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叹了口气。
    “刚开始你们出京时,爷不待见他,不是嫌弃他,是觉得他身份麻烦,他能娶了你,也是因为他遭了难,不遭难可轮不到你。可我好好一个孙女,又不求人吃饭,凭啥就配不上了?现在倒是配上了,可他这个人就是个麻烦。”
    “后来见他,人还算老实,不是个浮夸的,就是脸白我不待见。再后来相处了几天,觉得他性子还行,不是个低不下身段的,我就想脸白就脸白一点,没什么本事就没本事,只要人实在,你就好好跟他过。可昨儿一看,人家哪是没本事,人家本事大着呢,只是不外显。”
    “你想,他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即使现在老实本分跟你过日子,他就能一直老实?恐怕心里一直憋着劲儿呢。他要是没本事,就是黑瞎子打场瞎扑腾,爷也不操心,可人家有本事,他以后要为了他那事折腾,你跟着受不受苦,操不操心?”
    福儿没想到爷竟然会说这些,这也是她一直拒绝去想的事情。
    她平时跟卫傅在一起,她总想他现在在黑山村呢,他也不能走远。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跟她说,他总有一天要为他自己的事离开这,毕竟皇后娘娘还在宫里,他不可能不管不顾。
    那是一条漫长艰难甚至血腥的路,她根本没想好要不要跟他一起走,所以她自欺欺人跟他说,以后要让他挣钱养她养孩子,要养很多猪杀给她吃。
    她寄望用这些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也不想让他再去想那些事,可事实上存在的一直存在,并不代表你不想,就不存在了。
    “爷,你真烦,你可真会给人添堵。”
    老爷子笑笑道:“你看,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烦了。他要是真折腾起来,你头不头疼?”
    又安慰她:“不过你现在也不要想太多,现在说这些还早,即使他想做点什么,也不代表人会给他机会,说不定人就希望他一辈子待在这穷山村里,当个农家汉呢,你不就如愿以偿了?”
    福儿一愣。
    第58章
    老爷子说得话太意味深长,但并不代表福儿听不懂。
    谁不给卫傅机会?谁希望他一辈子待在穷山村里?老爷子可能具体不到某个人,但福儿知道是谁。
    新帝,那个夺取了皇位的宣王,禁锢了皇后的人。
    皇帝不想让你做什么,你还真做不了什么,至少对普通老百姓而言是。
    “那他不是太惨了。”福儿不忍道。
    她把这其中关节给老爷子说了,反正她知道的也不多,便只说了自己知道的。
    老爷子听完,倒抽一口冷气。
    “那照你这么说,他娘还在那,那不折腾更是不可能了。”
    两人皆是沉默。
    过了一会儿,老爷子道:“不过这样也好,你也就能如愿以偿了。”
    老爷子说了两次如愿以偿,这让福儿有些不满。
    “爷,你孙女是那种拿别人苦难,来成全自己的人?”
    老爷子挑了挑眉:“你不是,但你胸无大志,小乐则安,喜欢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只要有吃有喝就行,他的想法注定和你想过的日子相抵触。”
    福儿顿时颓了。
    “爷,你还真了解我了。”
    “你是我孙女,我不了解你了解谁?行了,不说这事了,这事一时半会也来不到眼前,你好好的养你的胎,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
    十天后,王兴齐和卫傅回来了一趟。
    两人运了一车毛皮回来,又驾着空车走了,说王兴学还在那等着,他们还要再去。
    福儿见他眉毛上都是雪渣子,心疼得不得了,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瞅着他。
    卫傅摸了摸她的脸,道:“这一趟其实挺顺利的,二哥说顺利的话,再有两趟就能回了。”
    还得两趟啊?
    福儿只要一想到他背着沉重的东西,穿过冰天雪地、野兽出没的老林子,心里就发堵。
    人就是这么矫情,若卫傅放不下身段,或是像之前被囚在行宫那样自暴自弃,福儿反倒会不耐烦,可他越是明理懂事,她越觉得心堵。
    把人送走后,她回屋翻了翻师傅留给她的小册子。
    翻完后,在心里感叹道:“师傅啊师傅,你要是给我留个几百两黄金,或是十万天兵天将也行啊,你留我这酿醋酿酱油酿酒的方子做甚?”
    可她师傅是厨子,也就只会这个。而且不管酿什么都需要天气暖和,也就等于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福儿心情烦躁,就又去跟老爷子说话。
    说什么呢?
    说卫傅若是折腾,能从什么地方折腾?
    想来想去,觉得他要是折腾,只有从两个方向,要么从文,要么从武。
    从武的话,就去当大头兵,问题是这些年大燕无战事,也没地方招兵,即使招,大概是近些年莫要想升迁的机会了。
    从文就是去考功名,从童生试考起,家里这不就有一个正在考的吗?
