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是由她二叔出来揭发,皇上心中埋下的怀疑,估计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洗白了。”
    吴锡元点头,“正是如此,但当今圣上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信自己超过信任何人。”
    就像当初他信任王启英,就可以力排众议将他捧得高高的。
    王启英挠了挠后脑勺,又问道:“先前儿派去跟踪闻堰的人有消息了吗?”
    吴锡元摇头,“暂时没有,他很小心,几乎一直在陆府,哪里也不去。”
    王启英眉头一皱,吴锡元又接着安抚道:“不要着急,既然是狐狸,就总会露出尾巴的。”
    .
    就在吴锡元和王启英费力想要将闻堰的秘密查清楚的时候,杨柳已经端着一盆干净的水进了牢房。
    “彩月,给你送了热水来,你洗洗吧。”她打开了牢房门,将木盆放在地上。
    彩月便是陆府的那个丫鬟,她身上的囚服也换了身干净的,虽说还是有些破旧,但至少上头没了血迹。
    见着杨柳进来了,她神色有些复杂。
    杨柳只当没看见似的,冲着她说道:“这会儿正好我当值,我替你守着,你清洗一下伤口,别被这点伤搞垮了身子。”
    彩月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自己囚服上的袖子,说道:“杨大人……您……”
    杨柳赶紧打断了她的话,“都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杨大人,我连个官阶都没有,你这样说不是折煞我嘛!”
    彩月闭了嘴,神态越发的拘束了。
    杨柳这才说道:“不管你犯了什么事儿,在案子查清楚之前,你也都只是有嫌疑而已,好生养好身子,别死在大牢里。这世道对女人已经够惨了,既然我遇上了,能帮你一点是一点。”
    她叹了一口气,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彩月,才说道:“你洗吧,我出去了。”
    她出去的时候,还不忘锁上牢房的门。
    彩月趴在栏杆上看了一眼,就见到她走到远处的拐角处张望着,应当是在替她放哨。
    如今天寒地冻的,谁愿意没点好处浪费柴火给个不相干的人烧一盆热水?
    她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个杨大人却只是隔三差五给她送盆热水,让她清洗伤口,除此之外还给她带了伤药过来。
    她什么都没问,也没什么多余的话,每日她擦了药,她就又走了。
    她只知道她姓杨,是大理寺里一个小小的捕快,但是……一个女人能当捕快?
    她心中有许多疑惑的地方,但这个杨大人从来不跟她多说话。
    今日也是一样的,在她擦洗完伤口之后,她端着一盆脏水一言不发的就要起身离开。
    就在她即将迈出门的时候,彩月突然问了一句,“杨大人,您都不问我点什么的吗?”
    杨柳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要问的,你若是想到什么了,我可以帮你喊了吴大人过来。”
    彩月:“……”
    她抿着唇片刻之后,才说道:“杨大人,您能不能帮我个忙?”
    杨柳若是直接应下,她兴许也不会说了。
    可是杨柳却连想都没多想直接拒绝了她,“不能,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她才刚走出牢房的大门,彩月却突然朝着她跪了下去,“杨大人,求求您了,我只想知道我爹娘还有没有活着,您帮帮我吧?”
    杨柳板着一张脸,脸上狰狞的伤疤跟她脸上的平和有着些许违和。
    “我帮不了你,我没有武艺傍身,你如果真的想知道你爹娘是否还活着,最好还是跟吴大人他们合作。”
    “我可以给你银子!”彩月不死心。
    杨柳扯着嘴角笑了,“我孑然一身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彩月见她依旧不为所动,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那你对我这么好做甚?”
    杨柳没再说话了,她直接抬脚走了。
    就在这天下午,吴锡元突然接到信儿,说是那个丫鬟要见他。
    他这两日被几个看似不相干但是却又有千丝万缕瓜葛的案子搞得十分疲惫,然而在这个信儿送到之后,他满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了。
    那个丫鬟不会无缘无故就要见他,她肯定是有话要说。
    吴锡元干脆利落地丢下了手中的活儿朝着大理寺赶去,还不忘喊上王启英一起。
    他来的时候,等在外边的是另外一个捕快。
    他将吴锡元领了进去,吴锡元也见到了等在审讯室的彩月。
    这个丫鬟比起之前他见的时候要体面许多,身上的囚服换了一身干净的,身上的血渍没有了,连头发也打理过。
    “你要见本官?”吴锡元问道。
    彩月点了点头,“吴大人,我有事要说。”
    第1444章 落网
    吴锡元内心狂喜,面儿上却还维持着不动如山的姿态,淡定地问她,“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彩月低头看着手腕上戴着的镣铐,缓缓开口了,“大人,我当初被爹娘卖去陆家当丫鬟实际上是另有隐情。”
    她这话倒是不出吴锡元所料,吴锡元也没有多震惊,他双手抱臂定定地看着彩月,“什么隐情?”
