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远远就看见了乔娇的院门大开着,房间的门也敞开,就好像在故意等着她们上门一般。
    再走进些,美人们看清了,房间内其实有两人。
    正是乔娇和裴湛。
    乔娇早已听见外头的喧哗,嘴边一直扬着笑,伸手把一根绿油油的菜叶子夹到裴湛的碗中:“接下来就看王爷的表现了。”
    裴湛直接黑了脸。
    话音刚落,黑压压的人群把门口的光线遮去大半,一个美人看见裴湛,还未来得及控诉乔娇霸道恶劣至极的行为,就被身边的姐妹扯住了袖子。
    美人的视线缓缓往下移动,落在一桌子的全素宴上。
    乔娇莹润的手指间夹着月白的象牙筷,笑意盈盈,“这么多姐妹没打声招呼就来,可是让妾身受宠若惊啊。”
    她面对着面前这些脸色僵硬的美人,但话却是同裴湛说的。
    “不如都留下来,一同用膳如何?”
    裴湛冷冷地抬眼,极大的压迫感让美人们小腿发软,互相依靠在一起。
    裴湛鼻子里面溢出一声闷哼,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乔娇听了个清楚。
    “如此兴师动众,可有什么大事。”裴湛沉声问。
    美人们极其富有默契地摇头否认。
    看向一桌子青菜的眼中含泪,王爷都只能吃素了,她们那还敢吃肉啊?
    乔娇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生出巨大的荒唐之感,包裹着蜜糖的苦药终究还是苦药,苦涩的味道从唇齿之间蔓延开,连带着心脏都酸涩起来。
    不过是演戏罢了。
    一众女人来得匆匆,去也匆匆。
    乔娇很快也没了食欲,视线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最后落到裴湛的身上。
    裴湛的脸色依旧臭得很,但却把乔娇故意夹给他的菜都吃了个干净。
    “王爷,人都走完了,都也不必如此为难自己。”乔娇平静地开口。
    裴湛被这阴阳怪气的话刺了一下,本来还有些许内疚的情绪瞬间被恼怒取代。他知道自己昨夜口不择言,惹怒了乔娇,但乔娇非得这么刺他吗?
    乔娇没等到裴湛的回答,疑惑地看了看他,恍然大悟:“是因为还缺了沈姑娘来看这出戏吗?”
    而另外一头,被乔娇惦记着的沈思雪并非不想来,她向来被人尊敬惯了,还没有受过如此委屈,想到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找她的湛哥哥讨要个公道。
    但沈思雪入府的时间晚,不知道裴湛最常歇息的地方并非是自己的寝院,而是乔娇哪里。
    再者,如今乔娇重新得势,她那半个月时间内交好的“姐妹”便一下子跑了个干净,竟然没人来提醒她一句。最后兜兜转转,她来到书房。
    墨仪恰好被留下处理事务。
    “湛哥哥,雪儿进来了。”
    不管里面有没有人答话,沈思雪先一步推开了门,裴湛一向对她宠爱得很,从来没有把她拒之门外过。
    墨仪听到声响,还来不及阻止,门就被推开了。
    沈思雪没料到里面的人并非裴湛,刚才在门外她听见有动静,自然想当然地以为里面是裴湛。
    “原来是墨侍卫。”沈思雪没有丝毫尴尬,“我还以为会是王爷。”
    与沈思雪相反,墨仪显得有些僵硬。
    沈思雪来前特意打扮过,本来就绝色的姿容更上一层楼。墨仪常年在暗卫营训练,也没见过多少女人,如今还是他第一次与女人独处,手心都濡湿了一层汗。
    “王爷在乔姨娘的院落。”
    不知怎么的,墨仪竟然主动答了一句,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犯下大忌,竟然主动透露出王爷的行踪!
    尽管裴湛今日的行动不是秘密,但对于一个暗卫来说,已经是莫大的禁忌,若深究起来,以死谢罪也不为过。
    沈思雪听到回答,脸上得体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原来如此,那在下先谢过墨侍卫了。”
    “环儿,我们走。”
    墨仪愣愣看见两人转身的动作,才发现沈思雪是带着丫鬟进来的。
    ……原来是进来了两个人。
    “等等!”墨仪注意到了什么,叫停了主仆二人。
    还未等沈思雪说话,环儿先发作了:“可还有什么大事,奴婢等着给王爷送汤呢。这养生汤可是小姐一早亲自下厨看着火候呢,要是凉了,你付得起责吗!”
    “环儿,不可无礼!”沈思雪止住了环儿,但训斥的声音却没多少分力道。
    墨仪没有听出来,还在好心提醒:“今日乔姨娘下令要茹素三日,王爷恐怕也不会碰这些荤腥,沈姑娘还是小心,不要触了王爷的霉头才是。”
    “什么!”环儿先一步大叫起来,“就凭她一个妾室,也有本事让王爷顺着她意,真是荒谬!”
