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公孙度悄咪咪拿到了公孙瓒临时赞助的两千骑兵。
    南皮之战(就是前文换了地理位置后的“新界桥之战”)结束后,公孙瓒的义从被麹义打得损失颇重。所以他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拿出太多兵力,去赞助一个出了五服、号称肯当你傀儡的同宗潜力股。
    但要通过陆路奔袭辽东,要经过辽西走廊四百里无人区,步兵行动又太迟缓了,所以,只有全骑、少量精兵路线。打完这一仗后,如果夺回了辽东,这两千骑兵的剩余部分,还是要还给公孙瓒的,长远利息分红更是不能少。
    交付兵马的时候,公孙瓒也不忘提醒公孙度一句:“升济贤弟,如今已经入秋,辽西临渝塞以外的数百里狭长地带,秋雨连绵,积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楫。你要快速奔袭,以圣旨招揽数县还是走卢龙塞外的大草原吧。”
    公孙瓒是辽西本地人,他当然非常熟悉这儿的地理。
    所以他说出的路线,跟历史上后来田畴献给曹操远征蹋顿的路线惊人吻合,都是让出卢龙塞走燕山以北的大草原,而非濒海的辽西走廊。
    “伯圭兄放心,我自会见机行事。”公孙度拿到兵马之后,就开始动手准备出兵。
    说来也巧,公孙度刚刚准备好部队所需的肉干、干粮,就有一个故人主动送来了密信。
    居然是辽东都尉徐荣本人,亲自来跟老乡攀交情了,表示希望将来共分辽东五郡之地,还“泄露”了现任辽东太守糜竺用心不良、平时不起兵讨董,听说董卓的圣旨来撤他的职了,才临时装模作样起兵讨董,其贪图一己私利而违抗圣旨之情已昭然若揭!
    “天助我也!徐荣不愧是当初被我义父提拔之人,还记得知恩图报。”公孙度闻信大喜过望。
    公孙度的生父叫公孙延,但早年就逃官不仕。而公孙度少年时原名公孙豹,留在了玄菟郡做郡吏。当时的玄菟太守叫公孙琙,公孙琙也有个儿子叫公孙豹,但是没养到成年夭折了,公孙琙悲痛之下发现了与死了的儿子同名的小吏公孙度,就非常器重他,收他当义子提拔。
    而徐荣早年在玄菟郡军中,也是从基层做起的,其中有几年服役期是太守公孙琙的任期内,那段时间徐荣也从队率做到了屯长。当然,公孙琙年事已高很快就退了,徐荣后续升曲军侯、都尉,那跟他毫无关系。
    说白了,就是公孙度的义父,有过“徐荣在为他服务的任期内,升过一级官”的旧恩,但也不算开后门破格提拔,只是正常的积功晋升。
    考虑到这层关系,公孙度觉得老乡肯帮他一把也是很正常的。徐荣要是出卖他,将来恐怕要为天下人耻笑。而且敌众我寡,公孙度不可能正常军事手段击败辽东军,他只能冒险搏一把斩首行动。
    反正公孙度现在什么本钱都没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嘛,有什么不敢冒险的。搏赢了当土皇帝,搏输了也就丢一条命,反正命上面也没附加其他华丽的装饰品。
    公孙度临阵调整了部署,按照更便于徐荣当内应的规划微调进军路线:“全军带足十五日干粮,出卢龙沿渝水而东,翻白狼山、绕柳城走大草原!”
    两千临时赞助的骑兵,和他自己的数百亲随亲兵,全员骑马,绕路准备斩首行动。
    ……
    可惜,公孙度的斩首行动当然没有成功,因为七天之后,他在翻越白狼山的时候,中了徐荣和太史慈的埋伏。
    轻骑兵在多日长途奔袭后,在相对险要的山谷隘口内中伏,下场可想而知。
    何况前来埋伏的敌军兵力规模,足足是公孙度军的三到四倍。
    光是太史慈麾下的东莱步兵,就提前部署了一两千张蹶张弩,在两侧山坡上做好了交叉火力——糜竺别的没有,就是钱多,所以他麾下的太史慈东莱军,可以学隔壁孔融的北海军,多多花钱造弩。太史慈手下的弩兵数量,已经比孔融的“北海之怒”都多了。
    “徐荣!卑鄙小儿!世上竟有如此忘恩负义的禽兽,我义父当年提拔你做屯长,你居然出卖我!”
