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在同庆四年大旱过后的同庆十年和十一年,都有大旱发生,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不仅他看在眼中,就连燕王也是记得的。
    也因此,这一世的燕王重生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组织人手挖水渠。
    大旱三年,皇上这个题目的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大旱之后朝廷的救济粮等等就如同亡羊补牢,虽说为时未晚,但造成的损失却也是无法弥补的。
    真要让他说,还是得防患于未然……
    吴锡元是这样想的,便也是这么写的。
    他写完要如何有序的发放救济粮,疏散难民之后,又补充了这么一点。
    最好还是提前兴修水利,挖蓄水池,改善当地民生,让百姓手中有余粮,这样在丰年的时候人民富足,灾年来临时家中有余粮,心也不慌。
    ……
    从皇宫出来之后,孟玉春拎着书匣子跟在吴锡元身边儿,问道:“今儿皇上出的这题目未免也太过简单了些。先前儿大旱,夫子就已经让做过类似的文章,今儿我又润色了几分,真真是下笔如有神。”
    吴锡元看着他这样,实在不忍心泼他冷水。
    倒是孟玉春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就问了一句,“锡元兄?你可是有话要说?”
    吴锡元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你可曾想过,前年的大旱不止一处,咱们会写,旁人也会写。题目简单,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啊!”
    孟玉春倒是真没想到这一出,听了他这话,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这……”
    吴锡元笑了笑,“已经答完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先回家吃饭去。”
    孟玉春一想也是,“反正我本来就是最后一名,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反倒是锡元兄,你才更要担心啊!”
    吴锡元摇了摇头,没有多说话。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那边儿皇上也在看着这些考生的考卷,赵昌平进来了几次都看到皇上正在挑灯改卷。
    眼瞅着都要过子时了,他实在担心皇上,才壮起胆子走进来劝道:“皇上,夜深了,您要么还是先休息吧?这么些文章也不是一天就能看完的,仔细熬坏了身子。”
    皇上手中正拿着份卷子,听了他这话,并没回答他,反而反过来问他,“昌平,你可记得个叫吴锡元的人?为甚朕看着这名字格外的眼熟?”
    赵昌平可比什么其他卷宗要好用多了,根本就不需要查阅,只需要问一嘴,他就能如数家珍。
    “吴锡元?可是先前儿苏大将军和大理寺王大人提起过的那一个?”赵昌平思忖了片刻,回答道。
    他这样一提醒,皇上也想了起来,“似乎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儿,朕记得王启英先前儿是说过那个帮他找到赃银的人就是吴锡元,今年的考生。”
    他再次朝着手中拿着的试卷看了一眼,笑了起来,“好了,今科的状元定了。”
    赵昌平愣了一瞬,而后拱手说道:“皇上……这样对其他考生来说,未免有些不大公正啊……”
    皇上却嗤笑一声,“怎的不公正?你来看看他的考卷。”
    赵昌平心想自己一个阉人,哪儿能看得了这些。
    但是眼瞅着皇上已经将考卷递了过来,他根本不能拒绝,只得顺从地接了过来。
    入目便是十分整洁的馆阁体,只是这一手字便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赵昌平又仔细看了文章,前头引经据典列举了列朝列代应对饥荒的时候都有什么高招,再因地制宜,表示自己如果去南边当县令该怎么做,去北边又该怎么做。
    仅仅这些都已经让赵昌平十分赞叹了,至少很多地方是他想不出来的。
    可再接着看下去,才更让他惊讶。
    到了文章最后,他又写了一段,表明若是等到灾情发生再亡羊补牢,倒是不如提前兴修水利,挖水渠引流灌溉防患于未然的好。
    皇上估摸着他大约也该看完了,就问了一句,“看完了吗?写得如何?”
    赵昌平恭恭敬敬地捧着试卷又交还给了他,“奴才才疏学浅,不敢妄加评判。”
    皇上却一摆手说道:“无妨,朕恕你无罪,你只管说,朕若是点了吴锡元当状元,对其他学子来说可还公正?”
    赵昌平垂手而立,“在奴才看来,这篇文章写的是极好的,便是让奴才再多活个二十年也写不出这样的东西。但奴才也不知晓其他学子的文章做的如何,想必您心中自有定夺,奴才去给您端个蛋花汤过来,这些您还是莫要问奴才了,省得奴才在您跟前儿闹了笑话。”
    皇上听了这话也笑了起来,“行了,也不为难你了,你去端了蛋花汤过来,朕喝了就去洗漱睡觉。今儿就先看到这儿吧!这个吴锡元确实是个能人,朕得想个好位子给他安置进去。这样的人才用的好的话,今后便是朕的左膀右臂。”
    赵昌平看着他今儿心情好,也跟着他高兴,“是,奴才这就给您端汤去。”
    .
    殿试考完之后,京城里一片歌舞升平,许多学子聚在一起吃散伙饭,各大酒楼都订满了。
    而洛阳作为南北运输的枢纽,也是一片繁荣。
    顾泯行在此处经营多年,虽说比不上当地的许多大家族,但也有自己的一份势力。
    上次王启英请求他帮忙,他确实借着红画馆之手,将李程季送进了裴府当中。
    可早上才刚送进去,他就忐忑了一天,万一事情败露了,李程季遭遇了什么不测,恐怕他自己也会卷入这场纷争当中。更重要的是,估计李府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叹了口气,都怪他自己被那几个孩子的几声四叔叫的昏了头,实在不应该答应他们这个请求的。
    “侍墨!”他扬声朝着门外叫了一声。
    侍墨推开门走了进来,对着他行了一礼,“四爷,您找奴才?”