    沈思雪心里认同环儿的话,傲倨地扬起下巴,向墨仪道谢:“多谢墨侍卫提醒。”
    见她们已经下了决定,墨仪也不好再劝。
    正好他已经处理完事务,便默默跟在沈思雪身后,跟着两人去见裴湛。
    沈思雪来到时,房内僵直的气氛仿佛破冰般骤然消失,快得沈思雪毫无察觉。
    乔娇放下碗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王爷,沈姑娘来了。”
    “而且,似乎还给王爷带了好东西呢。”
    “乔娇。”裴湛低沉着嗓音警告。
    乔娇识趣地闭上嘴,只是该讽刺的已经讽刺完了,独独留下沈思雪立在原地,尴尬得很。
    裴湛揉了揉眉心,乔娇这几天与他闹脾气闹得心累,若她有沈思雪一半的安分自己也不会被气成这样:“雪儿有何事?”
    沈思雪让环儿把东西放下,乖巧道:“这几日雪儿见湛哥哥忙上忙下的,雪儿忧心不已,特地熬了药膳给湛哥哥。但既然湛哥哥和乔姐姐有要事要忙,雪儿也不打扰了,哥哥只要记得喝上一口,雪儿也是心喜的。”
    把东西放下,沈思雪就离开了。
    乔娇忍不住赞叹:“以退为进,是个好苗子。”
    裴湛眯了眯眼,似乎发觉了什么:“阿娇可是吃醋了。”
    “王爷多虑了,”乔娇漫不经心,“妓子无情,王爷昨晚的话是忘记了吗。”
    果然是吃醋了,裴湛心头松了松,决定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好好把人哄哄。
    但现在也可以给她一些甜头尝着,比如……
    裴湛:“阿娇可想去绣庄看看?”
    乔娇没有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裴湛满意地勾唇:“本王会调动一批人手护着你。”
    乔娇突然有些想笑,裴湛是如何把这件事说得好似恩赐一样,她如今的局面到底是拜谁所赐?
    可更可笑的是,她除了欣然接受以外,别无他法。
    乔娇的心一寸寸地冷下去,直到把自己冻到无法呼吸,才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妾身,谢过王爷。”
    除了依附裴湛,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乔娇离开去寻桂枝,裴湛面前还剩下一道难题,他扫过药盅一眼,对墨仪道:“赏你了。”
    墨仪脸上出现片刻的错愕,一句“这可是沈姑娘的心意”险些脱口而出,但身为暗卫的素养制止了他,最后化成一声沉闷的应答声。
    “遵命。”
    墨仪被迫把药膳吃光,拿着个空碗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决定把东西还给沈姑娘旁边的小丫鬟,就骗她们说,说,是王爷吃完的。
    那料在半路遇到墨云,墨云和墨仪同属“墨”字辈,自然是相识的,如今看见墨仪离开裴湛身边,不禁皱眉叫住了他。
    “你怎么在这里?”墨云冷声质问,墨仪性子有多跳脱,他又不是不知道。
    墨仪视线漂移游荡,被墨云抓了个正着。
    “说实话。”墨云道。
    墨仪其实是有些怕他这位师兄的,眼见瞒不下去了,也就只能实话实说。
    墨仪的少年心思太好猜,墨云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警告:“记住你的身份,有些东西不该宵想!”
    墨仪一下子被戳穿心思,跳脚道:“我心里有数!不会忘记我们暗卫的职责!”
    墨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就最好。”
    这点,他已经尝到苦果。
    ……
    有了裴湛派来的人手,乔娇这回去绣庄的路上顺顺利利。
    赎回乔家绣庄的时候,乔娇拒绝了裴湛把绣庄搬迁到更好的地方的提议,固执地让它留在原地。
    由于地段的影响,乔家绣庄的生意一向是平平淡淡。如今掌事的还是原先的掌柜,但由于没了乔家夫妇二人的打理,绣庄的生意比不得从前,已经渐渐有了出不入敷的迹象。
    虽然这对裴湛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乔娇固执地不肯让他帮忙,用自己在风月楼积攒下来的银钱补贴。
    她想只靠自己的力量,把绣庄保存下来,这是只属于乔家人的,容不得其它外姓人插手的东西。
    桂枝则是乔娇特地为绣庄培养的人,一直带在身边调/教,若是成器,今后就是绣庄的主事,若桂枝脑子不开窍,那也是技艺绝佳的绣娘,能让乔家的手艺传下去。
    桂枝如往常一般,把自己的功课拿给绣庄的绣娘看。
    绣庄绣娘的领头是个四十有余的妇人,膀大腰圆,姓王,乃是掌事的发妻,眼睛已经不好使了。
    但当初乔家离散的时候她正值茂年,乔家大半手艺都在她手上,为此,乔娇花了大价钱才把她重新请了回来,让她来教习新的绣娘。
    “王婶,您看这匹布如何?”桂枝怯生生地把自己的成品摊到她面前。
    王婶眯着眼睛随意地扫了一眼,动作粗鲁地扯着布对着阳光:“啧啧,这可不行啊,桂枝,你瞧瞧这里收尾的地方,婶子教你的都学到哪里去了。”
    王婶扯着布一点点地挑着毛病,把桂枝说得泪眼汪汪。
    乔娇刚查完帐,账本上好有好几处明显的不对劲,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主事老神在在:“大小姐啊,您说您白费那功夫干嘛,还不放心老奴吗?”
    乔娇无声地捏紧了账本,主事贪得并不多,左右不过一百两白银罢了,但却实实在在地让乔娇心里直犯恶心,这真的是吃准了自己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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