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来时的目的,只顾着沉浸在这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中。
    不少修士看着看着,便如宁晚晚一样,原地开始打坐。
    想必等他们打坐结束,无论是剑法亦或是修为境界,都会较之前更胜一筹。
    而此时此刻。
    身处于战斗中的两人,除了彼此,还有彼此手中的剑,已然是心无旁骛。
    这时,刷——
    忽然一道剑光亮起。
    贺停云的云霭剑竟忽然依靠着形态的变幻,刺中了宁晚晚的肩膀。
    若是寻常的一下,宁晚晚根本会是毫发无损,毕竟她可曾经是个体修,身体不知道比这些剑修强大多少。
    但此刻的云霭剑早已不寻常,这么重的剑,哪怕是纯靠压,也能把一个人压垮,更何况是实打实地落在了宁晚晚身上。
    她的肩膀立刻一沉。
    紧接着,肩膀处传来异样的响声。
    贺停云皱眉,攻势不由得缓慢几分,道:“脱臼了。”
    宁晚晚当然也知道,可她强忍着痛苦说:“没关系,继续。”
    贺停云莫名地感到生气:“胜过我对你来说就如此重要吗?”
    宁晚晚说:“重要,比什么都重要。”
    贺停云呼吸猛地一滞。
    可宁晚晚根本不给他感慨的机会,径直上手,强行把脱臼的关节粗鲁接上,提剑便又攻了上来。
    贺停云一边与她继续对招,一边不由自主地,看着宁晚晚那张脸,想起叶离来。
    身为师兄妹,叶离自然曾经也同他切磋过几次。
    但叶离从不会像宁晚晚这样,将胜负看得如此之重,两人的切磋向来是点到即止。
    后来,叶离得知了贺停云身份的真相后,就更是不与他对招了。
    因为她知道,贺停云体内的灵气越是活跃,妖兽之血也会随之活跃;倘若有人真的将他逼上绝路,那么贺停云的妖兽原形就会不受控制地出现。
    妖兽原形一旦暴露,贺停云会成为天下修士的肉中刺,眼中钉。
    所以她从来不和贺停云动手,甚至,她还曾说过,若贺停云有需要动手的时候,可以让她替代,她愿意替贺停云出手。
    温柔的心意终究是温暖了贺停云冷冰冰的内心。
    反观宁晚晚……
    贺停云不明白,为何宁晚晚就这么想赢,
    如果是为了赢下这场比试,就算是重伤了他,甚至是杀了他,也无所谓么?
    就因为他想要她去救另一个人,所以这十年的师兄妹感情都不算数了么?
    果然,这世上,能理解他,接受他的,只有一个叶离。
    这样想着,贺停云拧着眉,手中的力度不自觉一重。
    这时,哐当——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贺停云看到,有一个银色的圆环,自空中坠落在地。
    原是他方才的那一剑,将宁晚晚脚踝处常年挂着的脚环给砍断了。
    那脚环贺停云也是记得的,从很早以前就伴随着宁晚晚,上面还挂着一个小铃铛,因此宁晚晚走起路来,总是伴随着叮当叮当的铃音。
    但贺停云没有想到的是。
    只是看似寻常,普普通通的一个脚环,断掉以后,一直以来淡定从容的宁晚晚却忽然如临大敌。
    与此同时,自宁晚晚的身上若隐若现,泄露出一丝熟悉的妖兽气息。
    是……属于他的。
    第55章 第五十五天
    场上自然不止贺停云一人发现了那妖兽的气息。
    但因为距离遥远的缘故, 众修并未发现妖兽的气息是来自于宁晚晚的身上。
    饶是如此,突然出现的妖兽气息,还是让所有修士阵脚大乱。
    千年来, 妖兽与人族修士的争斗无休无止,每三十年一次的妖兽潮更是让各大宗门损伤惨重。
    因此,妖兽气息甫一出现, 擂台旁围观的仙门众修就纷纷变了脸色。
    “妖兽?”
    “这里怎么会有妖兽!”
    “可恶, 难道是有卑劣的妖兽, 趁着人来人往,混进了问剑大会?”
