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明天她到地里看一眼。
    可惜到了明天,李谣一直抽不出时间到地里瞅一眼。
    因为骆清川给骆谦介绍的那家开拖拉机来拉家具,骆清川的小舅子、老姨、姨丈(岳母、岳父)、年纪大的老婶、年纪轻的嫂子坐拖拉机来了。
    拖拉机刚进村里,就有人跑去喊:“小凤,你爹你娘你弟坐拖拉机来了。”
    周小凤一脸的茫然,女儿都嫁出去了,儿子都结过婚了,儿媳妇也没给她添孙子、孙女,她爹她娘她弟来她家干嘛。
    周小凤没动,骆清川丢下猪草,急急忙忙跑到大路上。
    一溜儿人追拖拉机跑,本家婶子喊他们亲家,周小凤娘一大把岁数,腰板挺得笔直,咧嘴笑,露出三个黑洞洞的窟窿,原来老太太掉了三颗牙。她看到她女婿骆清川,忙扒拖拉机站起来,她刚抬身子,就被周小凤小弟周小金按下来。
    周小凤娘记得她来女儿家走亲戚,忍着没撇嘴,大笑挥手:“清川,咱们到你侄子家买种子的。”
    “老姨,不着急,等会我带你和姨丈、小金到二四家地里看看。诶呦,对了,咱们没经验,一下子撒稠了种子,昨天咱们起种子移栽到地头、沟翻,过了一晚上,也不知道咋样,我带你们看它们有没有精神。”骆清川睁眼说瞎话,他去割猪草,才从地头、沟翻经过。
    “好,你等拖拉机停了,我回来找你。”周小凤娘喊。
    “好嘞。”骆清川哪能让他老姨、姨丈、小舅子回来找他,他小跑追拖拉机。
    有村里人指路,拖拉机手把拖拉机停在骆谦家院子门口。
    一群老婶、嫂子下车,热乎的跟本家老婶、嫂子聊天。
    周小凤生孩子,娶儿媳妇、嫁闺女,孙子孙女办满月酒,周家回回来人,她们跟本家老婶、嫂子熟的很,一见面,就像失散多年的亲姐妹,聊的热火朝天。
    周小凤爹、周小凤娘、周小凤弟周小金、还有打家具那家被骆清川请进院子,骆清川跟骆谦、李谣介绍他们。
    骆谦、李谣倒茶给他们喝,他们端茶,看骆谦打的家具。
    一看,就知道骆清川没有吹牛,他侄子确实是这一片最讲良心、最实诚的木匠,手艺嘎嘎滴。
    “带咱们去看菜苗苗。”周小凤娘说。
    “老姨,干啥这么着急?”骆清川问。
    “儿媳妇交待老太太回家吃午饭哩。”周小凤娘乐呵呵说。
    “不急,吃了午饭,我找拖拉机送你们回去。”骆清川劝道。
    周小凤娘看她老头,看她小儿子,她女儿挤进来,她笑眯眯看她女儿。
    周小凤:“……”
    “你来我家,我不留你吃午饭,你就让我被人戳脊梁骨吧。”周小凤说。
    周小凤娘拉住她闺女的手:“好闺女。”
    骆清川、周小凤、本家长辈领着周家村的人到菜地、地头看苗苗,他们本来要去骆谦家地里,骆清亮、骆清喜闻讯赶来,和周小凤爹握手,硬要周小凤爹到他们地里看苗苗,最后,一行人先去骆清亮、骆清喜家地里看苗苗,又去骆谦家地里看苗苗。
    看菜苗苗回来,他们每个人都从骆谦家拿十袋种子,还有人帮亲戚带种子。
    这时,家具被抬上拖拉机,他们要坐拖拉机走。
