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过得也太清闲了,一点都不像是在敌后身陷重围艰苦卓绝的战将。”
    又是新的一天,又是新的防务巡城,杨昂打着哈欠看了南郑城的南城门,以及城门外的码头,都开始有点怀疑人生的。
    真的,虽然根据他对张鲁临走时那番关照的企业级理解,他似乎应该守住南郑至少两个月,才对得起自己的承诺。
    但实际上,杨昂对于自己的节操值绝对是有自知之明的,加上张鲁这么不仗义不靠谱,刘备真要是血腥攻城,一个月他也就投降了。
    当然了,哪怕投降刘备,他也不会真心为刘备卖命。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亲兄弟杨任就是死在赵云枪下,他怎么可能为杀害自己兄弟的人卖命呢。
    只求一个安妥的待遇,在献城时捞一笔,然后跑路去别处当富家翁隐居吧。
    可惜这一切假设,统统没有发生。
    刘备居然二十多天不发一矢,只围困,完全不攻城,闹得杨昂心里发毛。也不知道敌军是在憋什么大招的坏水,还是真打算不谈判不劝降彻底饿死南郑全城的人。
    人家都不推,你这预想的半推半就还怎么就?
    好在城中人心始终可用,南郑毕竟是张鲁最初的根据地,这城里的信徒是最多,也最早的,在传销中得到的好处也最多,所以哪怕被围城了一段时间,军民依然愿意跟着杨昂抵抗。
    就在杨昂心态都疲了的时候,下属一员小校忽然惊呼传来一个噩耗:
    “将军不好了!快去西门,西门外有汉军在派人喊话招降,还特地绑了一些囚犯来城下斩首号令。”
    杨昂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个脑回路:“斩首号令?杀害我军战俘不成?那有什么怕的,汉军若是如此残暴,只会激起我军愈发同仇敌忾吧。”
    小校文化水平低,也解释不清楚,只好急着说:“将军您亲自去看了就知道!”
    杨昂这才沿着城墙策马赶去。
    半炷香的工夫之后,杨昂就到了西城门,然后就亲眼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几个服饰看上去像是米贼祭酒模样的骗子,被五花大绑颈后插牌,被城外的南郑百姓用烂菜叶和别的污秽之物乱砸,听那骂声,百姓似乎都是被他们骗了粮食,以至于哭天抢地。
    地上还有好几滩鲜血和一些无头尸体,看样子是杨昂赶到之前已经砍了几批人了。
    等百姓们哭喊地差不多之后,有几个汉军中的小吏当众宣讲他们的罪行,然后科普了张鲁是如何教导这些祭酒拉人入伙、用新入伙的人缴的五斗米来养上家。
    这些汉军小吏个个都挑嗓门大的,还带了几个类似喇叭状的筒子,确保城头的守兵也能听清。
    城头守军好多也是米贼的信徒,被科普了之后果然军心一阵动摇。
    杨昂头皮发麻,顿时觉得要坏事了。偏偏又不知道怎么抵抗,也不敢主动乱箭射散那些人——因为射程内只有几个汉军小吏,还是跟城外的百姓混杂在一起,汉军的战斗部队根本就不在弓箭射程之内。
    这样的攻心之策,如果杨昂下令射杀百姓,那很多百姓本来战前就是南郑本地人,只是张鲁笼城时为了减少城内粮食消耗速度,没让他们全部进城。他们说不定还有亲戚朋友在城内,乱杀无辜的话城内人心也会大乱。
    本来吧,杨昂是不怕刘备以百姓为人质的,因为刘备如果敢杀害城外的南郑百姓还迫降城内百姓,那只会让城内人愈发同仇敌忾,刘备自己也会坏了名声。
    但这种让城外百姓自行悔悟、痛改前非、发自内心抨击祭酒骗子,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汉军小吏用尽量通俗易懂的解说,澄清了“张氏骗局”的来龙去脉后,终于把那最后几个祭酒开刀问斩。(这一世的历史上,“庞氏骗局”要改名为“张氏骗局”了,因为定性为张鲁发明的)
    祭酒们被杀的那一刻,城外被骗粮的南郑百姓们再次欢呼起来,那场面看得杨昂很不是滋味。
    但很快还有更恶心的。
    几个被骗得最惨、信道后家财损失最大的本地富户,居然在城下陈述起自己被米贼骗了多少家财、如何被骗,还呼朋唤友对着城头高喊,让那些在城里的朋友不要越陷越深。
    本地的有钱人,在南郑城里还是有很多人认识的,城头士兵中有些就忍不住惊呼:这不是城南赵庄的赵员外么?他家有好几百顷良田,当初信道的时候治头刘大祭酒可是许了他不少好处的,后来听说他欺心妄取,原来竟是……
    杨昂还在手足失措之际,忽然几声弓弩响打破了场面的沉寂。
    “绷~嗖嗖~”几支羽箭从城楼上射下,随后那个赵员外一声惨叫,就被守城弓手射杀了。
    杨昂觉得脑仁一阵乱跳:“谁!谁下令放箭的!我没有下令谁敢放箭!”
    “是吴祭酒让我们放的。”被责骂的弓箭手们连忙澄清。
    杨昂把那个姓吴的祭酒招来厉声责问:“吴寒!你为何要射杀南郑富户百姓!不怕城内百姓心寒么!你别以为你是治头大祭酒,我就不敢以军法约束你!师君撤离之时,可是把城中全部防务全权托付给我的!”
