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芳皱起眉,嗔怪道:“你呀!再缺钱也不能不睡觉的啊?冻感冒了咋办?”
    “我有数。”程樘说完转身就走。
    李芳芳张开口还来不及出声,程樘已经只剩个背影了。
    她跺跺脚,转身埋怨陈茶,“陈茶,你这当媳妇儿的得管管他!再缺钱也得先有个健康的身体不是?他腿都瘸了怎么能大半夜在河边干活?哪怕在屋里干好歹也暖和些。我知道你们现在日子是紧巴了点儿,但是钱和饭一样,再饿也得一口口吃。要不然就容易胃疼!”
    这就不叫茶茶了?
    陈茶莫名感觉自己像个被婆婆训话的新媳妇,话里话外指责她不称职,盘剥奴役压榨程樘这个苦力。
    她在心里翻个白眼,脸上却一副心虚受教状,还重重叹了一口气,“芳芳姐,你说的是。我刚才找你就是跟你说说这事,想让你帮我劝劝他!
    我们这不是要结婚嘛?程樘非要给我买一套喜服,你知道那衣服多少钱?”陈茶伸出一只手张开,自问自答:“要三百多块呢!”
    李芳芳愣住,“三百多块?那么贵?”
    陈茶摇头叹息,一脸痛心疾首,“对!咱就是普通百姓,哪用得着买那么贵的喜服?!为这我还跟他吵了一架差点被车撞了!谁知道他这闷不吭声半夜起来做家具,就想着多赶两个集把那三百块攒出来!”
    李芳芳低下头。
    陈茶看不见她表情,继续一脸为难道:“芳芳姐,我知道这是程樘在意我。但是,我们家条件全村也都知道,买那么贵的喜服真没必要。一会儿开完会,你可得帮我好好劝劝他!我看得出来,他也就听你话。”
    好一会儿,李芳芳才抬起头,除了眼睛有点红,看不出其他异样。
    话都让陈茶说了,李芳芳没法再说她什么只好为程樘辩解:“程樘可能因为家庭原因,从小就特别会疼人。别人对他好一分他就对人好十分。对外人尚且这样何况对自己的女人?陈茶,别看程樘现在什么都没有,但他特别能吃苦也舍得卖力气还很聪明,以后你们日子会好的。”
    语气里的羡慕,明显到陈茶想无视都难。但陈茶依旧唉声叹气,“以后好不好我不知道,现在是实实在在不好过。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一根筋非要倾家荡产买一套只穿一天的喜服!怎么说都不听!唉!”
    李芳芳再三咂摸,确定陈茶是真抱怨而不是假意抱怨实际显摆,微微怔了下,往程樘所站的方向看了眼。
    她确实嫉妒程樘对陈茶那么好,但是更不愿程樘的心意被陈茶误解,她摇摇头,“他是想要给你做面子。咱们村的人看起来都憨厚老实,但也不缺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程樘刚回来,你又是外乡人,村里人说起你俩都不是什么好话……”
    陈茶翻个白眼,打断她:“难道我穿那么贵的衣服人家就能不骂我们了?”这什么逻辑?
    “也许还会骂,但更多的是羡慕。相信我,如果你真穿上三百多块钱的喜服,全村人看你眼光都不一样,最起码女人们得各个嫉妒。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你想啊,你连三百多块的喜服都舍得买,那得多有钱?村里嫌贫爱富的人不知道你俩有多少钱但是看衣服会猜你们有多少钱,他们真会因为一件衣服对你们改变态度。”
    李芳芳信誓旦旦。
    “另外,程樘那个人看着冷性子闷,不爱说话,可他都在心里装着。
    婚礼虽然就那么一天,但是记忆可以留一辈子。咱女人一辈子最美的也就那么一天吧?!他呀!是想给你最好的,让你一辈子不留遗憾。钱没了以后还可以再赚,但是婚礼这辈子就这么一回多花点钱也值了!要不然哪怕以后有钱了,你总不能再去买件喜服办一回酒席吧?”
    陈茶不服气地辩驳:“怎么不可以?”
    李芳芳摇头,“还真不行。也许你身材还能这么好,也许你能赚很多的钱可以买更漂亮更贵的新娘服。但是,岁月不饶人,那到时候,你还会像现在这么年轻吗?那时候,你还会是现在的心情吗?同样是当娘,生二胎和头胎绝对是不一样的感觉。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各种激动,小心翼翼。等到二胎,虽然还是很稀罕,却不会像头胎那么惊喜那么激动了。”
    陈茶怔住,所以,程樘也和李芳芳一样的想法吗?李芳芳和他一起长大,应该特别了解他,那大约就是吧!
