “那我们平时在宫里吃的猪肉哪儿来的?”‘宫里’两个字,被卫傅说得极轻极含糊。
    “这我知道,你不知道吧!”
    福儿瞅瞅他,十分得意的模样。
    “都是皇庄送来的。可皇庄里养猪,不像乡下,都是捡着好料使劲喂,自然出圈快。乡下人养猪不过是个填头,平时就用猪草绊着糠喂点,是为了过年时一家老小有口肉吃,所以要一整年才能养肥,有时候得两年。卫傅,你该不会以为乡下人也是顿顿吃肉吧?”
    呃……
    “要是能顿顿吃肉,你看我二叔一家能馋成那样?”她悄悄道。
    这……
    “你知道猪肉多少钱一斤?一头猪有多少斤?按十五文一斤算,一头猪两百斤,也就是三两银子。还多买几头,隔阵子杀一头?那得多奢侈啊。”
    卫傅见她小气儿样,没忍住道:“你不是藏了那么多金子。”
    福儿忙道:“那些金子是以后我们拿来起房子买地,开小食肆的本钱,不能乱花的。”
    卫傅有点蔫耷耷。
    “你还没跟我说,母后给你的那个箱子里装了什么。”
    “你问这个干吗?”福儿警惕道。
    “看够不够买几头猪养你。”
    福儿叉着腰道:“那是我的聘礼,你不准打主意。”
    又见他蔫头耷脑有点可怜,忙安慰他道:“其实我们也不是吃不起猪肉,但没必要买几头回来吃,我们可以偶尔买两斤回来解解馋。”
    “用得着这么抠?”
    福儿嗔他:“你都会说抠了?我给你算算帐,你看我们起屋要钱吧,要买砖,要买瓦,还有木头,还要做家具……要买地,就算自己不种,佃出去,每年吃粮食不愁了,还有……”
    反正经过福儿一通算,卫傅发现他们其实很穷的。
    尤其他最穷,他身无旁物,还得靠福儿攒的银子养。至于母后给的箱子,那是福儿的聘礼,他们还要养孩子……
    而他是一个买不起几头猪给媳妇吃肉的人。
    福儿见他终于知道点‘务实’后,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不过你也不要太忧心,谋生计是等我们起了屋,安稳下来以后的事。”
    “当然,你也可以趁机想想,以后打算做什么来维持生计,毕竟等孩子生下来后,你就是爹了,以后要养我和孩子,要承担起养家的责任。不过到时我们可以一起想。”
    第52章
    两人说话间,王铁栓带着两个儿子,和女婿刘长山,已经把猪圈里的猪绑出来了。
    猪哼哧哼哧叫得凄厉,把小孩儿们都吓得进屋去了。
    福儿忙道:“快走快走,我们也进去。”
    二哥王兴学笑呵呵道:“胖福儿,你进去就算了,你把妹夫留下,让他也学学怎么杀猪。”
    “他不学……”
    谁知福儿去拉卫傅,他却没动。
    “你真打算学怎么杀猪啊?”
    “要不我留下看看?”
    是啊,男人们都在这,女人孩子们才都进屋了,他一个大男人跟着妇人躲进屋,似乎有点不太像话。
    福儿悄悄道:“你别逞强,杀猪一般人看不了,尤其你以前也没看过。”
    “就是没看过才要看看。”
    见此,福儿也不再拉他了,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
    王兴学调侃道:“咱们胖福儿可护着妹夫,哥哥们难道还能把他吃了?”
    王兴齐和刘长山笑了起来。
    “来来,妹夫你帮我把猪蹄子摁住,今儿不让爷来弄,我来操刀。”有着王家男人魁梧高大身材的王兴学道,言行之间,颇为豪气。
    卫傅走了过去,摁住大白猪的两只蹄子。
    上手之后,才知道这需要多大力气。可能王家男人力气都大,竟没有用绳子把猪捆起来,全凭几个人按。
    而大白猪大概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不光叫得凄厉,还挣扎得厉害。
    在手里扑腾不说,离近了耳里全是它的叫声,声音格外响亮。胆子小点的人,都受不住这种场面。
    王兴学去提了杀猪刀来,见卫傅别扭归别扭,但按照他的吩咐按得很好,不禁拍了拍他肩膀道:“不错不错,看你脸白,力气倒很大。”
    看来他不光是让妹夫帮手,也存在考验对方的意思。
    卫傅对他笑了笑,就在他想出声询问这猪接下来该怎么杀,王兴学已经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对着猪脖子来了一刀。
    接下来的场面不宜描述,总之等福儿半捂着眼睛从屋里出来时,看到卫傅的脸有点白。
    .
    院子里热闹得宛如炸开了锅。
    经过方才那猪的叫声,不用出去知会,村里人就都知道王家杀猪了。
    村民们纷纷聚到王家来,有的是为了买点新鲜肉除夕那天吃,也有的是为了凑热闹,更有与王家交情较好的人家,这家提几斤豆腐,那家提几斤酸菜,还有提酒的,来吃一顿杀猪菜。
    来了王家后,才发现王家今年不一样,牛圈里竟然多了两匹马,还多了辆一看就要花不少银子的马车。
    大家这才知道王家老大家的小女儿,就是王老爷子早年最疼的那个,回来了。
    不怪大家会记忆犹新,因为这些年王老爷子动不动就跟他家里那个老婆子吵架,俱是因这小孙女。
    所以村里不管是老一辈还是小一辈,都知道王家有个被狠心奶糊涂娘送去当宫女的小孙女。
    当下人普遍认为一旦进宫,一辈子都出不来了,可不是个狠心奶奶?他们并不知宫女二十五岁其实是可以出宫的。
    听说这马这车都是孙女婿家,孙女婿这趟也跟来了,要在这里扎根,福儿和卫傅被热情的村民团团围了起来。
    其实主要话题还在福儿这,她对这些人是一概记不住,但人家总是会提醒她,例如一个老汉说,那年他叫她爷去喝酒,她爷把她带上了,她去了后不光揪猫还撵狗,玩完了还吃了三碗饭。
    还有几个年轻后生说,胖福儿你真不记得我了?当初你把我按在河边揍了一顿。当初你把我眼圈擂了好一大块青,当初你扯掉过我的裤子。
    几个后生都是被胖福儿揍过的。这简直就在掀她老底儿嘛,福儿难得被说得不好意思了,正想打个岔拉着卫傅溜,这时大门外又来人了。
    是福儿的大姐,刘长山的媳妇,王大妞。
    只见王大妞穿着厚厚的棉袄,头上戴着厚厚的皮毛帽子,赶着牛车来的。车上还坐在三个跟她差不多打扮的小子,个个都包得像圆球。
    “大妞来了!”
    “他回来后,连家都不着了,我可不得要来。”王大妞嗔了丈夫一眼,脱下皮帽子。
    三个小子也脱帽子叫人,什么舅舅舅母太爷太奶一通叫。
    这时王大妞已经和福儿对上眼神了。
    “好你个臭丫头!总算回来了!”
    王大妞走过来把妹子抱住,正打算拍她几下,发现她肚子不太对,当即收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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