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鸿知一见叶晓梅和宋云凝,顿时目瞪口呆,连忙走了过来。
    孙鸿知问:“晓梅,这是怎么回事?”
    叶晓梅虚弱地看了孙鸿知一眼,软声道:“老爷……妾身今日孕吐严重,待在房中有些反胃,便来到厨房,想找些酸食压一压……谁知,竟晕了过去。”
    她说着,又用手掩住了唇角,似乎难受得很。
    孙鸿知奇怪地看着她,道:“你屋里不是有婆子侍女吗?怎么不让她们去拿?”
    叶晓梅一听,一脸委屈,道:“妾身初来乍到,不懂府中的规矩,不敢冒然使唤府中女使。”
    孙鸿知见叶晓梅这般娇怯,也可能是那些刁仆怠慢了她。
    他上下打量过叶晓梅,确认她的肚子没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宋云凝。
    孙鸿知问道:“宋小姐怎么在这儿?”
    宋云凝不徐不疾地开口,道:“孙大人席上的酒太香,我多饮了几口,便想出来吹吹风,岂料迷了路,竟走到了这里。”
    孙鸿知审视着宋云凝,语气不善:“就算是迷路,这里距离前院那么远,宋小姐怎会偏偏来到本官新夫人的院子?”
    宋云凝面上泛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孙大人的眼睛。”
    孙鸿知更加疑惑:“宋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盯着孙鸿知的表情,笑道:“人人都说,孙大人的新夫人容貌倾城,我不过是想看看,到底美到了什么程度,竟然能让孙大人破例,办了这样一场盛大的喜宴……方才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叶晓梅忙道:“还好宋小姐来了,及时将妾身救醒……不然,妾身和孩子就见不到老爷了!”
    说罢,叶晓梅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叶晓梅本就生得貌美,这一哭,自然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孙鸿知想起她肚子里的孩子,也顾不得盘问她了,连忙将她拉到身边,温声哄着:“晓梅别怕,为夫这不是来了吗?”
    孙鸿知一面安慰叶晓梅,一面盘算起来。
    叶晓梅简单,宋云凝可不简单。
    孙鸿知可不相信,宋云凝当真会为了看美人来到后宅,她来到这里一定另有所图,如论如何,先扣下再说。
    孙鸿知道:“本官之前听说,王大学士的外甥女规行矩步,秀外慧中。殊不知,宋小姐居然会为了一己之私,硬闯本官后宅?也不知掌印,知不知道这事?”
    宋云凝明白,孙鸿知在套她的话。
    宋云凝笑笑:“掌印大人自是不知,孙大人还是莫要告诉掌印了!若他知道我这般贪玩,恐怕要责怪我了。”
    孙鸿知轻笑一声,道:“就算掌印不知,宋小姐擅闯后院,依照规矩,也要搜身过后,才能离去。”
    宋云凝眸光微顿:“凭什么?”
    孙鸿知的脸拉长了几分,道:“本官乃户部尚书,后宅里也有不少朝中机密,总要排查一轮,才能证实小姐清白。”
    说罢,他冲一旁的侍卫递了个眼色。
    宋云凝知道,孙鸿知是有意为难于她,蹙眉道:“我是掌印的人,你岂敢动我?”
    孙鸿知冷冷笑起来:“你看我敢不敢?动手!”
    侍卫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一把抓住宋云凝的胳膊,宋云凝正要呼救,却忽然听到“啊”地一声。
    那侍卫应声倒地,痛苦地嚎叫起来。
    宋云凝定睛看去,侍卫的手居然断了,鲜血洒了一地。
    宋云凝吓得后退了一步,抬眸一看,陆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月洞门口,他眉目英俊,唇角勾着笑意,一袭天青色的袍子,在一众人里格外出挑。
    宋云凝转忧为喜:“掌印!”
    孙鸿知一见到陆渊,连忙敛了敛方才阴冷的面色,拱手道:“掌印怎么来了?”
    陆渊没有搭理他,而是走到了宋云凝身边。
    陆渊拉起宋云凝的手,低声:“怎么这么凉?”
    宋云凝微微一怔,陆渊用手心裹住她的手指。
    而后,他面向孙鸿知,道:“孙大人,我家凝凝不过一时贪玩,误闯了院子,孙大人何必小题大做?”
    孙鸿知沉声道:“下官不敢!这不过是尚书府的规矩,毕竟……下官院子里有不少机密要文……”
    “哦?机密要文,好生厉害呀。”陆渊勾起唇角,哂笑道:“既然如此,孙大人不如连同咱家一起搜身好了?若你能搜到所谓的机密,咱家任你处置,若搜不到……”
    陆渊看了一眼地上鬼哭狼嚎的侍卫,道:“咱家便为你的大婚之日,多添点儿红,如何?”
    孙鸿知看了一眼满地的血,额角渗汗,忙道:“是下官唐突了!还望掌印恕罪。”
    陆渊笑了笑,道:“孙大人,咱家脾气不好,在我这儿,从没有恕罪一说。是凝凝心善,救了叶夫人,但叶夫人才刚刚苏醒,孙大人不去请大夫诊治,反倒要为难施救之人,这是什么道理?”
