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不在家的日子江婉过得很有规律。
    白天时往往忙碌。
    早上去给卫氏请安,卫氏看书,她坐在卫氏一旁偶尔看书,更多的时候是在做一些针线活。此时虽是盛夏,可事情不经拖,离秋天也不算远,今年秋天萧祁去省城要考府试,作为他的后背攻坚力量,这些细节的事情她需要早早做好。
    到了下午,江婉就在中院捣腾收拾屋子,将院子打理成她喜欢的样子,比如挪挪几盆盆栽啦,装饰起居室啦等等琐碎的事儿。
    而晚上就不好熬了,她依赖于那个温暖的怀抱,每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而且还经常胡思乱想。想他,想他有没有像她那样想念对方。
    江婉就这样熬过了半个多月,这时的她已经在心里不断埋怨萧祁食言了。萧祁却好像算准了她心理崩溃的临界值,恰好给她来了一封家书,当然也给卫氏、谢氏带了口信,说他大概再过一个月回家。
    江婉看完信之后气得将信纸一把拍在桌上,萧祁对他自己在做的事一笔带过,只说还需要过段时间才能回家,其余篇幅都在问她的衣食住行。
    “婉娘三餐可有按时用?”
    “这半个月是否如以往般在东间的塌上做针线活?”
    “暖房里有几株花开了,婉娘有没有替我去赏过?”
    “有没有想为夫?”
    ……
    回完信后的日子依然重复不变,在萧祁离开家的第二十天,江婉察觉到府里加强了巡防。
    那天晚上她毫无睡意,意心阑珊的坐在灯下发了很久的呆,还掉了两颗眼泪,擦掉眼泪之后的江婉立马决定去小花园走走。
    怎么还因为丈夫不在身边哭了……
    她觉得自己好作,需要散散步冷静一下。
    近子时的花园寂静无声,除了天上细碎的星子,和身边仆人提着的三两盏灯,四下漆黑一片。
    夏夜的风闷热,蝉此时也歇了。
    还没走多少分钟,眼前突然出现一名暗卫挡住去路。有个丫鬟胆子小,吓得大叫一声,江婉被她的声音吓到,沉默了几息,才开口问突然跪在面前的暗卫:“怎么了?”
    这名衣着全身黑的暗卫叫齐宣,齐家嫡系第五子,今年才十三岁却已经快窜到八尺,天生蛮力,头脑简单,是齐家新一代最适合当打手的好苗子。
    齐宣扯下口罩,小孩子气的挠挠头,好像不知道怎么解释清楚似的,想了好半晌才回道:“少公子要我保护好少夫人。”
    江婉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齐宣。”
    “齐成是你什么人?”
    齐宣咧嘴一笑,自豪道:“是我大哥!”
    难怪看着这面孔莫名的熟悉。江婉暗忖,又重复问他:“怎么挡住我的路了?我想去散散步。”
    这时的齐宣好似知道怎么回复江婉了,快言快语道:“是少公子吩咐属下要保护您的!说可能有肖小之辈偷偷入府,不能让那些起歹意的人伤害到您和老夫人他们,所以还请少夫人晚上不要出来,我还没有单独执行过任务呢,害怕把事情办砸。”
    听完他的话,江婉几乎是一瞬间就把肖小之辈联和那个未曾谋面的萧舅舅划上等号。
    她心里一暖。
    良久,江婉悠悠地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还是回去吧。”
    齐宣虽长得人高马大,可实际上就是个半大小子,听到江婉的话,他嘿嘿笑道:“不敢当少夫人的夸奖!”他被少夫人夸奖了!等大哥回家向大哥索要奖励!三南街上的那家烤鸡好吃!
    一边喜滋滋地想,齐宣一边轻巧地隐匿好身影。
    江婉身边的竹雨被他这个出神入化的身手惊得掉了下巴。
    江婉回去的路上和竹雨感叹:“萧府是怎样的,我好像还是知之甚少,真是神秘啊。”
    以往对他的了解来自幻想,来自纸张上的苍白又官方的文字。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才真正体会到“寒门”这一词的含义,因为祖上光辉过,因此即使凋零,也可以凭借积累下来的经验和资本,低调地培养出“贵子”。
    江婉又想到后人对萧祁的其中一个评价:“寒门萧祁,工于谋国,拙于谋身。”
    江婉心里发酸,这一世,她才不要他孤家寡人地走完一生。
    竹雨也觉得萧府底蕴深厚,骄傲地说:“永州估计再没有别的府比咱们府更强了!”