    “当初爹娘并不是因为银子才将我卖去陆府的。”
    “那是因为什么?”吴锡元追问道。
    彩月依旧低着头,说道:“我曾祖父是前朝礼部侍郎府上管家,后来前朝覆灭之后,我曾祖父便跟着主家一并南下,直到我小时候,才跟着父亲一并来了京城。”
    “那一日他们告诉我家里实在养不活五个孩子了,说要送我去享福。过后没多久就有个婆子过来了,我父亲让我跟她走,好好听她的话,我们一家才有好日子过。”
    彩月下意识地抠着手指甲,吴锡元看着她的小动作,就见她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可是他们都不知道,那一晚上他们谈事情的时候我压根没睡,原本只是想起夜,却阴差阳错地蹲在门口听了个完全。我爹告诉那人,说我最听话,有事儿尽管使唤就是,还说自己没什么本事,若是儿女能为光复前朝出力,他这死后也算是有脸去见祖宗了……”
    吴锡元听了眉头一皱,就问道:“他们这样说,你既然都听到了,为何还要听他们的话?”
    彩月叹了口气,头低得更深了,“我能有什么法子呢?我爹娘和兄弟姐妹们的的确确在他们手中,并且我爹还是心甘情愿的。”
    她太了解他爹了,若是有一日他们成了光复前朝的负担,他绝对能杀了自己妻儿,然后自刎谢罪。
    吴锡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个彩月兴许是从小不在她爹身边儿长大,对前朝也没那么忠诚,如今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至于她的其他兄弟姐妹,估摸着思维也早已跟她爹一样根深蒂固了。
    “所以你是想让我替你救下你爹?你也不怕他……”吴锡元话没说完,但彩月已经懂了。
    她说道:“若是让我爹看到前朝光复无望,他兴许就不会这么疯狂了。”
    吴锡元耸了下肩,“兴许是吧。如果你爹娘还活着的话,我可以帮你救他们。除此之外,你还能告诉我些什么吗?比如说陆太师府上。”
    彩月点头,“吴大人,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是被人卖去陆太师府上的,那时候的我瘦瘦小小,也不懂什么规矩。跟我同去的一批人当中,我是最不出彩的一个,但被留下的却独独只有我一人。小时候我只当自己幸运,长大后我便明白了,我哪儿是幸运呀?她们不过是走过过场,真正能进陆府的也唯有我一人罢了。”
    吴锡元见她苦笑,就又说道:“你可知道是谁做主将你留下的?你在陆府都干了些什么?一般跟你联络的人是谁?”
    彩月抬起眸子对上了他的视线,“大人,您如此聪慧,想必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您早就猜到了吧?整个陆府能做主留下我们这些奴婢的,不是只有管家吗?”
    吴锡元点头,“平时都是管家跟你联络的?”
    彩月摇头,“并不是,他很忙,信儿都是让底下人送给我的。在被陆二太太瞧中之前,我一直都在院子里当粗实丫头,扫扫园子里的落叶罢了,根本没人注意我,也好替他们将信儿送出去。”
    吴锡元一挑眉,接着追问道:“他们让你送的信儿都送往何处了?”
    “乐福茶楼。”
    吴锡元笑了起来,“如此这条线索也就明了了,我会帮你救你爹娘,但他们助纣为虐,估摸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彩月一怔,叹了口气,低下头去。
    吴锡元和王启英正准备出门,却被彩月叫住。
    “吴大人。”
    吴锡元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彩月说道:“替我好好谢谢杨柳。”
    她这回没叫杨大人,她是怕吴锡元认错人。此外,她也想深深地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记到下辈子。
    彩月在招供的第二日,便用裤腰带在牢房内自尽了。
    她是个聪明人,也知道自己一旦说出来了,就肯定没有活路。
    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
    当今皇上得知有这么一伙人想要光复前朝,又怎么可能放过?
    与其受尽折磨,倒不如给自己个体面。
    吴锡元将自己发现的线索都整理出来拿去呈给穆紹翎看,穆紹翎亲自下了命令,让锦衣卫前去抓了闻堰回来。
    就在闻堰被抓走的时候,陆太师还有些迷糊。
    这又是为何?
    “下官也不过是奉太子命令做事!还请陆太师不要为难下官!”
    陆太师也没敢贸然拦人,看着一伙锦衣卫抓了人离去,他还是满心疑惑。
    最后还是王启英赶来告诉他事情原委,陆太师沉默良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果然是老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被人利用了这么久。
    至此,陆太师大病一场,上书皇上自请致仕,皇上恩准,且还宽慰他不知者无罪,让他莫要介怀。
    而吴锡元也因此事,被皇上下旨入了内阁。
    从此,内阁便有了个史上最年轻的阁老,他甚至才刚刚过二十岁。
    人人都当吴锡元春风得意马蹄疾,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多难。
    闻堰被捕,但他的身份还是个迷。
    虽说有彩月的供词,但却依旧没有办法核实他的身份。
    皇上下旨让吴锡元一个月之内查清楚,而此时距离过年仅仅只有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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