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无人回应。回头看一眼床上昏睡不醒的青荷,秦安心中越来越怕。她提起凳子,不管不顾的开始砸门。
    用力到反震得骨头都开始疼,秦安眼角含泪,却还是执意砸着。
    终于,门外传来人说话与锁链晃动的声音,秦安手腕脱力丢下凳子,死死看着门口。
    推门而入,魏知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却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她这狼狈模样。
    “殿下,你救救青荷,我求你了。我什么都愿意听你的,求你救她。”通的一下跪下来,秦安无措的举着手祈求。
    慌忙让拂笠他们去带走青荷,魏知壑蹲下来扶住她,小心的捧住她受伤的手。“好,我这就让最好的太医来给她看病。秦安,没事了。”
    痴痴望着他们将青荷带走,秦安双眼一黑,直接晕在了魏知壑的怀中。
    赶忙将她抱了起来,魏知壑此时才发现她在怀中,竟然轻的几乎要抓不住。直觉他今日将又要铸成一件错事,魏知壑愈发用力的将她抱紧,走到门前对红伊吩咐,“再请一位太医过来。”
    紧接着一顿,他看向怀中秦安紧闭的双眼,低声交代,“从云鹤山来的那两个妇人,一定要看好,绝对不能让她发现。”
    第37章 、闲言
    崇慧二十三年年末, 皇帝病重,皇三子魏知壑重立太子,入主东宫。京城中无人敢议论不久前发生的宫变, 茶余饭后在谈的, 一是翊王殿下病重,二是丞相府的秦茹。
    秦安身披毛领大氅,站在亭中,望着远处的雪出神。今日是京城中的第一场雪, 稀稀拉拉的,远没有西北的雪花来的恣意。
    “小姐。”
    手中被塞进一个手炉,秦安转身, 就见红伊正冲自己轻笑。她那日昏迷之中, 就被魏知壑带到了东宫,住进了其中的云朝殿, 身边服侍的人也成了红伊。低头算了算, 秦安问, “自我醒来,也过去四日了吧?”
    “是。”红伊远比青荷要谨慎稳重许多,恭敬的低着头猜测道, “殿下如今政务繁忙, 若是小姐想见, 奴婢去请。”
    除了她刚醒那日, 见到魏知壑满眼血丝的守在床边, 自那之后就再没见过他。秦安低头, 直白道:“我不想见他。我只是要问, 青荷呢?”
    明白她或多或少的会怨怪自己那些日子看着她, 红伊越发小心的说:“青荷姑娘病重, 一直在太医处静养,如若病情减轻,自然会来侍奉小姐。”
    想起她那日奄奄一息的模样,秦安也不再追问,只勉强放下心来。没了赏雪的兴致,她抱着手炉漫步回去。
    雪日静默,她脚步又轻,自然没有多少声响。沿着小路走,她缓步慢行,却不料撞见了两个说闲话的宫女。
    “你说云朝殿的那位,到底重不重要啊?”
    “这可不好说,她的吃穿用度,那一样不是最好的。可偏偏什么名分都没有,殿下又不见她,我好几次见殿下都到她殿门口了,却还是转身离开。”
    一边剪着早开的梅花,两个宫女一边絮语。
    红伊皱着眉,正要上前呵斥,却被秦安先一步按下。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秦安松手,神色淡淡的听着。
    将一枝梅花插入瓶中,小宫女凑近另一人,低声道:“要我猜啊,殿下顶多是感念她在困顿之日服侍的情分。若是真喜欢的,应当还是丞相嫡女,不然怎么清算了所有的翊王党,唯有秦丞相还好好的。”
    “你说的有理,我还听说,殿下刚做郡王的时候,撞见秦茹小姐和翊王同游,为了她和翊王大打出手呢。”此处的梅花折的差不多了,小宫女抱着花瓶远去,“快走吧,今日宫中设宴,说不定我们还能凑个热闹看。”
    待她们一走,红伊就急忙解释,“宫女什么都不懂,小姐莫要往心里去。”
    “无妨。”回她一句,秦安拢着衣袖,继续朝寝殿走去,“今日要设宴?”
    见她神色无异,红伊放下心来,“是。年关将至,殿下又重回东宫,便在今日宴请群臣。”
    “这样啊。”秦安若有若无的应下,随口闲聊般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回到暖和的殿中烤了一会,便生出些许困意,躺在软卧上小憩。
    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似乎有人给她盖上了衣服,秦安猛地睁眼,怔怔看清眼前的人。“殿下?”
    神态有些不自然的坐直,魏知壑轻咳一声,“这几日,你身子好些了?”