    正是王多寿。
    一起初送王多寿去读书,就是想着他不是个学武的料,种地看样子也不行,不如让孩子多学几年,出来做个账房什么的。
    谁知去了后,私塾的塾师们俱是夸赞其为读书的好苗子,王多寿也确实争气,十四那年就考中的童生,那会儿村里人都说王家祖坟冒了青烟。
    可之后再无好消息传出,王多寿就是卡在院试那关过不了。
    过不了院试,就拿不到秀才功名,所以王多寿如今已经十八了,至今还是个童生。
    老爷子不想跟孙女唠闲嗑,管福儿要了他们的户籍纸,打算去找人问问。
    福儿道:“爷,你去费那个劲儿做甚?我们是流放出来的,戴罪之身,怎么可能去考科举嘛。”
    “不问问咋知道?”
    说完,老爷子就出门去了。
    福儿则去了灶房,看她娘中午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有肉有菜。
    问题就是没有新鲜的青菜,菜只有白崧萝卜大酱菜,福儿特别想吃嫩生生的雍菜,拍点蒜清炒了就行,想想口水都流出来。
    为什么这里没有新鲜的菜吃?
    想当初她在宫里当宫女时,冬天也不是没有菜吃。
    其实福儿是托了御膳房的洪福,一般宫女冬天也是白崧萝卜酱菜换着吃,宫里也就主子们每顿有新鲜菜吃,还是限量给。位份低的没有,位份高的一顿也就一碟。
    福儿一拍巴掌,她知道找点什么事做了。
    她去找了王铁栓,让爹把后院那三间破房子给她收拾了。
    那房子是很早以前王家的房子,后来盖了新房子,那房子就不住了,平时就用来放柴火,早就荒了。
    但所幸还没倒,里面还有炕。
    “你让我给你收拾那房子做什么?你想搬过去住?里面可全是柴火。”王铁栓三连问。
    “我有用。爹,你就给我收拾吧。”
    王铁栓也不问缘由,就去了。
    小时候他就疼福儿,因为这丫头惯会撒娇卖憨,你想想哪个汉子经得起娇娇软软的小丫头撒娇,牛大花说孙女能吃,还不是有些大人给惯的。
    这边女儿站在外头指挥,那边当爹在里面尘土飞扬地折腾。
    赵秀芬听到后面动静,来到后院,一阵嚷道:“哎呀呀,你们这父女在干什么!”
    “娘,你别管,你做你的饭去。”
    “那里面那么脏,你让你爹在里头瞎胡来,衣裳不让你洗是不是?”又冲王铁栓喊,“你弄得脏死脏活,晚上不让你上炕!”
    她娘好凶啊,都不让上炕了。
    “娘你快去做饭,等爹弄完了,我掏荷包让他去泡澡堂子,到时肯定香喷喷能上炕。”福儿道。
    “你个丫头,嘴上不把门。”赵秀芬臊着脸走了。
    王多寿听到动静来了。
    “姐,你这在做什么?”
    “你等会给我帮忙就知道了。”又见他脸发白,眼圈发青,不禁道,“你那个书别读多了,你姐夫不都说了,书读懂了,能记住就行,再往多里读就没用了,反而容易把人读迂了。”
    王多寿苦笑:“姐,六月就要考院试,若是这一次我再不能过……”
    福儿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也不要压力太大,考不上就考不上了,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
    现在王家的日子比起当年福儿走的那会儿,可要好过了太多,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该出嫁该成亲的也都出嫁成亲了,这些年王家又添了几十亩地。
    除此之外,王家的男人都勤快,王兴齐是个木匠,农闲之余,可以给人做些家具什么的贴补家计,王铁栓会泥瓦活儿,农闲之余,就到处给人盖房子。
    王兴学就不用说了,老爷子如今每年也能进两趟山,打些猎物,贴补家计,所以王家还真养得起王多寿。
    问题是只有王多寿自己明白自己花了家里多少钱,但凡跟读书人有关的东西都贵,书笔墨纸砚,哪样买起来不让农户人家龇牙,更不用说他早几年还上私塾上学馆。
    他如今十八了,不成亲不立业,即使哥哥们不说,嫂子们呢?
    还有外人,如今他都成旁人嘴里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范了,害家里人不知落了多少奚落。
    说王家就是有钱烧的,供了个没啥用的读书人。
    “行了行了,你还是歇一歇再读那书,左不过还有几个月,等你姐夫回来,让他点拨点拨你,他呀以前……”
    福儿本来想说,你姐夫以前见过不知道多少大官,那些大官别说小小院试,乡试和春闱都主持过,肯定有经验。
    但这话不能说,遂被她含糊过去了,“反正你等会给我帮忙。”
    王多寿也就换了身衣裳,去给爹帮忙了。
    两个人弄,快多了。
    福儿回屋跟卫琦斗了会儿嘴后再出来,她爹和弟已经收拾出一间屋子了,柴火都堆到另外两间屋子里去了,炕洞也给掏开了。
    “胖福儿,你说这到底是要弄啥?”
    “爹,我想用来种洞子菜,你再给我去弄点土呗。”
    赵秀芬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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