    “也不无可能,毕竟妖兽诡计多端, 奸诈多变, 许是又谋划了什么阴谋诡计也说不定。”
    “可今日有这么多仙门大能坐阵,那妖兽怎么敢!是来送死的么?”
    “不一定……你难道没有发现, 这妖兽气息很是古怪, 略有些熟悉。”
    “这么一说倒的确……等等,我想到了。”
    “我也想到了。”
    不少修士于是将目光落在自己的命剑之上。
    能来参加问剑大会, 这些修士的命剑自然各有千秋。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来自各宗各门的修士,命剑上却不约而同出现了同一种花纹。花纹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兽首形状,那兽首面容威严,鬃毛密布——
    正是天阶妖兽,饕餮。
    传说, 以饕餮之血祭剑, 剑便会继承来自饕餮的凶性, 在战斗中无往而不利。因此, 几十年来,稍有些门路,本事的修士,都会争相抢夺饕餮之血。
    但饕餮乃天阶妖兽,极为罕见。
    现在市面上所流传的饕餮之血,均源自于七十年前被仙门捕获的一只饕餮。七十年过去,那只饕餮身上的血早就已经流干了,所剩不多的血也成了天价。
    不少修士做梦都希望再有一只饕餮现世,好补充那空缺已久的饕餮之血。
    可也是奇怪。
    无论仙门怎么派人去查,去找,自七十年前那只饕餮死后,修真界再无饕餮的气息。
    饕餮一族仿佛就此消失了一般,杳无音讯。
    但谁也没料想到,已经消失隐匿了多年的饕餮气息,竟以这样一种突然的方式,出现在了众修眼前,还是出现在问剑大会上。
    众修面面相对,短暂的惊愕过后,彼此则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贪婪。
    *
    擂台上空。
    贺停云冷眼旁观着台下因饕餮气息而骚动不已的修士。
    他的神色仍是如常,眉眼清隽。
    然而,那只握着云霭剑柄的手却猛地攥紧,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在极度忍耐着什么似的。
    若再近一些,甚至可以隐约看见他暴涨的锋利指甲。
    那绝非一个人族修士应当有的指甲。
    反而是更像凶兽。
    这一幕若是被人看到,贺停云必将身败名裂,甚至沦为修真界公敌,但贺停云此刻已经无暇再顾及。
    他的心头有一腔怒火,压抑已久。
    平日里,这腔怒火隐藏地极好,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但一旦遇到引信,怒火便会迅速燃烧,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贺停云整个人都烧成灰烬。
    现在,那些修士眼中不加掩饰的贪婪,成为了最佳的引信。
    贺停云看着这些人,看着他们手中带有饕餮兽首纹的剑,脑子里嗡嗡作响,名为理智的弦岌岌可危。
    只一步,再一步。
    他就会彻底抛下一切身为人族修士的皮囊。
    不管不顾地厮杀掉眼前的一切,让天地都染上血色。
    正在这时,忽然,宁晚晚开口打断了他的愤怒。
    宁晚晚并没有对自己身上的妖兽气息做出任何解释,脚环碎掉以后,她只惊慌了一瞬,那一瞬过后,她很快恢复了平静,语气如常道:“大师兄,继续吧。”
    “继续?”
    贺停云看着她,冷笑:“到了这个时候,还想假装若无其事?”
    宁晚晚说:“只是一个脚环而已。”
    贺停云咬着牙,头一次眼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她:
    “只是?”
    宁晚晚淡定道:“只是。”
    贺停云一瞬间呼吸急促,眼眶发红。
    如果说方才宁晚晚那一剑所造成的伤口,只是让贺停云生气了,贺停云气她的无情,气她轻易就遗忘了十年的兄妹情谊;那么如今宁晚晚所展露出来的无所谓的态度,便让贺停云彻底感到厌恶。
    要知道,贺停云生平最恨的,就是用饕餮之血祭剑的人。
    没人知道,那个七十年前被仙门捕获到的饕餮,是他的亲生父亲;更没人知道,父亲是因为他,才落入了那些修士的陷阱。
    身为天阶妖兽,父亲本可以拥有无尽的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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