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保养得当,鸟铳和弹药并未受潮,于是枪起声响,惊到了对面刚随着箭雨冲过来的马匪。
    也是马跑得不如箭矢快,有滞后性。
    等人随马跑过来才发现,面对的不是损失惨重的车队,而是几块大藤牌组成的盾墙。
    趁马匪还在愣神之间,从盾墙里伸出几个小黑眼,还没等马匪反应过来,就听到熟悉的枪声和惨叫。
    “是罗刹鬼的鸟枪。”
    “他们怎么会有罗刹鬼的鸟枪?!”
    一众马匪惊慌失措,下意识就想跑,迎来的却是一阵箭雨。
    由于距离较近,可谓是箭箭入肉。
    马匪们只跑了数骑,其他都滞留在原地,而马匹受到枪声的惊扰,以及箭雨的损伤,狂躁地扬蹄嘶鸣,乱踩乱踏。
    一向自傲骑术过人的马匪们,第一次在连番惊慌失措之下,饱受了马蹄的摧残。
    “看到没?人强马不强,结果就是这样。人和马在受惊的情况下,人千万不能慌,一定要稳住马,一慌就都完犊子。”老爷子拿着烟锅指着道。
    一派挥斥方遒,哪像个乡下老汉,明明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爷,你是不是从过军?”卫傅略有些激动道。
    “没,就是走镖。不过跟马熟,知道些这牲畜的习性。”老爷子淡淡道。
    “那爷你当初为何要让我要盾牌,还要这些鸟铳?你不知道,建京的鸟铳子也不多,为了要这几杆鸟铳,我可是跑了好几个地方。”
    提起这些,卫傅还有点委屈呢。
    委屈的不是其他,而是老爷子事先没跟他说明缘由,只是让他准备。若不是他信了老爷子的,若不是要来了这些东西,恐怕今天就有一场恶战了。
    想想,卫傅就觉得后怕。
    “爷,你怎么知道他们怕鸟铳?”
    他的问题可真多。
    这边老爷子已经指挥刘长山等人,去收拾残局了,其本人也走过去查看,卫傅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地问。
    “要盾牌是因为这边的人都擅骑射,他们最常用的战术就是先来一阵箭雨,再近身搏杀。光个人站那儿给人射,铁人也能射一身窟窿,自然要弄点东西防一防。”
    说这话时,老爷子正俯身检查一个中了枪还没死的马匪的伤口。
    这马匪确实凶悍,明明躺在地上哀嚎,见人上前来,忽地就不知从哪儿摸了把短刀砍了过来。
    他快,老爷子更快。
    一双有力的大手快如闪电般钳住对方的手腕,也没见他怎么用力,马匪便痛呼一声,刀落地了。
    “都躺下了还不消停!”
    老爷子用烟锅打了对方耳侧一下,这马匪就晕了,任凭老爷子扒了他外面的皮袄,查看他里面的伤口。
    “这鸟铳子响倒是响,就是威力不行啊,也就只能听个响。”老爷子咂嘴道。
    卫傅听到这话,下意识问:“爷,你是说马匪不是被我们的鸟铳吓到了,而是以为我们的鸟铳是罗刹国的火绳枪?”
    老爷子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所以爷让我要这几杆鸟铳,其实就是为了用来吓这些人?”
    第91章
    “大燕的鸟铳要填装弹药,还要引火点信,但罗刹人的火枪却不用,他们是自来火,威力也比鸟铳大,而且不容易炸膛。”
    老爷子拍了拍裤腿上的雪,站了起来。
    “黑江一带的人为了抗击过来劫掠的罗刹人,也试过用火器,可用起来太过麻烦,还不如弓箭,久而久之也就弃之不用了。可他们却最怕罗刹人的火枪,尤其是这些马匪,因为这种火枪打出的伤不易治,必须要找屯庄里会治火器伤的大夫才能治好,他们这些人能进出黑城,却进不了各个屯庄。”
    卫傅听得入神,不禁问:“爷,你在黑山村落脚以后,真就一直留在村里,没去过外头?”
