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边挑一边闲话,眉畔不愿意老是绕着自己的婚事说,便问起西边的情形。周映月叹气道,“过了麟州,再往西边,村子几乎是十室九空。”
    “这么严重?”眉畔惊讶。
    周映月道,“草原人有马,最擅劫掠,没有城池保护,村子里的人留下也不过给他们屠杀或者抓走做奴隶罢了。多矣大部分人都去投奔城里亲戚。留下来的都是老弱病残。”
    “我听说还要战备,那今年西边岂不是一颗粮食都收不上来了?”这时候百姓都还在外面避难,春耕是别想了。就是补种,看样子也难。
    “谁说不是呢?今年这一仗打完,明年的粮食在哪里还不知道呢。”周映月道。
    眉畔想了想,道,“其实这倒是个推广开海计划的好时机。”
    周映月闻言眼睛一亮,“说得不错!仗打到这个地步,朝廷是不能退的。那就必须要有粮饷。国库没钱,如今推行这个开海计划,即便有人阻挠,问题也不大。”
    她说着兴奋起来,忍不住站起身缓缓走动,“开海是为了保证粮饷,在不知情况之前,一般人恐怕根本不敢接担子。到时候说不定还有可以操作的余地。”
    “你要让子舫去负责这件事?”眉畔立刻问。
    周映月意气风发的一笑,“如何,你觉得可行吗?”
    “当然。”眉畔肯定的道。当然可行,因为上辈子,周映月正是这么做的。那时候朝廷的情形比现在还要坏,周家和福王府联手拿下了负责海贸的负责权,不知道让多少人眼红。
    周映月道,“回头我把消息传给子舫,让他们也商量一下,这个机会太好了,若是错过,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有。”
    “你若是忙,就先去吧。”眉畔道,“正事要紧。”
    “不妨。你的事也是正事。”周映月终于收起激动,重新坐下来挑选宝石,一边道,“有时我觉得……眉畔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眉畔心头一跳,连忙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只准你们有见识,就不许我偶尔也说出一两句金玉良言?”
    “你这可就是冤枉我了,”周映月道,“我巴不得你多说几句,我也好跟着多挣点钱。”
    眉畔也就只能说这么一句,接下来的事情,她是插不上手的。不过周映月的做法跟上辈子差不多,一样是先让人在朝堂上抛出个引子——自然就是西边粮饷的问题。没钱没粮,仗还打不打?
    然后在朝堂上为此争论的时候,再抛出开海的事。海上贸易收入丰厚,肯定能打动一部分人。然后他们会帮忙找理由说服那些不赞同的人。
    不过大家到底都还有疑虑。这个时候,福王再站出来,提出可以组成海商会,将风险和愿意参加此事的商人平摊。——由海商会按比例提前预支军饷,来获取五年内海贸方面的全权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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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嫁时红衣]
    这些事眉畔也就是听一耳朵。她绝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要花在准备嫁妆上面。
    别的都不说,光是自己的嫁衣,给元子青做的一整套衣裳鞋袜,还有给婆家人的礼物……就要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
    旁的还可以让丫头们代做,但嫁衣和元子青的东西,却都要她亲手来的。
    在这样平淡无波的日子里,眉畔唯一可期待的,就是元子青的信了。
    福王府的世子殿下缠绵病榻多年,一朝病愈,这个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就连关家下人也时有议论。到这时候众人才想起福王府还有这么个影子似的世子,不由悔不当初。
    早知道他的病能治好,那时趁着他还病着,去稍稍冷灶,说不定现在有多少好处。可惜如今福王府闭门谢客,再者大多数人的身份也不够登门。
    众人再想到眉畔同元子青的婚事,更不由称赞关家的手段。——关勉文之前被夺官的事,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了,反而人人都觉得他有侄女嫁到福王府,恢复官职也只是迟早的事。
    于是登不上福王府的门,来关家拜访的人也不少。关勉文和张氏要怎么折腾眉畔不管,只提醒他们不要太张狂,别让天子注意到,然后就关起门来做自己的事了。
    为这事元子青还特意在信里抱怨了一番。从前那些人结交的都是元子舫,如今下帖子的,倒多半都是请他。他出去应酬了几次,对如今京中的子弟十分失望,也渐渐失了兴致。
    不过他倒是让人送来了好几种点心,说是自己在外头吃着好,送来给她尝尝。
    两人就这般鱼雁往来,倒也不觉得枯燥。
    一旦有事可做,埋首其中,时间过得似乎极快。转眼过了夏天,又到了秋天。
    夏天时元子青借着送端阳节礼的机会,跟眉畔见过一面。不过那时候他正处在舆论的中心,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也不敢在关家多待,所以两人也只说了几句话。
    中秋节前,他特意给眉畔来信,说是这次能够留出更多的时间见面。所以日子还没到,眉畔便开始期待了。其实自从父母过世后,她几乎没怎么过过中秋节。但有元子青在,感觉又完全不同。往后她有了自己的家,也有了可团圆之人,中秋才重新成了节日。
    这日她一大早就起身了,让行云给自己梳了个爽利的发式,想了想,让人将周映月替她请人打的首饰取了出来,摆在梳妆台上挑拣。
    其中最夺目的是一只珠花,最中间的珠子有指头那么大,是十分圆润饱满的粉红色,周围缀的则是米粒大小的珠子,同样是粉红色,串成桃花样式,珠光柔和,神韵内敛,温润大气。
    眉畔犹豫了一下,没有挑它——这个这是福王妃送过来的珠玉宝石之一,又最贵重,成婚那日或是第二天去请安敬茶时戴比较妥当。
    其次是一套蓝宝石的头面。一只簪子一只玉钗,一块花钿,还有一双耳坠。宝石色泽清透,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眉畔便指着道,“今儿戴这个。”
    这套头面用的宝石都是同一块上面取下来的,所以成色完全一致,十分难得。搭配上一身水蓝色的襦裙,素色绣桃花的半臂,衬得她整个人袅袅婷婷,光辉照人。
    “姑娘真美。”行云酸溜溜的道,“不是姑爷来,还见不到姑娘这样悉心的打扮呢。”
    眉畔笑着啐她,“瞧你一脸酸样,我知道你早厌了我了,等我过了门,也替你挑一门好亲事,早早打发了你去,好不好?”