    一是,骆清亮、骆清喜和骆清川的老太爷是亲兄弟,他们血缘关系近,骆清川家办喜事,骆清川请骆清亮、骆清喜到主桌陪周小凤爹和周小凤兄弟,他们简直不要太熟哦。现在搞计划生育,周小凤家得十来年不办喜事,周小凤爹、周小凤兄弟可能十来年不来一趟,今儿他们因为买种子来,说什么都不能让他们走。
    二是,几十个村,哪个村有他们村这样的待遇,坐拖拉机来买种子,说出去都有面子。
    骆清亮、骆清喜拦着不让他们走,骆清川也跟着劝。
    这次,何英、张霞不骂两人逞能,跟着劝,本家老婶、嫂子想要给家里小辈说对象,刚聊出一点苗头,咋能让她们溜了呢,热情拉人到家里吃饭。
    人一下子被分完了。
    只剩下周小凤爹娘小弟、拖拉机手、找骆谦打家具那家,呃……那家的媳妇也被本家婶子请回自家。
    他们到哪家吃饭,又是一番争执,最后骆谦险胜。
    李谣烧锅,何英、张霞、周小凤井井有条做饭,骆清亮掏出骆谦画的设计图,拉上骆谦跟他们聊细节,骆清喜听后,决定跟骆清亮做一样的门窗。
    第033章
    骆筠文推门, 小身体从门缝里闪进去,踩椅子趴床框上, 小妹、小弟的小拳头举到头顶, 睡的香甜,他跳下椅子,抱篮球出去。
    “文子。”好多孩子欢呼, 追骆筠文跑, 骆筠修也在中间,等到了大路上,他吹哨子,组织小伙伴有秩序摸篮球, 骆韵莹把乱了的头发扒拉到一边,拿起哨子“噗——噗——”吹,哨子没吹响,倒是喷出了不少口水,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跟她二哥不一样, 玩的不亦乐乎。
    周小凤儿媳妇王秋华接手烧锅,李谣进屋看了一眼两个奶娃子, 又出去,把骆谦叫到一旁:“二婶拎来一块咸肉,张霞婶子端来一盆豆芽, 何英婶子拿来三块猪血,咱们要不要到老宅拎一只公鸡?叫爹娘过来吃饭。”
    骆谦同意, 他刚要过去聊天, 瞥见他小叔的小儿子骆小胜在他家院子门口打转, 鬼头鬼脑伸头往里看。骆谦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拉李谣的袖子, 叫李谣朝门口看。
    “谣妹,你信不信饭菜做的差不多了,我爷我奶拖家带口、带几十张嘴来,我大伯、大婶子端空碗带双筷子来,就欺负我们辈分低,不能当众撂他们脸色,”李谣一愣,骆谦轻弹她额头,“找二婶,二婶绝对知道怎么对付他们。”
    李谣点头,把周小凤叫到一旁:“二婶,我刚看到骆小胜。”
    周小凤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一窝恶心人的玩意。”
    她咬着牙根咒骂,每回她娘家来人,不是骆清池就是骆小胜在她家门口走来走去,快吃饭,骆清池、骆小胜消失,没过多久,老头老太带几十张嘴上桌,紧接着,骆清海、陆二兰比他们稍微“强”一点,自带碗筷上桌。
    “清川,你骑二四的车过河到范大力家买一桶散酒。”周小凤喜气洋洋说。
    她爹她娘拉骆清川,不让骆清川花钱,骆清川挣脱两人推洋车跑出去,周小凤跟了出去,秒变脸,喊住骆清川:“走,到大房、四房家搬米面,有肉拿肉,没肉,就到他们家菜地砍菜,拿麻袋去砍菜。他们不是想占便宜嘛,我让他们占个够。”