    这个男人……行吧,加十分!
    *******
    等村民们都到的差不多了,村长站到学校大门口的台阶上,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又指了指学校里面,压着声音道:“今天是上学的时间,咱都小点声别打扰孩子们上课。我呢也长话短说,早点结束这个会。
    其实,咱村里也有人早就听到风声了。今天开会就是关于咱咱马场那边的地。马场那边勘测出石油了!油田上要占咱们那片地。当然不是白占,人家说给补偿。现在给了两个方案让咱们选。第一个是按地的亩数给钱。第二个是油田掏钱给咱村通上电。就是咱一分钱不用花,就能跟城里一样用上电灯。”
    马场那边地倒是不多,但是每年种地步行的一来一回就要十来个小时,也着实辛苦。大家对占地都没有反对意见,前提是补偿得到位。
    人群里立马就有人问:“村长,那一亩地能给多少钱啊?”
    村长瞪了那人一眼,“看你眼皮子浅的!咱这都盐碱地根本不值钱也就几块钱一亩。就算一亩地给你二百块,你那边一共多少地?够一百还是二百?可接电进村要多少钱?!
    大家都知道,东边的东杨村已经通上电一年多了,家家户户晚上都亮亮堂堂的,有钱人还买上电视机了。可咱村呢?我们这几个干部也往跑镇上几次了,想让人家给咱也通上电。但是咱们村没有钱,光从东杨村到咱村这三四里地扯电线还有竖电线杆就得一笔巨款。何况,到了村里,安装到户还得装电表,不也是钱?
    就算政府免费给扯大线上的电,就咱们村,有几户能出的起自费部分这个钱?反正我的意思是要电不要钱。
    不过,现在凡事讲究民主。这是全村的事,还得大家一起表决。一会儿一人去折根树枝或者捡根草,往那边那两个麻袋里扔。麻袋上面写着字,一个是电,一个是钱。想要哪个就把树枝或者草放哪个麻袋里。每户只能投一根!不认字的问问别人。”
    “那村长,以后用电也不用自己拿电费吗?”有问追问。
    村长瞪了那人一眼,“想的挺美!人家给免费装电就不错了连电费都不想拿?!行了,我不废话了,大家开始吧!”
    操场的西南角有一棵大槐树,大家都到树下掰了树枝,纷纷议论该选什么。
    程樘个子高,踮起脚,伸长了手,折了条长树枝,随手一掰两半,一截给了陈茶,一截给了李芳芳。
    陈茶眨眨眼,“我有投票权吗?”
    程樘点头,“有,你代表我。”
    陈茶乐了,“那我想要电。”
    程樘什么都没说,指了指写着电字的麻袋。
    李芳芳家李芳芳就是代表,她们家早知道这事,商量好了要电。
    但,鬼使神差地就想跟陈茶唱反调,她把树枝扔进了写着钱字的麻袋。
    没多大会儿就完成了这略显草率的投票,然后由村干部现场唱票。
    村子里三百六十五户人家,有二百多户选了电。
    “少数服从多数,那就是我们村选择了要电。我这就跟油田那边联系,争取让大家过年的时候能用上电!”村长宣布最终结果。
    李芳芳跟程樘和陈茶的家都在村子西边,散了会便顺道一起走。
    程樘走在陈茶外侧,李芳芳也不知道有意无意走到了程樘另外一侧。
    陈茶眼睛一转,笑着推了推程樘,“你自己先走,我想跟芳芳姐说几句话。”
    程樘虽然纳闷她俩哪来那么多话要说,还是听话地大步领先走在前面了。
    陈茶故技重施,再次挽上李芳芳的胳膊。她觉得李芳芳下一秒就要把她甩出去了,但是李芳芳看着程樘的背影生生忍下了,扯出自认为亲切得笑容,“你想说什么?”
    “芳芳姐,昨天我还没听完呢!关于程樘坐牢到底怎么回事?”
    第27章 、要电要钱
    程樘离她俩并不远, 陈茶又没刻意压低声音。想听不见都难。他眼角抽了抽,回头喊陈茶:“陈茶!”
