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榆村背靠黄河种植灌溉自然也需要黄河水。
    但是这个黄河水还不能用护河堤坝北面三河滩地头上的黄河,得用村边这条河灌溉。
    绕了大半个村的那条河,就是从南边穿过两个村引过来的,黄河水都是一样的水,只是护河堤北是真正的黄河,南边这些大约都是引流的,归当地的水务管。
    现在不到汛期,如果想要水,得需要上游开闸放水。
    陈茶为此特地跑了一趟水利局。但是人家不同意把水给她。
    因为钱榆村还欠水利局的钱没有还。
    水务上的人态度不太好,话说的直白且刺耳:“你们钱榆村还好意思来要水?就你们村我觉得用口水就能种地了。”
    陈茶虽然不开心,但是不明所以也不好反驳人家。只好又一头雾水地跑回来问老村长。
    老村长仔细想了想,告诉陈茶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当年钱榆村看见西边隔壁村开荒种水稻,那年收了水稻村民们相当于多了一份收成,收入比往年高了。
    所以钱榆村也想跟着人家学种水稻。然而他们只有一腔热情,什么都不懂。
    秧苗都没下秧床就全部死掉了。
    那一年整个钱榆村所有村民都颗粒无收。村里人差点活活饿死。
    因为种水稻,家家户户把地里那本就不富裕的收成都买了水稻种,还在公社赊了肥料。
    当年想种水稻那会儿村里的公账上根本没有余钱,所以要水灌溉也是先向水利局打的欠条,想着等秋收了还给人家,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根本就没能种出水稻。
    所以欠着人家水利局的钱就一直没有还。主要没钱还。
    水利局来要过几次,还扬言要掐了到村里的水。钱榆村的人吃水都是自己去黄河边上弄。所以被停了水也无所谓。
    再说也没有完全停他们的水,每年到了汛期黄河发大水的时候,还是要开闸泄洪。
    所以钱榆村的合理才一直有活水。
    陈茶不敢置信地问老村长:“失败过一次你还折腾着要开荒种水稻?”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想到老来古稀也这么无知无畏。
    老村长又不是听不出陈茶话里隐藏的嘲讽,难得心虚,捋了下胡须没说话。
    陈茶思索了一下,老村长退位这事是意外,要不然至今村长都是他,所以应该不存在刻意陷害她。
    “村长,如果你还在任上的话你打算怎么办?我就不信你真忘记还欠人家水利局的钱。就算忘了,又哪来的勇气来种水稻的?水稻离了水就该叫旱稻了。”
    钱榆村可不是鱼米之乡。
    老村长点了烟袋,长长叹息一声:“还能为啥?穷呗!你来村里都一年多了吧?!去年也跟着去交过公粮。你跟程樘这是有本事,会做买卖能发财。如果你们不会做生意,你算过你家地里的收成吗?够你们俩生活吗?”
    陈茶当然算过,她记得刨除交公粮的,留出自己吃的,就卖了八十来块钱。
    钱再值钱,一年到头两个大活人只花百来块,日子肯定也过得紧巴巴。一年到头不见点油水不说,买件衣服也得掂量再掂量。
    万一家里再添个孩子,日子根本没法过。
    在钱榆村像他们这样人口多地却少的并不是个例。
    虽然去年她跟程樘只有一口人的地,但好在她跟程樘两个人都是有手有脚的成年人,能忍饿能抗冻。
    其他村民家里往往上有老下有小。吃喝花费那是小数,大不了有钱多买点没钱少买点。
    穷人家往往最怕的就是生病。一场小病都能让人倾家荡产。
    万一查出什么不好治疗的病,基本上就回来等死了。
    老村长知道陈茶聪明,一点就透,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村里很多人家可能也包括我在内。在你眼里我们这些人愚昧无知,没人情味,是墙头草。可闺女啊!老话说一分钱都能难倒英雄汉。咱村里就些普通老百姓。生在这长在这,没文化没见识。为了省一毛钱能舔着脸跟医生讨价还价。若不是真没有,谁愿意这么做?”
    陈茶没说话。
    但是她知道钱榆村的人都信奉一句话:“什么都可以砍价!唯独大夫跟教书匠的钱不能欠也不能砍价。”
    他们觉得,少交学费,老师不认真交了怎么办?少交医药费,医生给治不好怎么办?
    如果被逼到跟大夫开口还价,那是真的被逼到份上了。
    “我是村长。他们穷我有责任。但是我自己本事有限,只能跟人家条件好的村子学习。咱们东边的村跟咱差不多的穷,咱们西边的村就富裕很多。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西边的村除了人口地比咱们多之外也就是多村前头这片水稻田了。
    他们地里的土是比咱村的土质好些。可就隔着这么几里地,能好到哪里去?我寻思人家能种水稻咱也能种。为了不像上次一样连秧床都育不活,前阵子我还专门找隔壁村村长问了些种植经验,一会儿我好好跟你说道说道。至于欠水务的帐,闺女你听我一句劝,再欠几天吧!等到收了秋再给。否则你现在去村里收钱你也收不上来。老百姓手里的钱每花一分都是带着血丝的。”
    让村民们出力容易,吃苦也行。让他们出钱比登天还难。
    交电费那事就是前车之鉴。
    陈茶当然知道这个理,问:“那灌溉用水怎么办?”
