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知知没再追问,点点头起身告辞。
    秦咏看着她,几番欲言又止,最终道:“殿下,你要的藏宝图,剩下的碎片,还有两片。”
    “秦楼主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这殿下不用管。”秦咏苦笑一声,只犹豫了瞬间,便坚定道,“殿下若是想要,奴甘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一一找齐。但只有一条,殿下务必要保证,千耳楼安然无恙。”
    下山的路上,鹤知知一直在想。
    秦咏收集藏宝图情有可原,毕竟千耳楼就是做这门生意。
    可为何听她话中的意思,却好似若是她将这藏宝图交了出来,便会有性命之忧?
    是谁在威胁秦咏,让她冒险投靠自己?
    轿帘外传来鹞子咕啼,鹤知知猛然抬头,捏紧了手中的匕首。
    暗卫已飞上树梢,打斗之声不断传来,少倾,一个粉衣女子从半空中摔下来,狼狈倒在鹤知知轿前。
    鹤知知眯眼细细打量着她。很年轻,样貌秀美,武功很高,以前从不曾见过。
    那女子摔倒在地,只是受了轻伤,很快从地上爬起,撩了一把额前披散的长发,仰着下巴看向鹤知知,姿态倨傲且理所当然。
    “别看我,我的目的不是你。睢昼呢?我要见他。”
    第40章
    鹤知知又仔细打量了她一遍,在她腰间发现一个小小的腰牌,上面刻着的正是千耳楼的徽记。
    鹤知知放松些许,身体也向后靠,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看着她道:“若是让秦楼主知道你这样跟着千耳楼的客人,恐怕不太好吧。”
    那少女双手环胸,哼道:“别拿姑母压我,我可不怕。再说,我又不是故意要跟着你,只是要去见睢昼,恰巧和你们同路罢了。”
    这女子一口一个睢昼,叫得如此顺口,鹤知知不由得蹙起了眉。
    她从未见过这人,睢昼从哪里认识的?
    “姑娘找国师有什么事?”鹤知知问。
    少女随口道:“自然是有我自己的事,偏不想告诉你。”
    怎么这么娇蛮,看来是秦楼主用心娇疼出来的孩子。
    鹤知知转眸道:“国师身份贵重,不能随便得见,姑娘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不会放你靠近的。”
    少女瞪大眼睛,跺脚道:“你别吓唬我,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还不是因为你喜欢睢昼,喜欢得不得了。”
    她解释道:“并不是。”
    “哼,我可是千耳楼的人,有我不知道的事吗?别想否认。”
    什么时候,这种谣言都传到了宫外,传到了江湖中去。
    鹤知知木着脸道:“我没有。”
    少女一点也不打算相信她,或者说,干脆就没有在听她讲话。
    “快放我走。”
    鹤知知平静地说:“你们千耳楼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谱,为何我亲口告诉你的事情你都不当真。我这笔生意该不会是白做了吧。”
    “才没有!千耳楼的人,是会胡说八道的人吗?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你,我知道,大金的小公主,就是特别特别喜欢那个睢昼。”
    鹤知知一脸麻木。
    为何她自己心里的事,这女子说得比她还要笃定些。
    鹤知知不打算跟她痴缠,放下帘子。
    少女似乎铁了心要维护千耳楼的声誉,反而不依不饶继续道:“哦,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想,这感情上的事自在人心,我凭什么说准,对吗?”
    鹤知知没有说话。
    因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不需要她来应答。
    少女的声音接着从帘外传来:“千耳楼最讲究证据,人心虽然不能用白纸黑字拓出来,可你的行为就是最好的写照。我绝不会骗你,你倒有可能骗你自己。”
    鹤知知指尖掐进手心。
    她打了个手势叫来暗卫,让人把那少女送回千耳楼。
    少女轻功虽好,但毕竟年弱,没几下就被暗卫捉住,提着原路返回了。
    软轿重新启程。
    鹤知知长舒一口气。
    行了半晌,鹤知知突然幽幽开口道:“方才你们什么都没听到。”
    外面的人齐齐不敢应声。
    鹤知知垂下眼,把怀中那块木牌拿出来,又看了看。
    接着递到窗外交给侍卫,安排人把它送回宫中,问问无歧匠人,这东西能变红变蓝,是否能查出它的来路。
    这之后便没再在外面耽搁,直接回了宅子。
    刚进宅院,便听见院中一阵喧哗。
    其中还有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叽叽喳喳声。
    鹤知知加快几步,果然看见那个千耳楼的少女正在里面,拦在路上,睢昼正在她面前,进退不得。
    鹤知知抿唇,刚要上前解围,却听睢昼道:“秦兰儿?”