    “姑娘混说什么呢?”说到自己的婚事,行云这样平素无忌的性子也不由红了脸,“我是一辈子跟着姑娘的,哪儿也不去。”
    “傻话。你心里想着我,难道我又忍心耽搁你?”眉畔笑道,“你年纪比我还大两岁呢。说起来也已经到年纪了。索性跟我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就是想出去做个平头娘子,我也可以替你做主。即便是秀才家里,我的行云也是配得上的。”
    行云垂着头,半晌才道,“我看是姑娘厌了我才是,否则为何会想着赶我走?”
    眉畔只好道,“不必再伺候人难道还不好?你可想好了?若真想一辈子跟着我,就只能配王府里的小厮或是管事,你不觉得委屈?”
    “姑娘这才是说笑呢?”行云忍着脸红,“外头的日子千好万好,难道有姑娘身边好么?况且我在府里,有姑娘做主,谁也不敢欺负我。去了外头的日子,谁知道呢?”
    这倒也是,平头娘子好做,可将来怎样谁也说不清楚。若是政府发达了,纳个几房妾室也是等闲,到时候眉畔难道还能娶管旁人屋里的事?
    也亏她看得清楚。眉畔不由道,“你放心,我和世子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正说话间,张氏派人来请眉畔过去了。时移世易,如今在关家,两人的地位也都不同以往,关家的下人们对着眉畔很是客气——她挂了个县主的名儿,如今倒是这府里唯一一个有品阶的人了。
    元子青正跟张氏说话。他心中虽不大瞧得上眉畔这个婶婶,面上却不露分毫。张氏则着意讨好,想让福王府提携关勉文。一时倒显得气氛融洽极了。
    眉畔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个情形,忍不住微微一笑。
    元子青清雅、俊逸、出尘,这是他本来的性子,可如果有需要时,他也不介意变得平易、温和、可亲。盖因他的心思通透,能看清这俗世红尘,却不会因此目无下尘。外圆内方,君子之道。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更好的适应这个世界,非但自己能生活得很好,还可尽力去帮助其他人。虚怀若谷,胸藏天下,所以反而不会在意小节。
    这就是她关眉畔心之所爱。她就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满心都是骄傲甜蜜。
    还是张氏看见她,开口招呼,眉畔才走了过去。
    同张氏寒暄了几句,她便识趣的告辞了。眉畔这才对元子青道,“你前头来信说,今日时间充裕,莫非外头不忙了?”
    “没什么可忙的。”元子青道,“本来也无非是那些人见我好了,想着皇上对王府的眷顾,想要寻些好处罢了。几个月过去,宫里什么表示都没有,他们自然也就消停了。”
    宫中的态度是很值得玩味的,这时候大家就要考虑靠近福王府究竟合不合算了。万一皇帝不满福王府,王府一时未必会遭殃,这些趋炎附势的人却未必了。所以渐渐的也就没人登门了,元子青这才得了几分清净。
    眉畔不由失笑,“目光何其短浅?”
    “否则也不至于急急登门了。”元子青道,“不说这个。咱们别坐在这里说话了,出去走走吧。你不是说前儿映月给你送了好些桂花,不请我去赏玩一番么?”
    眉畔转头看着站在旁边伺候的丫鬟,会意道,“我差点忘了,那咱们走吧。桂花都放在我的院子里呢。”
    虽然元子青这会儿去眉畔的院子里不太合礼数,但张氏也没有跳出来阻拦。两人一路走回来,元子青不由皱眉,“这院子太过偏远了些。”
    “我倒觉得还好,更清净。”眉畔道,“何况你也不必说我,你那个隐竹园不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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