    顾泯行点了点头,“嗯,你让人给裴府的暗线送个信儿,让他们盯着李程季,宁可暴露自身,也要随时准备好接应他!务必让他全须全尾地回来!”
    【注:明清时期的官场通用馆阁体】
    第623章 接应
    侍墨听了他这话也十分诧异,他的眉头拧了起来,“四爷,那暗桩您安插进去可费了不少劲儿的,就为了这事儿暴露?”
    顾泯行抬起眸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让你去你就去,其他的爷心中自有思量!”
    侍墨这才急忙应了一声,“是,奴才这就去办。”
    为了李程季的事儿发愁的可不止顾泯行一个人,王启英也差点为了他愁秃了头。
    他将身上花花绿绿的衣裳脱了下来,换了身方才一两银子从别人那儿换来的破衣裳。
    原本今儿有人要去裴府拉粪水,这是个苦差事不假,但却也是王启英唯一能想到的混进裴正冲家中的法子。
    白流霜和郑云铎捏着鼻子,看着王启英面不改色的将那一身味儿的衣裳套在了自己身上。
    白流霜问道:“英子,你真要去啊?”
    王启英一边扣扣子,一边回答道:“这还能有假?我若是不去,程季一个人怕是搞不定,我担心他有危险。跟自家兄弟的性命相比,这点味儿算什么?”
    郑云铎和白流霜沉默了片刻,也提议道:“英子,不然我们和你一道去?”
    王启英却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他们,“不用,人太多了目标大,再说了咱们这些人都不大会说当地方言,一个两个倒也算了,若是人一多,保不齐不会被怀疑。”
    郑云铎和白流霜见着他们两人跟个小废物一样完全帮不上忙,就拧着眉头拦着王启英问道:“那我们两个有什么要做的?总不能你们俩去以身犯险,我们俩在外头寻欢作乐吧?”
    王启英却道:“欸!还就得寻欢作乐去!有人盯着咱们,咱们几个里头总得有人去迷惑他们吧?我和程季两人摸去了裴府,你们俩自然得在外头镇场子了。”
    白流霜和郑云铎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虽然有些不大情愿,但还是应了下来,“行吧,我们听你的安排。”
    王启英也没和他们多废话,将帽子扣在了头上,把帽檐压低了几分,拉起车子就朝着裴府的方向走去。
    “外头就交给你们了,我走了。”
    他来到了裴府的一个小角门前,轻轻敲了下门,见着有人出来了,才用他没学两天,有些蹩脚的当地方言表明了来意。
    对方听了他的话,看向了他问道:“你是外地人?”
    王启英弓着身子嘿嘿一笑,对着他拱了拱手,“洛阳如此繁华,都是想着来此处撞撞运气讨生活的。”
    恰巧这时一阵微风袭来,车子上的几个粪桶散发着的不可描述的味儿实在不怎么美妙。
    这人捏着鼻子皱了皱眉头,“行了,你进去吧。”
    王启英拉着车子跟着那人一路朝着各个庭院的茅房走了一遍,王启英这辈子何曾吃过这样的苦?他自己差点没被熏吐。
    可一想到程季生死不知,他的一颗心就又坚定了下来。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们来到一个叫曲径通幽的小院子前,王启英听到了两个小丫鬟的窃窃私语。对方声音不大,也幸好他是个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不然怕是要错过了。
    “今儿早新来的那位里头有个身段极好, 身材高挑,生得也是花容月貌,该丰的地方丰,该瘦的地方瘦,我一个小丫鬟都差点看迷了眼。我瞅着咱们主子一眼就瞧上她了,今儿夜里怕是应该要在她屋里过夜了。”
    “真是命好啊,有的人别看同大家一起住在曲径通幽,可一旦入了主子的眼,那就也翻身成了主子了。”
    ……
    王启英听了几句,心中就明白了个大概,她们说的这个身姿高挑,花容月貌的女人八成就是程季了。
    什么好身段儿,那俩馒头还是他亲手帮他塞的呢!
    即使不是,他此番也听到了个十分有用的消息,那就是所有新来的都住在曲径通幽。
    李程季被分了一间偏房,屋子的视野极好,推开窗户外头就是花园。
    可唯一的不好就是进了此处就不能随意活动,只能等着主子叫人来接。
    李程季一个头两个大,查的这样严,他连房间门都出不去,要怎么查线索?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来曲径通幽拉粪水的王启英也正好看到了窗前他美丽的倩影。
    王启英想要过去同他说话,可前头有人一直领着他,不让他瞎走动,这可怎么办?
    他挑了两桶粪水走了出来,打算往车上装的时候,装作不经意似的将粪水洒出来一些,差点撒在领路人的鞋上。
    对方急忙跳开,正要破口大骂,王启英急忙说道:“这位爷,您看这里又脏又臭的,我一个粗人倒也没啥,不然您现在外头等我?我将这些装完就来?”
    那人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成,我去院子外头等你,你待会儿就原路返回,切记莫要瞎走。”
    王启英连连应是,“您放心就是,我这一身味儿,还能跑哪儿去?可别再冒犯了哪位贵人。”
    “你晓得就成,我先出去了。”
    王启英眼瞅着他走远了,急忙撒丫子朝着方才看到李程季的那扇窗户前跑去。
    微风徐徐,李程季却皱了皱鼻子,翘着莲花指捏着帕子轻轻掩鼻,“怎的这满院子的花却是一股子粪水味儿?”
    话音刚落,王启英就从窗户下边冒了出来,叫了他一声,“程季!”
    李程季听着他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就从窗户上翻了出去。
    “英子,你咋来了?!”他压低声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门口,担心有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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