    “村里公账上还了你之后还剩点钱,是我之前特意留着买抽水泵的。你先买两台抽水泵,一个队一台。水就先用河里的这点存水将就将就?”
    陈茶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村长,你打听怎么种水稻的时候就没问问水稻对水的需求量吗?就咱们村这五百亩地,这条河里的水全都抽干了也就能灌溉一回。种水稻不是种小麦。浇麦子地是一次性用水,从种到收一般也就浇个一两遍。水稻不一样,是天天要用水泡着的。”
    这事老村长着实没想过,但这确实他任村长的时候出的纰漏,而且只有欠债没有余款。
    “要不,组织村民大家把家里的牲口都赶上,去黄河边上往地里运水?”老村长见陈茶脸色不好,连忙又补了一句:“你别为难,我去跟他们说。”
    “村长,下个月就要收割小麦了。你比谁都清楚收小麦那十天半月,村里的人都累成什么样。这种情况下你还让他们晚上熬夜再去黄河边往回运水?你也不怕他们掉黄河里。退一万步说,大家为了种水稻愿意受这个罪肯去运水。恕我直言,那未来这几个月,全村所有动干活的人就都长在水边上就行了。因为需要每天不停的往回运水。”
    老村长傻眼了,问陈茶:“这也不行,那你说咋办?”
    “我倒是真有个办法你真会照做吗?”
    老村长连连点头:“你说,我一定想方设法的做到。”
    “换个人当村长吧!”陈茶还是翻了白眼,给这个村当村长也不知道图啥。
    村长没想到陈茶说的办法是这个,讪讪道:“你看你这闺女又说气话。”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更
    第112章 、男儿情泪
    程樘晚上回家进门的时候都快十点钟了。
    难得见孕后十分嗜睡的陈茶还没上炕睡觉。
    她正披着外套坐在沙发上抱着一摞作业本在看。
    本是小学生管用的田字格本或者横线本, 但上面的字迹明显不是小学生的作业。
    陈茶那小脸阴沉得活像别人欠了她八百块钱。
    “这是怎么了?”
    陈茶扔下作业本,指了指剩下那摞本子,冷哼一声:“这是你们村历年来的账本。”
    “额……”程樘不用看都知道上面那些数字十之八.九是红色的。
    村里会计习惯用红字表示负债。
    陈茶把村里欠水务钱要不到灌溉水的事说了。
    程樘听完直接问她:“你怎么打算的?不种水稻田了?还是咱们先借钱给村里?”
    以前一直没有水稻田村民们也都活得好好的。
    陈茶咬了下唇角, 心不甘情不愿道:“借钱吧?”
    程樘乐了,“你这当村长以后, 变大方了?你不怕这回水稻再种不起来跟水务上一样收不回借款?”
    “我怕什么?”陈茶一扬眉头, 十分自信:“半个村都给你打工呢!还能跑了他们不成?”
    她只是不愿意而已。
    倒是程樘眯了眯眼, 在陈茶身边坐下, 正色问她:“你答应村里当这个村长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条件?”
    程樘越琢磨越不对。
    陈茶可不是菩萨,她绝对不会因为他童年欠那点恩情花这么大精力跟这么多时间在村里的致富上。
    他们都很清楚, 经过买卖妇女儿童一事,他再不欠这个村任何人了。
    “没有呀!”陈茶否认的很快。
    “陈茶, 你每次撒谎眨眼频率会高。”程樘揭穿她。
    陈茶:“……”
    所以说,人还是有点距离最美。枕边人最难糊弄。
    “还是为了我?村里答应你什么条件了?”程樘追问。
    陈茶见糊弄不过去,坦诚:“不是村里, 是镇上。”
    “嗯?”
    当村长是自愿的事,只要陈茶跟程樘坚持不松口,哪怕镇上也拿他们没办法。
    只是陈茶心里一直装着一件事。
    那就是程樘的腿。
    程樘这腿里如今都还有钢板钢钉。平时还好, 看着跟正常人无异,能走能跳能蹦。
    可钱榆村所在的地方,夏季多雨, 冬季寒冷,春秋海风不断。
    每逢阴雨天,程樘晚上就会辗转难眠。
    到了冬天更严重, 农村没有暖气, 房间里温度往往达不到, 或者他外出回来, 小腿会像冰块一样刺骨凉。
    程樘牙硬能忍,从未跟她诉过苦。还是陈茶有次不小心看见他半夜揉着腿坐在炉子跟前才知道他的痛苦,要不然她都没注意这事。
    他总是把腿烤暖了,才会进被窝搂着她。
    那天之后,陈茶跑去买了个一个昂贵的泡脚桶,是桶不是盆。
    即使腿长如程樘也能到膝盖位置。
    她每天睡前都会烧一锅热水给他泡脚确切地说是泡腿用。
    每次看见程樘的腿,陈茶最恨得就是当初打断程樘那些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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