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她, 陈爱学的岳母也在想这个问题呢,从前女儿女婿隔得远, 那是有心无力,这隔得近,就老想过去看看。
    可惜如今出行还不是那么容易, 出个县都要街道开证明信,说明缘由才行。二女儿三女儿是照顾不到了,只能把一腔慈母心肠放在身边人身上。
    这不到了四月嘛,正是洋槐花开得正好的时候, 趁着老二家那对双胞胎睡着了, 林母就拿着篮子出门去摘花。
    这洋槐树是外国传进来的, 跟国槐不一样,树上有刺,花期更早,也不会被认错。
    洋槐花摘回来洗干净,用盐水两淘一腌一洗,再拌上白面搅和搅和,上蒸笼蒸上一阵就熟了,吃起来则是香甜绵软,比馒头还好吃呢。
    林母耐心的做好,中午等二女婿和儿子回来了一起吃饭。今儿是周六,只上半天班。
    吃过后,林母就把剩下一笼装在饭盒里,用棉布裹好叫它不要那么快凉掉,再叫儿子给大女儿送过去。
    林振兴爽快答应:“成,就包在我身上。”
    他嘴上是这么说,出了门车子却拐了个弯,去了钱小羽姑姑家。
    他想去看钱小羽。
    之前他去学校找过钱小羽,但对方着急去图书馆学习,相处时间就很短,而且他心里总觉得钱小羽对自己的态度冷落了些。他有点心慌,是不是自己学历低叫小羽嫌弃了?
    所以这回他打算带上钱小羽的弟弟一块去,有小毛在,小羽的态度肯定会好一些。
    到了钱姑姑家,发现小羽的弟弟钱小毛正在洗衣服呢。这活儿从前是钱小羽干的,但她上大学离开后,就落在了钱小毛身上。
    钱小毛因为高低脚的缘故,从小就被人嘲笑,长得很瘦弱,让他拎水着实是为难人。
    林振兴爱屋及乌,不忍看他这么辛苦,便帮着钱小毛一块洗衣服,洗完后兄弟俩才出发去省医学院。
    到了学校,俩人就坐在食堂门口前的花坛上等着。
    到了五点,钱小羽从图书馆出来到食堂吃饭,一下就看到这兄弟俩,立马走过去。
    “你俩怎么傻坐在这儿?”
    林振兴也不想啊,但他又不能进图书馆,只能在这守株待兔。
    “先进去吃饭吧。”
    饭盒里的东西早凉了,他拿去食堂蒸了一下。
    这洋槐饼的味道好,钱小毛吃得很欢快。看着自己弟弟这么高兴,钱小羽面色也好看起来了。
    她看向林振兴,“以后你们要是再想来,就定在周六下午五点吧,我也不出去了,就在这儿等着你们。”
    林振兴觉得再好不过。
    果然,有小毛在,小羽对他就更温柔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和粮票,放到钱小羽面前,“小羽,这是我第一个月的工资,没多少,你先花着。我好好干,以后肯定能挣更多的。”
    钱小羽推回去,“不用,我有饭补,够用的。”
    林振兴却坚持,“够什么够啊,我看你都瘦了不少,就该吃点好吃的补补。”
    钱小羽笑,“哪有?你是不是傻啊,天暖了脱掉臃肿的厚衣服,看起来能不瘦吗?况且,就算是瘦也愁瘦的。”
    林振兴立马关心道:“啥让你愁了?”
    钱小羽摇头叹气,“我现在怀疑自己当初选错了专业,这个医学护理太难了。而且我心头总是害怕,怕自己以后操作失误,弄出医疗事故。”
    她当时选择这个专业是为了给弟弟治病,可如今上了学,真正接触后才发现这门功课是真的难,听这些那些学习不认真毕业后入职犯错的医学生,她心里更是慌张。她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那咱不念了?”
    钱小羽一下就拒绝了,“那怎么行,我再努力学学吧。”
    食堂人渐稀少,她起身道:“我送你俩回去吧。”
    出去的时候遇见室友们,纷纷好奇她身边人的身份,小的那个就不说了,看年龄看长相不难猜出那就是弟弟,可大的那个呢?
    钱小羽也没遮掩,堂堂正正的向她们介绍:“这是我对象,林振兴。纺织厂的工人。”
    听到她这么说,林振兴心里一阵雀跃,彷佛吃了一粒定心丸,先前那些不好的猜测全都烟消云散,只剩欢喜。
    此时此刻,他的心是安定而甜蜜的,但有的人心里却是惊慌无比甚至绝望的。这个人就是金贵旭。
    去年底,国内恢复高考,金贵旭知晓自己以后更难出头,便打定主意要游到对面港城去。为了找人学好这门技能,他还耗费了好几包香烟。
    他打算得挺好,但做起来没那么容易。
    首先冬天天冷,宝安县再是暖和,可到了腊月时节那海水也是寒冷入骨。金贵旭下水的时候浑身发抖,扑腾不到十分钟,他的腿就开始抽筋,抽得厉害着呢,就像是有个水鬼在下面扒拉他。有了这么一回惊险遭遇,他不敢冒险了,就这么等着。
    一直等到了三月,气温逐渐回升,春暖花开时,这泅渡的事再度提上日程。
    这事白天是不能干的,就只能晚上练,练着练着还真就出来了。
    所以他把活儿辞了,去黑市换了港币,再密封装好,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跳水,潜游过去。
    他运气有点衰,游了半个多小时碰上了巡逻队,那大灯一晃,水面上的动静一览无余,金贵旭不敢再扑腾,只能憋足气在水面下藏着,等着这巡逻船离开。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巡逻船开走,他悄悄浮出水面,等那船开远了,才再度往前游。
    明明白日里看着不远,只是一个狭窄的水湾,可真游起来时,就好远好远。
    金贵旭觉得这水越来越冷,他的四肢无力,有些游不动了,身子渐渐往下沉。
    难道他就要死在这海上?