    刚陷入低沉的江婉被她难得的情绪外放气逗笑,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而接下来的几天,江婉出奇地容易犯困,在婆婆面前打瞌睡,这样的行为,连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来。
    然而她还是偷偷做了,像在现代时上课打瞌睡提防着不被老师注意到那样,偶尔打个盹。
    某个早上,卫氏又见到江婉头一点一点地做着针线活后,眉头一皱,当即吩咐张嬷嬷收拾出塌来,让江婉去休息一会儿。
    江婉在听到卫氏的话之后,吓得瞌睡虫瞬间跑光,她连忙解释:“儿只是昨晚有些睡不好,今日才精神不济。”
    卫氏坚持要她去睡觉,并说:“昨日早上你也精神不佳,既然没有睡好,便睡去,在我跟前撑着做甚?做针线活要集中精神,万一扎到手怎么办?”
    江婉面色讪讪,这两天她因为瞌睡扎到了两三次手。
    最后江婉在东院睡了一上午。
    睡饱之后的她默默发誓以后肯定不犯困。
    然而第二天早上,江婉还是犯困,就又被卫氏要求去睡觉。
    江婉一边羞愧,一边又抵抗不住睡意,默默补觉。
    再睁眼时,时间已经快到饭点。她甫一醒来,正打算起身,余光注意到坐在床边的卫氏,江婉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睡得太久惹得婆婆不喜,江婉睁大双眼连忙解释:“婆母,我不是故意睡那么久的……”
    卫氏打断江婉的话,眼睛亮晶晶的,笑着问她:“睡得可好?”
    江婉还是第一次见卫氏这么开心,内心疑惑,面上不动声色地点头。
    卫氏接下来却直接告诉她:“你有身孕了!”
    卫氏的语气过于肯定,江婉呆了三秒,然后才愣愣地“啊”了一声。
    真是个傻孩子。卫氏心里好笑道。同时严肃地同江婉说:“女子怀孕是大好事,你也是,怎不注意着些,连自己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都完全不知。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身边少了个有生养经验的婆子。”
    江婉对此辩无可辩,出嫁前其实她母亲给配过管事婆子,只是她觉得没必要就没留下。竹雨这丫头面面俱到,能力很强,能帮她处理好内院的事情。
    当时也没想到生孩子这种的事情。
    其一是出嫁前的她满脑子都只是要见到萧祁。其二也是她把现代和这里分得不够清,在现代,她不认为自己会结婚生子。
    卫氏转头和张嬷嬷道:“你去唤印光祖家的和卫金富家的来,让婉婉挑一个。”
    张嬷嬷闻言心下大惊,印光祖家的管着萧府膳食的总事务,而卫金富家的则是卫氏理帐的二把手,这两个无论是谁给了江婉,都是绝佳的助力。
    夫人还真是疼少夫人啊……
    江婉注意到张嬷嬷的神情,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卫氏,一时语塞:“母亲……我……”
    卫氏挑挑眉,看江婉一脸感动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便转移话题:“好好养着,祁儿现在不在家,过了这头三个月,你也就能出府了。”
    卫氏还以为江婉或许不会在萧祁去京城前有孕,她早做好了儿子儿媳在京城住下之后才传回有身孕的准备。
    谁知道江婉竟然在这个档口有了,也幸好不会耽误今年的府试,到时候这对小夫妻直接去省城应试,再一同北上京城。这样也挺不错。
    江婉却误以为卫氏是在告诉她接下来的一个月不能外出回娘家。
    看来她要错过堂姐的亲事了,而且也不能见一见那个未曾谋面的大姑。江婉很是遗憾。
    印光祖家的和卫金富家的很快就到了东院。印光祖家的姓吕,高瘦沉默,卫金富家的姓陶,白胖福相。
    江婉最后选了陶嬷嬷。
    卫氏点点头,说:“卫金富家的可是理账管人的一把手,她对我们萧府的管事很熟悉,正好日后等你和祁儿一同去了京城也要将门面立起来,人该用则用。”
    江婉一向对卫氏的指点无不点头,过了两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婆婆说她要和萧祁去京城?!
    她发誓,她可从来没在婆婆跟前这么表示过。
    这个时代,要求女人贤良淑德,而儿媳妇在家侍奉婆母就只是常理。
    无论自己想不想跟着丈夫去京城,都不能在婆婆面前直接接下她的这句话。
    江婉赶紧撇清自己同时拍马屁:“儿想留在您身边侍奉您和祖母。”
    ——
    “工于谋国,拙于谋身”是海瑞对张居正的评价,借用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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