    陈茶听出了他这是不让自己八卦,撇撇嘴, 换了话题,改往李芳芳心口扎刀子, “芳芳姐, 我决定听你的话接受程樘的好意, 这就去县城里买那套秀禾服。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顺道给我涨涨眼色。”
    涨涨眼色是陈茶新学的地方话, 意思就是帮着参谋一下。
    李芳芳瞬间一脸内急找不到厕所还不好意思开口的憋闷模样,咬着牙拒绝:“我就不去了, 先不说我也没结过婚没经验帮不了你。再说我爹今天要去磨坊磨面粉,我得跟着去帮忙打个下手。”
    陈茶一脸惋惜地摊手:“那好吧!”
    在村西胡同十字路口, 三个人分道扬镳。
    李芳芳向南,程樘和陈茶向北。
    走了几步李芳芳回头,陈茶不知道说了什么, 惹得程樘侧目抬手屈指在她头顶轻敲了下。不似惩罚只是嬉闹还有说不出的亲昵。
    看的李芳芳眼疼心也疼。
    李芳芳叹息一声,转身往家走。
    别的她不输,只是论勇气, 她承认她比不过陈茶。
    ******
    程樘骑着自行车载着陈茶到城里。
    在钱榆村大家总说是去城里,因为很多人根本分不清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镇上还是县里。
    双河县下有大小乡镇十六个,其中一个叫双河镇也就是钱榆村所属的镇。
    双河镇镇上和双河县县城位置基本重合, 也就是行政办公区位置略有不同而已。
    所以对双河镇上的人来说,所谓去城里,可以说去镇上也可以说去县里。
    整个双河县城区虽然不小, 但是真正繁华的地段只有一条贯穿县城南北的商业街。也是双河集和五交化大楼所在的街道。
    商业街两侧是各种商店, 卖衣服的商店居多还夹杂着其他诸如小家电, 五金店, 钟表店,百货商店,箱包店等等各种五花八门的小商店,基本能满足全县百姓的日常需求。
    程樘领着陈茶从商业街最北首往南一一逛过去。
    陈茶好奇地东张西望隔着玻璃窗往各色商店里查看,当然她也没忘记此行的目的,提醒程樘,“不是说要去买喜服吗?怎么还在这里慢腾腾地逛?”
    “喜服只能穿一天。”言下之意,结完婚也得穿衣服,还得买其他衣服。
    陈茶听懂了,但是不认同,“有的穿就行,身上这身衣服不也是新的?!”
    为了不脏棉衣,他们俩之前一人做了一套单衣单裤套在棉裤棉袄外面。
    这才穿了没几天,也算是新衣服。
    “就一套换洗不方便。”程樘反驳,“过年也要添新衣。”
    腊月二十六,离过年就还四天。
    过年穿新衣是钱榆村的不成文的风俗。
    陈茶想了想点头答应,“也行,正好也给你买身西装。”
    程樘长的高大,肩宽背窄腿长,穿是西服绝对很帅。
    两个人一路逛下来,陈茶选了一条深蓝色卡其布的喇叭裤和一件红色为主,前面是彩色拼接的针织毛衣。
    本来陈茶还相中一件面包服,谁知一问竟然要五十块,陈茶就没舍得买。
    那面包服大约是刚流行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填充物,比起日常所见的棉衣来说很薄也很轻,面料柔软防水,陈茶试穿了一下还很保暖。
    面包服一面是正红色一面是天蓝色,两面都能穿。
    陈茶很喜欢还特意穿上试了试,这面包服轻便,不臃肿还显身材。不过问完价格陈茶就果断放下衣服就走人了。
    让陈茶不开心地是,程樘劝她买衣服很积极,但是自己却一件都不肯试穿,非说自己有。
    笑话,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也差不多一个月了,天天同吃同住,她怎么不知道他有西装?
    最后看见陈茶真生气了,程樘才答应买衣服,确切地说是做衣服。
    先在布店里挑了一块蓝黑色竖条纹的布,再拿到集市上找了个裁缝,让人家给做成西装。这样的话会比服装店里买成衣便宜些。
    但是集市上的裁缝往往技术一般,做出来的衣服有些土气。陈茶有些不情愿,却拗不过程樘,只能妥协。
    在陈茶的坚持下,又给程樘买了两双鞋,一双配西装用的皮鞋,十五块。一双鞋底加了一层皮子的翁鞋,十二块。
    到了五交化大厦,陈茶磨破嘴皮子跟人家砍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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