    “嗯。”取下身上压着的衣服,秦安也坐起来。香炉之中青烟袅袅,晕开一层薄薄的朦胧。
    每到这种时候,魏知壑都觉得自己将要握不住她,他微蹙着眉道:“今日你遇见的那两个宫女,说得并不是真的,我已经将她们处理了。”
    秦安此刻才抬眼看着他,渐起怒容,“处理?你怎么处理的,她们不过是说几句闲言,就能因此丧命?”
    “我没有说杀了她们!”魏知壑咬牙,忍着气对上她的眼睛,“只是将她们赶走了。秦安,你不在乎她们说的话吗?”
    十分可笑的摇了摇头,秦安算是放下心来,转头不再看他。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压着她的面上,秦安不耐的转动脖子,转而问道:“你今日要设宴?”
    “是,你想要来吗?”魏知壑点头,手指却习惯性的轻点,似乎有些紧张她的回答。
    只是想想那推杯换盏的样子都觉得无聊,秦安摇头,“不必。”
    手指瞬时分开,魏知壑牵住她的手,把玩她的掌心,“这种宴会也是无趣,你好好歇着。明日晚上,我带你去赏景。”
    也不知晚上有什么好赏的景,只是现在秦安也懒得与他计较这些,任由他又说了几句。
    见她没有期待的神色,魏知壑的兴致也少了一半,转头看向窗外,他又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得先走了。明日晚上,我来接你。”
    “好。”想着青荷毕竟还要靠他,秦安敷衍的点点头。
    总算是得到了回应,魏知壑眉头放松,不自觉的就弯腰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强迫自己忍下,待他一走,秦安就拿出帕子在额头上擦了许久。门在此被推开,红伊走了进来,秦安淡漠的看了她一眼,神态自若的将手帕扔在一遍。
    红伊也面色不变,只淡笑着问:“将要晚膳了,奴婢来问问小姐,今日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没有。”秦安走到桌边,美眸一转,她突然说,“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忙又取来了大氅,红伊为她穿好,打开门恭候。
    秦安却不动,只是冷冷看着她,红唇轻启,“我说了,是我一个人。怎么,你还是要跟着我,好继续向他汇报我的一举一动吗?”
    瞬间松开扶着门框的手,红伊朝屋内退回来两步,“奴婢不敢。”
    这才系好衣领出来,走出几步后,秦安小心的朝后看了一眼,见真的没有人跟上。微微握拳,她快步朝着宴厅的方向而去。魏知壑在东宫中却没有下命关押她,只是不准她随意出宫。
    故而一路上虽然撞见了巡逻的侍卫,可也只是看了她几眼。
    如愿摸到了设宴的地方,秦安躲在了廊下,细细藏好自己的衣摆。
    下雪赏梅,设宴饮酒,本该是冬日里一件极为风雅的事情。
    可如今宴中的众人,却实在是笑不出来。他们都是追随过魏知易的官员,或多或少的给魏知壑使过绊子。如今他设宴召集众人,定然是要秋后算账。更何况金熠就带着几位佩刀的侍卫,站在远处。
    “众位大人都不动筷子,莫不是我这的饭菜不合口味?”坐在主位上,魏知壑提着酒盏,似笑非笑。
    不少人因为他这句话都抖了抖身子,又有几个人手忙脚乱的举箸,也不管夹到了什么就往嘴里送。
    不忍直视他们的慌乱模样,秦珙斟酒向魏知壑举杯,“多谢太子殿下赐宴,老臣恭贺太子殿下重登储君之位。”
    像是被他惊醒,所有的官员们又赶忙争前恐后的倒酒,也跟着他七嘴八舌祝贺,“臣等恭贺太子殿下。”
    望着他们这狼狈可笑,风骨全无的模样,魏知壑讥讽的端起酒杯。“是该贺,可该是你们贺吗?”
    面容僵住,秦珙收回手,半晌之后才故作老迈疲惫之态,“臣等愚钝。”
    将杯中的酒往地上一泼,魏知壑站起来,眯着眼环顾众人。而随着他这一动作,金熠也带着士兵往前,将官员们都围了起来。
    官员们纷纷颤抖着缩在一起,怕到极处,反而生出了仇恨与怒气,也不知是谁缩着头喊了一句。“太子又如何,你敢杀我们吗!”
    “这种姿态才对嘛。”魏知壑却因为这句话笑起来,明明看上去没有生气,却让众人再次胆寒,“在你们眼中,我就该是乱臣贼子、大逆不道。”
    魏知壑歪头,像是十分困惑不解的模样,“可按理来说,你们这些大公无私的人,不是应该耻与我等为伍吗?为何不见你们辞官,更不见有人自戕?”