    骆清川闻言,就知道大房、四房又要来恶心人。他拍洋车后座和二八杠:“去大哥、四弟家驮粮食咯。”
    躲起来的骆小胜撒腿就跑,回家通风报信。
    李谣出门没看到骆清川、周小凤,她去老宅的时候路过骆清池家,正巧看到骆清川、周小凤敲门,里面的人死活不开门,两口子说去菜地,门“咣当”一下被打开,跑出来一群人拦着不让两人走,也不让两人进屋。
    李谣听了一耳朵,直到周小凤放话谁让她在娘家人面前丢了面子,她不仅扛粮食,还要砍完菜地里的菜,全让她娘带走,可把老头老太、葛娣一家吓死了,李谣才离开。
    李谣到了老宅,骆清河坐在门口劈竹篾,杜梅坐在院子里拆被面,看到李谣,杜梅进屋拿凳子给李谣,李谣摆手:“娘,我不坐,你别忙活。二伯给骆谦接一个活,又招来了那么多人买种子,骆谦留亲家吃饭,想杀一只鸡招待人家。”
    杜梅放下凳子,拿棍子把三只公鸡赶进鸡圈里,三两下抓住一只公鸡,拿稻草绑住公鸡的腿,递给李谣。
    “娘,你跟爹跟我一起过去,跟大家伙聊聊天,饭一会儿就好了。”李谣说。
    “你先回,我跟你爹过一会儿过去。”
    李谣拎鸡离开,杜梅把凳子放回屋里,出来坐到竹席上:“我说憨子怂恿老四跟骆清川家亲,你还不信,你瞧瞧,言木、二林、三森没吃她家一口鸡肉,周小凤娘家吃了她一整只鸡。”
    “你别憨子憨子叫,让老四听见,又跟你闹别扭。”杜梅气的脸铁青,骆清河一直低头劈竹篾,没瞧见,继续说,“老四要不是看你我的面子,早就跟老大、老二、老三老死不相往来,现在还来往,你就知足吧,别整天想有的没的。”
    “别人睡憨子,憨子敢跟老四告状吗?秀秀的傻子弟弟还没睡,憨子就跟老四告状,我看她就是欺负言木、二林、三森脾气好,往死里欺负三家。我家老四也傻,被憨子牵着鼻子走,跟他三个哥哥闹的差点不来往。”杜梅喊。
    骆清河吓得差点劈到手,叫她小声点,杜梅声音小了些,路过她家门口的人仔细听,还是能听到,骆清河恼怒跺脚:“我不管你哪听的妖语,说都不许说。”
    “什么71年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明明是她爹李正想当大队支书,叫人睡她,把她睡出了毛病。你瞪我干嘛,秀秀堂妹嫁到李家村,她堂妹的男人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你也不想想,就李正那个德行,他能当大队支书?一车的粮食翻进河里,没捞上来多少,人家还继续选他当大队支书,今年,人家又选他当村长。人家凭啥选他,还不是他手里有一些人睡他女儿的把柄。”
    “闭嘴。”骆清河猛地站起来,踹飞板凳。
    杜梅一个颤抖。她看家里只剩下两只公鸡,啥也没有,空旷的很,跟以前没法比,掉眼泪恨恨说:“我就说,我还要跟老四说。”
    “当年老四媳妇的幺弟还没死,那娃眼里容不得沙子,他能看他姐被人糟蹋,你听人说话,能不能长点脑子。”杜梅说的话,骆清河一个字都不信。不说老四媳妇的幺弟,就说老四,他一有时间就过河,能觉察不到老四媳妇是不是发烧烧傻的?