    “那肯定是假的,我爷年轻的时候还走镖呢,就是我爹小时候那会儿。”福儿插嘴道。
    别问她为何知道,因为她二叔就是因为有一阵子她爷不在家,等回来后,就被她奶养歪了。
    这件事整个家里人都知道。
    所以老爷子神秘得很,而小辈们没一个人知道老爷子出去走镖到底是干什么,本来福儿一直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看样子答案就在黑城了。
    老爷子瞥了孙女一眼,招呼道:“行了,别说闲话了,把这些人收拾收拾,要赶在天黑之前进城。另外还要提防马匪卷土重来。”
    刘长山等人把马匪都绑了。
    这些马匪都没死,就是或重或轻都受了伤,直接捆了丢进马车里,那些长盾则被几个军汉用绳子捆了堆在车顶上。
    也幸亏他们放补给的马车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不然可没地方装下这么多人。
    至于那些马。
    马可比人泼实多了,方才的箭是有意朝着人去的,所以马并没有受太多的伤,还能跑。
    话不多说,一行人加速赶路,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黑城。
    出乎意料的是,黑城竟然比他们想象之中大得多,城墙高耸,城门耸立,竟还有守城门的兵卒。
    见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而来,护卫在四周的又都是官兵,守门卒子当即意识到这就是新上任的安抚使大人。
    一面赶紧上前来迎接,同时又忙命人匆匆往城里奔去报信。
    这点动静自然落入卫傅一行人的眼中。
    “大人远道而来,咱们都不知大人何时才能到,所以也没什么准备。现在天也快黑了,这天黑地冻的,若大人不嫌弃,小的引您先去落脚?”其中一个兵卒,似乎这群守门卒子的头儿,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对卫傅说道。
    见卫傅不言,他尴尬地又笑了笑道,“小的已经命人去总管府报信了,就是不知毛总管在不在,今儿好像听说总管陪着夫人回娘家了,夫人的娘家不在城里。”
    “总管?什么总管?”
    这兵卒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口误,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瞧小的这嘴,口误口误,是毛守备官。”
    其实之前卫傅就命人对那几个马匪进行过简单的问话,这群马匪袭击卫傅等人,就是为了打劫。
    至于为何劫掠他们?
    据说是总管府有消息传出,说是要来一位安抚使大人,这位安抚使大人是京城来的,很有钱。
    很有钱这点事马匪们猜的。
    你想想京城来的,能不有钱?
    所以这伙儿马匪才会动了打劫的心思。
    被问话的马匪只是个下面的人,他们的头目绰号独眼豹的那个,已经跑掉了。但从几个马匪只字片语能听出,这个独眼豹才是主要。
    马匪说平时他们都是只打劫不伤人的,但独眼豹说这回为了立威,为了让黑城的老爷们都给他们上贡,一定要杀个威名出来。
    本来对马匪的话,卫傅只是半信半疑。
    谁知道是不是为了脱罪,故意装可怜这么说的,此时听到城门卒口误的这句‘总管’,卫傅心下晦涩。
    但凡了解一些辽边一带的局势,就能听明白这个‘总管’的意思。
    以前建京将军不叫将军,叫建京总管大臣,后改名为建京将军。黑龙江和吉林两地将军是后设,后来为了填补这偌大一片疆域,又在将军之下设副都统、总管之职,各自分管一片地方。
    副都统乃常制,总管只设其一,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总管管的是打牲衙门,专管辽边一带各部落打牲上贡事宜。
    这位毛守备官,不过一个小小守备,竟被人误称为总管?
    恐怕口误是假,常态如此才是真。
    而这样一个在当地能被称之为总管的人,会乐意朝廷派来一个经略安抚使压在自己头上?
    所以为何总管府会不小心走漏他即将到任的消息,就不难理解了。
    当然,这些只是卫傅心中的猜测,具体如何还需佐证。
    .
    对于守门卒越俎代庖要领一行人前去落脚,卫傅并未提出任何异议。
    也许这就是黑城常态,由于官兵不足,才会致使这种一人身兼数职之事发生?
    可到了地方,却是一座民宅。
    “为何不领本官去官署?”
    卫傅还是知道这黑城是有官署的。
    “这个——”守门卒支支吾吾,“小的也不知,要不大人您先在这落脚?守备府那里应该收到大人到的信了?”
    说完,这个人就一溜烟跑了。
    留下一行人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福儿道:“既然到了,就先落脚,其他的事等落脚后再说。”
    正说着话,从屋里出来了一老一少两个仆人,老的是个老汉,少的那个做丫鬟打扮。
    问这二人什么,他们都是一概不知,但饭食和茶水炭火一应都给的足。
    一行人只能暂时先安顿,老爷子交代刘长山等人晚上警醒些,这些琐碎就不细述。
    .
    与此同时,黑城中唯一的官署,也是被称之为总管府的地方,正爆发一场激烈的争吵。
    “我就说人家既然快到了,就该提前把官署给让出来。不然人家经略安抚使来了住什么地方,在何处办公?你倒好,非不让我让!现在看怎么办?”一个生得面黑微须,眉心上有颗肉瘤子的干瘦中年人说道。
    此人正是黑城守备毛苏利。
    他正与之说话的人,是他的夫人莫朵哈拉。
    “为何要让?这马上冬天就要来了,官署中有地龙取暖,搬离这里,你让我住在哪儿?我在这住了十几年,已经习惯了,当初这官署是你建的,里面所有布置,是我让人安排的,凭什么让我搬出去?”
    莫朵哈拉穿着当地人常见的长皮袄,但在皮袄外面还蒙了一层亮色的绸缎面,衣襟、袖口领口衬以精美的刺绣宽边,看着华丽非常又能保证足够暖和。
    一看就价值不菲。
    可惜衣裳好看,人却生得极胖,毛苏利则是干瘦如柴,两人倒成了一个极端的对比。
    “真是妇人短视,妇人短视!”毛苏利气得直打哆嗦,指着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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