    孙鸿知见陆渊不悦,连身子都弯了下去,道:“都是下官的错,还请宋小姐海涵。”
    宋云凝算了算时间,郭志远应该已经出了内院,便道:“罢了,孙大人还是好好照料叶夫人罢。”说完,她对陆渊道:“掌印,我想回去了……这尚书府不好玩。”
    陆渊宠溺一笑:“好好,咱们回去玩别的。”
    说罢,便拉起宋云凝的手,离开了内院。
    孙鸿知收起面上的忐忑,阴恻恻地盯着两人的背影。
    陆渊为了宋云凝,居然敢在他府上动手,看来平阳县的案子,不能再拖了。
    -
    回程的马车上,宋云凝神色疲惫,但她还是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陆渊。
    陆渊面无表情道:“郭志远已经回来了。”
    宋云凝轻轻点头,道:“还好今日及时阻止了他们,万一真的出了事,孙鸿知肯定会想办法攀咬我们的。”
    陆渊握着茶杯,眸色微冷,道:“孙鸿知和房书祝一定和平阳县的案子有关,只不过,王博不肯说,我们也没有找到证据,得想个办法让他们露出马脚才行。”
    宋云凝道:“我舅父的事……便拜托掌印了,另外,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陆渊瞧了她一眼,道:“你想让咱家放过郭志远?”
    宋云凝微微颔首,道:“郭志远不过是想救自己的恋人……无意背叛掌印。”
    陆渊未置可否,反而道:“你既找到了他们,为何不先设法传信给我们?咱家若来迟一步,只怕孙鸿知会对你不利。”
    宋云凝低声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实在来不及折回去找你们……而且,万一我走了,他们真的逃了怎么办?只怕会给掌印惹大麻烦。”
    陆渊轻轻笑起来:“咱家竟不知,宋小姐对我这么好?真是好感动。”
    宋云凝见他满脸戏谑,也扬起微笑:“我自然希望,掌印能一切顺遂。”
    只要陆渊一切顺利,便会履行承诺,为她救出王博。
    陆渊笑着饮了一口茶。
    真是一只虚情假意的小狐狸。
    -
    东厂,明心斋。
    陆渊正坐于高榻之上,正漫不经心地拨弄手上的玉扳指。
    张霖一脚踹翻了跪着的郭志远,怒道:“如今内阁处处与东厂作对,你可知你差点坏了掌印的大事!?”
    郭志远嘴角渗血,吃力地爬起来,道:“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张霖还待再打,陆渊却道:“慢着。”
    他徐徐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郭志远面前。
    陆渊悠悠道:“落得这般处境,还想着去救你的心上人……倒是有几分血性。”
    陆渊蹲下来,看着郭志远的眼睛,道:“可惜啊……就算你带她走,也救不了她。”
    “她若走了,无论是孙家,还是房家,都不可能放弃追捕……你们注定一辈子东躲西藏,担惊受怕,万一被抓了回去,那可是生离死别。”
    陆渊语气淡然,仿佛一盆冷水,对着郭志远,迎头浇下。
    郭志远神色怆然,眼中流露出一丝恨意,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若不是房温玉起了色心,非要霸占晓梅,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他和晓梅不会落得如斯田地。
    郭志远茫然地看着陆渊,喃喃道:“掌印,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小的坏了东厂的规矩,掌印要如何罚我,我都甘心领受!但晓梅是无辜的,还请掌印救救她!”
    郭志远说罢,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陆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道:“仅仅救出她,就够了么?”
    郭志远微微一愣:“掌印的意思是……”
    “房温玉霸占你的未婚妻,害你致残,又将叶晓梅当成礼物,送给了孙鸿知,而孙鸿知呢?不过是将她当成生孩子的工具罢了,不然,她连个名分都没有。”
    陆渊说着,幽幽地看着郭志远,道:“他们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难道不该付出代价么?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
    郭志远愣了一瞬,连忙俯身,以头触地。
    “只要能救出晓梅,报仇雪恨。小的愿为掌印做牛做马!求掌印给小的指一条明路!”
    陆渊看着神色坚定的郭志远,轻轻笑了起来。
    “这个容易,灭了孙家和房家,不就成了。”
    -
    郭志远出了书房,面色沉稳了几分,他理了理衣襟,转身向外面走去。
    恰逢宋云凝端着托盘而来。
    郭志远见了她,沉默片刻,道:“宋小姐……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宋云凝见他脸上有伤,想必是受了责罚,便道:“我也不是全然为了你们,不过是从大局考虑,这件事……应该有更好的解法。”
    郭志远沉声道:“你和掌印说得对,只要房家和孙家还在,我和晓梅无论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抓回来。还不如直接面对,设法解决。”
    宋云凝淡笑:“你想通了就好。”
    郭志远点了点头,遂与宋云凝道别,回后舍去了。
    宋云凝想起他今日与叶晓梅难舍难分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在这个时代,能好好活着已是不易,若得到两心相许之人,还能与其长相厮守,那便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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