    “那娃就是被憨子克死的,多好的娃……”
    “想不想过。”骆清河一把掀飞棉被。
    杜梅胸口剧烈起伏,狠瞪骆清河,骆清河眼珠子猩红看她,杜梅有些害怕,慌忙离开。
    一成二功三喜问骆谦家狗崽子要篮球、哨子,狗崽子带村里的孩子狠狠的嘲笑她家穷,买不起篮球和哨子。周秀秀操起棍,指挥儿子闺女把狗崽子骗过来,狗崽子就在门口玩,不来,周秀秀拿野猫出气,野猫跑的快,她没追上,气的她破口大骂。
    她看到杜梅,丢掉棍子:“遭天打雷劈了吧。当初我咋说的,你偏心,把我家大人和孩子不当人,把那傻子当成少奶奶,伺候傻子生的孩子,比伺候你死鬼爹娘还用心,现在咋样,孙子不是亲孙子,是别人的种,儿子不跟你亲,跟你妯娌亲,活该。你死了,我是不会管你,老二、老三家也不管你,指望你心肝宝贝老儿子管你吧,啊。”
    杜梅身子晃了晃。
    “奶,爸爸叫我喊你和爷到我家吃饭。”
    “杜奶奶,你快点哦。”
    周秀秀手痒痒,骆清亮的孙子骆惊墨也在,骆清喜的孙子也在,她要打那仨狗崽子,摘掉狗崽子脖子上的狗链子,哦不,戴到她家孩子脖子上就是哨子,骆惊墨跟骆清亮、骆清喜告状,骆谦揍她和她男人,骆清亮、骆清喜可能坐视不理,周秀秀犹豫了。
    兄妹仨带领小伙伴呼呼跑到老宅叫骆清河。
    围着骆清河蹦蹦跳跳。
    骆清河被孩子们簇拥走,他们到了骆谦家,杜梅脸上挂着笑容,爽利地搬板凳。
    骆清河看杜梅这样,理所当然认为杜梅想开了,打消了跟老四说他娘的事。
    “谣妹,我带孩子到锅屋吃饭,你上桌坐。”杜梅喊兄妹仨、村长村支书家的孩子跟她进锅屋。
    他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骆筠文、骆筠修高兴坏了,喊来爷奶,搬自己的椅子上桌吃饭,杜梅喊他俩,兄弟俩站在原地,无措看他爸。
    骆韵莹蹬蹬蹬跑向李谣,抱住李谣,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奶奶看见。
    杜梅拽兄弟俩,兄弟俩乖乖放下椅子,跟奶奶走。
    “文子、修子、墨墨、敬学,”骆敬学是骆清喜的孙子,骆谦喊,“过来帮我抬大桌子。”
    “来了。”骆筠文、骆筠修抽出手,低头胡乱抹眼睛,蹬蹬蹬跑过去。
    骆惊墨、骆敬学看小伙伴都跑过去了,大胆地跑过去。
    骆谦抱走稻草,露出大大的桌面。他拿抹布擦掉灰层,露出通体红漆,雕刻了富贵吉祥的图案。
    他不是看了闽南师傅、苏州师傅的工艺嘛,融合了当地特色,每天晚上干这个活,配了十二把椅子,椅背雕刻“喜”字,打算过几天找买家,看看有没有人买,没人买,他就留自己用。
    他家孩子想上桌,却懂事跟他娘走。
    骆谦想到了他自己,小时候,家里来了亲戚,他大哥上桌,剩下的孩子到锅屋吃饭,他偏要上桌,被他爹揍了一顿,他心里可委屈了,饭都不吃,一直哭,又被他娘扒了裤子揍。
    骆谦烦透了孩子不上桌的破规矩,冲动之下,亮出他藏的严严实实的桌椅。
    这张桌子非常大,是他给大家庭准备的,来的亲戚多,可以加两个长凳子,完全坐的开。
    “哇——”孩子们头一回见这种桌子。
    大人们也头一回见。
    这桌子老气派,他们形容不了,总之,不是老农民用得起的东西。
    “好小子,你还藏一手。”骆清亮、骆清喜帮忙搬桌子,顺嘴调侃一下。
    骆谦嘿笑:“托小马的福,我见识到闽南师傅、苏州师傅的工艺,回来手痒痒,就动手做了一个。”
    骆清亮、骆清喜一顿,动作放轻柔,这张宝贝桌子立刻变成了稀世珍宝。
    四个孩子抱住桌腿,哼哧哼哧出一分力。
    余下的人搬椅子和长凳,张霞、周小凤又把饭菜端到大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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