    忽然,他瞟见前头有一块木板,便奋力往前游,忠于抓住了它,翻身爬到它身上,紧紧的抓着。
    他实在没有力气了,神色涣散,全身发抖,却仍祈祷着海浪把这木板送到对面去。
    或许他的虔诚祈祷生了效,在昏暗前,他看到了一艘豪华游艇,上面的人穿得花枝招展,又有红酒吉他,一看就是对面人的。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向他们招手,“救救我救救我……”
    有人瞧见了他,提议打捞他上去。
    于是金贵旭放心闭上了眼睛。
    ***
    京市。
    四月十六是陈爱学的生日,去年因为在煤场做工,加上担心前途,那个生日便没什么心情庆祝。这回是要好好过的。
    林若云打算借徐老孙老家的厨房,给陈爱学做一顿家乡菜。
    虽说在古代她也是富庶人家的女儿,但到底是家里开酒楼的,耳濡目染之下也会几道拿手菜。
    这几道菜一出,一下就征服了二老的胃,甚至开口让他们搬进来住。
    二老是觉得,反正院子这么大住得下,小林小陈过来一起住既热闹,还能蹭菜。
    林若云和陈爱学也有些意动,宿舍要熄灯断电不方便学习,其次人多洗漱的时候很麻烦,况且住得近了也好向两位老师请教。
    他俩答应了,只要早上没有课,就来这边歇息。
    四个人一起住,日子确实更舒心了。
    于二老而言,有年轻人陪着更热闹,这领煤球、换灯泡、通下水道的事有人做了,隔三岔五还能吃到好吃的,还能指点指点学生,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
    于小夫妻来说,他俩总算又能重新睡到一张床上了,心里踏实。
    周末的时候,林若云拿出针线补衣裳。后背那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钉子勾了一下,扯出一个大口子,若是直接粘一块黑布,有些难看,她打算绣朵花补那个漏洞。
    院子里光线好,她就在院子绣。
    这一下就叫孙老看见了,摸着那栩栩如生的花叶,她爱不释手,“这是你自个绣的?”
    林若云点头。
    孙老问道:“这可真好看,你能不能给我也绣一个?”
    这有什么不行的,她和陈爱学常来这边住,徐老孙老既不收钱还帮助良多,绣一点花算什么事?林若云很快就在孙老的包上绣了一只鹊临枝。
    孙老很是欢喜,每天出门就挎着。过了几天,她神秘兮兮的跟林若云说,“小林,我给你找了个挣钱的活儿,你接不接?”
    第70章
    挣钱?
    林若云很是心动。这出门在外的, 干啥都需要钱,偏偏她和陈爱学除了饭补就再无其它收入来源, 日子过得确实没之前松快。但是, 这可靠吗?
    孙老从她迟疑的面色上猜出了她的担忧,解释道:“放心,师母我还会害你不成?
    这个人呢是我以前的表姑, 如今是华侨,这回回国是为了给国家捐赠机器设备的。她家里啊打小就阔绰,眼下她孙女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她就想给孙子辈的人风风光光的办一场婚礼, 让她们穿着凤冠霞帔嫁出去。
    只是咱们如今这代人, 哪还有几个专研刺绣的?所以她就找上我帮忙了。”
    这样一说,林若云放心不少。
    “那师母, 我试试看。”
    “成。”
    过了两天,孙老就拿了一个花样子和丝绸来, 叫林若云先绣一块丝帕, 让对方瞧瞧她的手艺,相中了就安排两方见个面, 再谈后头的事情。
    一个小手帕,用不了多少功夫,不到半天林若云就绣好了。
    交上去后, 两三天都没消息,林若云心里断了念头。
    又过了一周,孙老说要带她出去吃饭。
    到了包厢,里头已经坐着两个女人, 一个是满头银发的老太太, 穿着一身唐装, 虽然拄着拐杖,但眼睛清亮,十分有神。另一个是年轻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一身浅白连衣裙,头发微卷抹着口红,非常俏丽。
    林若云猜测她们就是孙老口中的那两位贵客了。
    坐下后,孙老就给彼此介绍。
    果然,正如是林若云猜想的那般,想要订绣品的人就是她们。而她之所以之前等了那么长时间,是因为这老太太之前人在港城,最近才飞回来,不过回来后一眼就看中她绣的手帕,很是喜欢,别的绣品都不看了,直接指定自己。
    老太太是大家闺秀,吃饭的时候很注重礼节,安安静静的吃完,吃完了才开始谈正事。
    老太太要的是全套嫁衣,被褥枕套、还有喜盖,一共是一千元,工期给了一年。
    林若云先前担心的是刺绣时间会不会太紧耽误学习,但一年时间的话,那绰绰有余。毕竟当年跟陈爱学(陆进)成亲,她一个人三个月的时间就绣好了。不过那时没别的事要干,现在还要上学,但总的来说,时间还是够的。
    林若云为那姑娘量了尺寸后,老太太便拿了合同出来,双方签订后,老太太付了30%的定金。
    订金是三百三十块,现在国内最大的票额是十元,三十三张还是很厚一叠的,但那老太太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掏了出来,半点不舍的样子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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