    啪地一声,也不知是哪个官员胆小,手抖着丢下酒杯。酒杯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一圈,最后砸进土中。
    “既然如此,我合该帮助诸位。”魏知壑愈发笑了,轻轻抬手。
    金熠带领的侍卫们随之而动,一人将官员按住,另一人就挥刀去砍他的脚筋。手起刀落,几瞬之间便是哀嚎遍地,鲜血横流。
    唯有秦珙坐在正中,没有人动他,他却也早就手脚冰凉。
    魏知壑从怀中拿出锦盒,取出其中的金钗,面无表情的在秦珙眼前站定。“当日秦丞相数次辱我,更退了你女儿与我的婚约,不知今日可会后悔?”
    金钗晃动,秦珙恍然间又看到了珍妃的那张脸,面色惨白。“秦安,秦安也是我的女儿,她一直陪着殿下!”
    “可与我有婚约的,明明就是你嫡女秦茹啊。”魏知壑低声笑道。
    颤栗着睁眼看他,秦珙竟然在心中生出些许庆幸。还好,他喜欢小茹,因为小茹他就不会伤害自己。可是如今迫不及待的将小茹送出来,岂不是显得他无情自私?秦珙心思转动,朝周围瘫软倒地的官员们看去。
    与他对视的官员们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纷纷哀嚎央求,“秦丞相,太子殿下是一片真心,绝对不会委屈令爱的!”
    冷眼旁观着他们,魏知壑越发觉得荒诞好笑,气定神闲的等待秦珙的回答。
    十分不忍的闭目长叹,秦珙道:“既是婚约,自当遵守。”
    “如此甚好。”魏知壑拍拍手,而后冷漠转身,“送各位大人们回去吧,明日之后,自请辞官。”
    窝在黑暗之中,秦安不断的抖着身子。所谓的朝堂官员,竟然是如此的不堪。厌恶的血腥味再次漫上来,秦安忍不住扶着梁干呕,激起了满眼的泪水。
    模糊的视线中,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无声的咧着嘴笑。她果真是痴,一则痴她竟然还对他残存一丝幻想,二则痴她竟然妄想着通过这些官员想办法逃离。
    狠狠抹去泪水,秦安趁着没有人发现,迅速提着衣裙走远。
    下人们打扫着血迹,烦人的官员们全都走了,魏知壑坐在椅子中闭目养神。
    “殿下。”金熠走过来,低声说道,“为何一定要用这种法子,不是徒增你残暴的骂名?”
    “一群忝居其位的人,自然不肯主动辞官。只有把他们都逼走了,才能简拔有能力的人。”魏知壑随口解释一句,转而问道,“那个姓梅的太医,还没找到?”
    金熠沉重摇头,他踪迹全无,恐怕已经被人灭口了。想起另一件事,金熠打量着他道:“那个叫青荷的婢女……殿下还没有告诉秦小姐?”
    猛然睁开眼,魏知壑凉凉盯着她,直到她半低下头,才沉声开口:“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是。”不敢再多言,金熠点头。
    “那便好,你只管交代你做的事情。宫中守卫极为重要,你早些去忙吧。”冷声吩咐她离开,魏知壑面容紧绷,转身走入夜色。
    他做的错事,藏的秘密,都不能让她先知道。他必须要先确保,能够将她的心再次紧紧攥住。
    到底在雪夜里站了许久,秦安回来后昏昏沉沉睡了许久,直到发了一身的汗才觉得舒爽些。次日沐浴更衣,秦安坐在铜镜前,由红伊为她梳妆。
    迅速梳好一个倭堕髻,红伊插入一支金镶珊瑚桃蝠双喜簪,笑赞道:“小姐当真是有倾国倾城之貌。”
    秦安只淡淡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她倒觉得之前只用一支素银簪的样子更顺眼,“他今日晚上,要将我带到哪里去?”
    “奴婢也不清楚,不过殿下肯定是用了心的。”红伊含笑说道。
    她倒果真是嘴严,秦安也不再追问,转身随意翻看一本书。到了日暮时分,他如约出现在门前。
    “秦安,准备妥当了吗?”魏知壑进来便问,是少见的兴奋,一刹那间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秦安合上书本走到他面前,仰头道:“今日我陪着你出去,可能让我去看青荷一眼?”
    笑意骤减,魏知壑忍着脾气伸手接过红伊递来的大氅,为她披好衣服。“你是在以此跟我做交易吗?”
    “殿下都要在我身上刺青了,一个妓子,不就是在做交易的?”秦安启唇嘲讽道。
    捏着衣领的指尖用力,魏知壑抿唇,皱紧眉头说道:“秦安,不要说这些气话,那些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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