    公孙度大腿上中了一弩,虽然有铁甲裙遮护,依然入肉数寸。滚落马下被俘后,犹然不住破口大骂。
    公孙瓒赞助的那些骑兵,倒是死伤没多少,发现敌众我寡并且中伏后,立刻就逃散了。一小半直接当了逃兵回去公孙瓒那儿,剩下跑不掉的也干脆投降。
    糜竺毕竟还是打算用“代理人战争”思维处理,不想跟公孙瓒直接撕破脸,所以选择了收缴了战俘的兵器、但是把马匹发还给他们,还给补充了几天口粮,算是方便释放俘虏——
    公孙度被俘的位置,已经离开辽西郡腹地数百里了,是在大草原上的白狼山山口,要是不留马匹这些战俘肯定回不去,会饿死在草原上,那仇就结大了。
    糜竺只是想显示自己不好惹,不是真想结仇,他宁可公孙瓒把全部仇恨值依然放在袁绍身上。
    如此算来,死伤的加上逃散落草为寇的,公孙瓒也就损失了几百人,至少还有一千五百士兵缴械放回,足够留面子了,典型的商人做派。
    至于公孙度那几百亲随、亲兵,死伤倒是比较惨重,被干掉了将近一半。徐荣一开始也不露面,不想刺激公孙度,也不想听他的辱骂。等给公孙度处理好伤口、他也差不多骂累了之后,徐荣才出现。
    旁边还有糜竺和太史慈。
    “公孙度,我本不想害你,是你先投靠董贼,为虎作伥。我今天是想救你,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咱辽东诸郡军民都已齐心讨董,董卓的乱命我们是不会接受的!
    你若肯悔过,府君念在你毕竟曾为冀州刺史、资历深厚,也算是大汉忠臣,只是走错一步被董贼利用,还会给你机会,仍然位列郡守!”
    公孙度听了,直接愣得有些懵逼:玩猫捉老鼠的假惺惺呢?把老子抓了还说继续让老子做太守?
    “呸!少假仁假义了!都这样了,还让我做辽东太守?”公孙度觉得自己还是会死,反而不怕了。
    徐荣想解释,糜竺一抬手,让他不要再刺激公孙度,然后糜竺亲自开口说条件:“公孙度,大家都是体面人,我何必骗你。这个条件,我也是想了很久了,不算辱没你——只要你承诺不再与我们辽东军民为敌,我愿以勾践纵夫差之礼,仍然让你做一方诸侯。
    条件么,也跟勾践纵夫差一样,你的亲随、亲兵,都可以带走,再给你士百户、奴四百户,一共五百户子民,你自去岛夷之地开拓。”
    糜竺这个条件,是他跟徐荣反复商量后的结果。
    没有古文基础的看官或许不容易理解,所以解释两句:这个条件是有出处的,是《国语》上记载的越王勾践在“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完成复仇后,给夫差开的条件。
    勾践这个人虽然比较苟,也比较心理阴暗喜欢兔死狗烹,以至于为了典型的文艺形象,主流传媒在某些细节上顺势黑了他,主要是“夫差当年打赢他给了他机会,而勾践反杀夫差后斩尽杀绝,不给夫差机会”,以此说勾践没有人君之量。
    但看过《国语》都知道,勾践也是给了夫差机会的。只不过夫差当年给他留了会稽之地和五千户,勾践把条件又缩了十倍,只给夫差五百户,而且要流放到“甬东诸岛”(舟山群岛)、但仍然可以保留吴王的称号。
    是夫差自己觉得自己又老了二十岁,而且种田的启动资源又缩了十倍,估计到老死也不可能翻盘了,懒得再受此屈辱,所以没接受这个条件自杀了。
    糜竺现在给公孙度也是留五百户、找个岛夷之地以诸侯之礼流放(也就是类似吴王夫差之礼),道义上来说你不能指责糜竺苛刻了,同时又能确保十年二十年公孙度都不可能翻身。
    将来真要是能发展起来,刘备都差不多得天下了,到时候自有其他人帮糜竺压制公孙度。
    公孙度眼珠子乱转,他听到条件这么苛刻,反而燃起了求生的欲望。
    要是糜竺给他的条件很好,那才假,说明糜竺压根儿是耍他的,没打算履约。但条件看起来越严苛越锱铢必较,就越有诚意执行的机会。
    “你真愿流放我等到岛夷之地称郡守?”公孙度语气渐渐服软地试探。
    糜竺也不多废话,展开一张海图:“这地方也是我这两年派海商搜略三韩特产时路过的,三韩之南、出海百余里,便有一岛名曰‘州胡’,方广也有数百里之地。
    其上土地肥沃,气候与青徐相若,但岛夷不知耕种,但蓄牛马维生。我肯去,就授你为‘耽罗郡守’,统御州胡。至于能不能慑服岛上那数千胡夷,就看你听天由命了。”
    公孙度没得选择,一个月后,他就带着五百户新来的流民,加上他自己那还剩三四百人的亲随,一共男女老少大约三千人口,被糜竺的海船队押送去了济州岛,以夫差之礼流放为太守。
    糜竺还很仁慈地给那几千人留了足够吃到过冬的口粮、一些基本物资。后续能不能熬到明年秋收,就要靠他们自生自灭,从蛮夷那儿抢野马肉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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