    秦兰儿灿烂笑开,摸着自己的辫子顺了顺:“我就知道你记得我。”
    果然是认识的人。
    既然他们彼此相识,她当然不应该再阻拦。鹤知知垂下眼,没有往那边去,而是转身去了茶厅。
    茶厅有些距离,至少,听不见那两人的动静。
    在茶厅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甚至坐了半晌,都不知这茶是什么味道。
    鹤知知摸着茶杯,目光一直放在门口。
    终于,秦兰儿一蹦一跳地经过,面上似有十分满足的喜色。
    鹤知知身形微微一动,却又按捺住,没有起身。
    秦兰儿倒是余光投进茶厅来,瞥见了鹤知知,蹦跳着朝她走过来。
    鹤知知抬眼看着她。
    秦兰儿撅着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球给她。
    “姑母说,我顶撞了殿下,让我给殿下赔罪。喏,这是给你的。”
    秦兰儿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鹤知知拿起那个小球,它是完全透光的,靠近桌上的小物体,便能把那东西放得很大,看得很清楚。
    秦兰儿趴在桌上,似有深意地说:“你看,姑母连你喜欢这种奇巧玩意都知道,可别再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了。”
    鹤知知攥紧小球,几乎有些不受控制地开口说:“那你呢?”
    秦兰儿被问得愕然,眨了眨眼睛没有回话。
    鹤知知看着她问:“你也喜欢睢昼,不是吗。”
    秦兰儿转了转眼珠,答道:“怎么,他很特别吗,喜欢他有什么问题吗?”
    “他是国师。”鹤知知咬了咬牙,“圣人若仙,无情无欲,多少人在盯着他,看着他,期待着他,他不应该和私欲沾边。”
    “啊,你不是不信教吗?你心里这么虔诚,是因为忠于教义,还是因为忠于国师啊。”秦兰儿掩嘴道,“睢昼是很完美,可他也是人呐。人先得活着,活着就可以有爱恨。他要喜欢谁,谁要喜欢他,谁有资格管啊?”
    鹤知知眼睫轻颤。
    秦兰儿哼着小调走了,过了好一会儿宅院里的下人才得了消息,急匆匆地过来跟鹤知知请罪:“那秦姑娘是世子爷的旧识,小的们从不拦她,谁、谁能想到,她竟胆大包天,顶撞殿下……是小的们失职,请殿下责罚。”
    鹤知知眸光晦涩,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茶厅里重新安静下来,安静得鹤知知都能听见自己胸腔中澎湃鼓动的声音。
    国师也是人。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自从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睢昼身上的重担,鹤知知便再也没有办法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了。
    其实她跟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她也在神化睢昼,她肯定也给睢昼增加了许多无形之中的压力吧。
    她以为她不信教,在大多数人眼中是异端、是怪人,所以她对睢昼的亵渎也是人神共愤、不可原谅。
    但其实,除了她以外,还会有别的人把睢昼当做普通人看待,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喜欢。
    关注睢昼,照顾睢昼,并不是她的专属特权。
    鹤知知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心上一阵冷一阵热。
    她从茶厅回到院子,打算进房间。
    睢昼今日却没有躲在屋子里,而是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看书。
    衣袂翩跹,风姿怡然。他在外面并没有穿着国师的装束,而是像寻常少年郎一般将长发束起,带着玉冠,光华耀耀。
    鹤知知忍不住停下步子,扯扯唇角,声音有些干哑。
    “秦姑娘找你,有什么事?怎么,没有多坐一会儿。”
    睢昼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不在意地答道:“她?好奇心过甚,满足了她,她就自己走了。”
    “哦。”鹤知知没有再问,脚步僵硬地进屋,掩上门。
    睢昼回头看着她的门扉,眼神复杂。
    雾卦的嫌疑人既已确定了李簧,景流晔便向鹤知知申领了调度令,派人暗中查探李簧,以期发现更多证据。
    另一边,鹤知知则是不露声色,以巡查东洲社情为由,一连几日都在百姓聚居的街区查看。
    睢昼也同她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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