    那吴寒冷然道:“这等妖言惑众的刁民不杀,恐怕明日毁谤师君的贼徒会更多,到时候城内军心恐怕更加不稳吧!”
    然而,就在军事与骗术主官互相嘴炮的时候,城下的汉军却愤怒了。
    “贼子敢尔!放箭,全力放箭!”今日负责骂战压阵的汉将乃是周泰,周泰见城头居然敢杀害无辜被骗百姓,顿时万箭齐发,好几千名弓弩手全部列队疯狂抛射。
    虽然城下射城头有射程劣势,而且城下的弓弩手只有插在地上的大型藤牌护身,防御效果也不如女墙垛堞。
    但架不住汉军集中的弓弩手多,而且围城将近一个月之前都没发生战斗,导致城头守军非常松懈,一时之间被大规模偷袭,反而导致城头弓手被射杀数十人,带伤居然过百,一下子就被打懵逼了。
    双方互射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拉开。
    过了一会儿,城下有个汉军将领,让亲兵顶着绝对严密的大盾盾阵,又过来喊话:“杨昂!你居然纵容士卒杀害被骗百姓!张鲁之虚伪,由此可知!
    我家镇西将军素来是不愿多造杀孽,才没有攻打南郑,你应该知道,只要我军全力进攻,就凭你那几千人,南郑撑不了多久的!如若是打破城池,那便是鸡犬不留之势了。想来这城中之人,米贼信徒居多,贼徒不能算百姓,杀其族而掠其财,也无不可!
    念在你只是战将,并未协助张鲁煽惑人心诈骗百姓,只要你交出刚才下令放箭逆徒的首级,我们便许你城破之日不杀你全家!否则你自己看着办吧!”
    杨昂冷汗直冒,心中迅速盘算着。
    听汉军这招降政策,对于被蒙蔽诱骗的兵将等纯军事人员,似乎是可以赦免的。要被清算的,只是实施诈骗蛊惑人心的巫师、祭酒……
    好像朝廷早些年对于黄巾的战斗部队人员招降政策,也是差不多的。
    “杨昂!你……你想干什么?你敢背叛师君不成?你……你不会如此没骨气吧,刘备还没攻城呢,他放了一阵箭你就怕了,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
    那个治头大祭酒看杨昂表情不对,已然怕杨昂被汉军蛊惑想要投降,居然暗暗把手按在刀柄上,随时准备自卫。但他其实也知道,他的武力值怎么可能干得过杨昂这种战斗型将领呢。
    杨昂被他的话语点醒,再看向对方时,表情已然有了杀意:“吴寒!你休要含血喷人!你妄下军令、害得我军将士猝不及防被汉军反击射死那么多。要放箭我不会下令放?
    我如果放箭,莫非不会让其他士卒先找掩体躲避、以备激怒汉军?你这厮什么军事都不懂,还敢越俎代庖妄下军令,我今日斩你乃是为正军法!”
    杨昂把话说得非常漂亮,显得他要杀吴寒并非是怂、并非是向刘备服软,而是为了严明军法!
    没有军事指挥权的文职人员越权瞎指挥,依军法本来就是斩刑!
    旁边的士卒一时面面相觑,在张鲁军中,治头大祭酒们的权威还是很高的,普通士兵哪敢执他们的军法呀。
    但没关系,杨昂用这番话挤兑住其他士卒公事公办两不相帮,就已经够了。凭杨昂的武功,他亲自动手杀一个祭酒还是很轻松的。
    “唔啊……杨昂,你——”吴寒看着剑刃忽然捅进肚腹,狠狠透背而出,满脸的不可置信。
    杨昂拔出剑刃,随后斩下了吴寒的头颅,丢到城下,还喊了几句“治头大祭酒吴寒擅夺军令放箭,已斩首示众明正军法”之类的场面话,显得他不是怕了刘备。
    但城下的汉将对于这个交涉结果还是很满意。
    杨昂这是摆明了要观望城内百姓人心向背、借坡下驴了。
    那就再给他几天遮羞布吧。
    “明日继续在城下当众处斩那些诈骗的神职人员,然后让被骗的百姓苦主诉说冤情!”
    这条命令被忠实地执行了下去。此后几天,每天如此,只不过自从杨昂那一刀之后,城头再也没有巫师和祭酒敢下令放箭射杀诉苦百姓了。
    四五天之后,南郑城内百姓几乎家家户户都传说开了“张鲁这个师君最初是如何骗取百姓好感、粮滚粮撑起他的骗局”的,哪怕不懂数学的人,也开始人云亦云起来。
    杨昂看在眼里,知道张鲁靠诈骗骗来的人心已经彻底被瓦解了,终于一副忠义的嘴脸,跟刘备的人秘密谈好条件,无血开城了。
    杨昂肉袒负荆,让士兵们扛着一排人头,向刘备投降:
    “罪将拜见镇西将军!都怪罪将空有一身蛮力武艺,不知义理算学,一时被张鲁的骗术蒙蔽。现已幡然悔悟——城中全部米贼祭酒首级在此,请镇西将军笑纳。”
    “人孰无过?快快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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