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随意指派了几个人先去通报皇上这里的情况,等封诊令验明之后再复命。接着他又问了在场的人好方便确定这具尸体的身份。
    因为每个主子都有标配宫女太监的人数,所以如果凭空少了一个还是能发觉的,除非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张公公配合着清算了人数,发现一个没少,至于太监反倒是多了几个。
    他的目光不由的就落到了魏洛风二人身上,他微眯着眼看去,刚想开口问点什么就看到仵作提着工具箱走来了。
    “副统领。”封诊令抱拳施礼,范佑纯挥挥手,“不必多礼了,烦请诊令检查一下这具尸体。”
    “诺。”他把工具箱放在一旁,从里取出羊肠手套戴在手上,掀开白布一瞬间,那焦尸的模样暴露无疑,在场一片哗然。
    但封诊令面无波澜,先从头部开始,检查口中是否有灰,生者烧死者有灰,若被杀者自然就无灰,而眼下这具尸体实在被烧的太烂,仿佛稍稍一碰就能散架似的,他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检查着。
    “死者口中含灰。”他这么说着又开始下一处检查,与他一道来的那个男人则端坐一旁拿出执笔记载他所说的这些话。
    手上有翠环,尸体身形骨骼短小,肱骨也比男子短些,凭此判断是女子无疑。他抬起尸体的手,那手如焦木呈鹅状,即是人死后组织对外界刺激产生的反应,眼睛紧闭,只烧焦睫毛尖端...
    “死者为女子,根据牙齿老化和磨损程度看,大约在四十至四十五间,是活活被烧死的,而且她的胸腔,肋骨都被尖锐的物体穿透,这才是造成死亡的真正原因。”他取下手套,接过小徒弟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
    范佑纯沉吟道:“辛苦了。”
    “这都是应该做的。”
    范佑纯看向张公公,问:“章台宫是否有这个年纪的宫女?”
    “有是有,不过都在这了,所以这...”他蹙了蹙眉意识到有些不对,便立马改口说:“副统领,这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些人,我也不是每个都认得,恐怕还需点时间去查清她的身份。”
    “那就麻烦张公公抓紧。”范佑纯挥了挥手,让人先把尸体抬下去。魏洛风自告奋勇上前帮着搬尸体,范佑纯也没说什么,只是催促着加快些脚步。
    “范副统领....”魏洛风忽然发现了什么,指了指这尸体:“你看这些白痕是什么?”
    “白痕?”范佑纯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背上和胸腔锁骨处确实有些灰白色的痕迹,若隐若现的,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没法注意到。倒是奇了怪了,刚才封诊令过来验尸的时候没发现,反倒让一个小太监发现了。
    对于要破案的人而言,自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回到刑狱后他又立马让人将封诊令请了过来,询问他为何焦尸上会有灰白痕迹。
    封诊令看了好一会儿,也是有些疑惑,他非常肯定刚才看的仔细,这尸体上没有这些痕迹,怎么现在就多了这些?
    他怀疑是禁卫军们搬运尸体的时候不慎碰到才会留下的,然而范佑纯却一口否决。
    “那如此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老宫女生前是受尽了折磨。方才看到胸腔、头颅等地方都有伤便是生前留下的,所以死后呈灰白色。”
    宫里时常有主子虐骂宫人的事,不过自从德宗皇帝继位之后这种情况就减少了很多,因他明文规定过。
    没想到勤贵妃背地里居然还是这么做了。
    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几乎有了头绪,范佑纯再次理了理来龙去脉才决定去复命。
    临走时他多看了魏洛风一眼,“你也是章台宫的太监?”
    “回副统领的话,奴才正是。”
    “此次你也算立了功,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小卫子。”
    范佑纯嗯了一声:“如此我便先去呈报皇上。”
    听说走水的事儿小太监们就急急上报了皇帝,大半夜的,皇帝他老人家就爬起来等着事情的结果,毕竟贵妃的寝殿失火也不是什么小事。
    而勤贵妃也暂时被安置了过来,本是想在偏殿候着的,但她也想知道结果如何,所以就装作一副柔弱的样子来了御清殿。
    皇帝看她哆哆嗦嗦的,心里一软,“你冷不冷?”
    勤贵妃:“臣妾不冷,皇上,怎么都这么会了还没有结果啊。”
    皇帝挑眉:“看来爱妃比朕还要着急啊。”
    “这....”勤贵妃苦笑:“臣妾是有些担心而已,如今父亲不明不白的死了,外界传闻是畏罪自杀,可说到底也没个实质证据。如今好端端的章台宫又失火...臣妾....害怕。”
    皇帝颇有些无奈,说到底勤家还没有彻底倒下,想要连根拔起还得再寻时机,实在不宜再冒进,还得实行安抚之策才为上计,至少得拖到明年太子回来才行。
    不过他也实在懒得听勤贵妃哭哭啼啼,腾出一只手来:“好了爱妃你别哭了,太公的事不是已经查清了吗,他确实杀了勤淮这是铁打的事实。”
    “唉,父子相残的事朕也觉得惋惜,不过逝者已逝你也没必要想那么多。”
    勤贵妃扭过身去:“皇上就是不疼臣妾,臣妾福薄,托生了这家,不管是什么那总归都是我们勤家的错。如今勤家不复当年,那自然任由这些小人欺负了。”
    “哎哟哟...瞧这哭的....”皇帝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眼泪,“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不是让范佑纯去查了吗?他做事麻利,连江城的事都能处理的极好,无非是查个失火缘由,不出明日肯定是有结果的。”
    江城的事果然是皇帝暗中属意的,这一茬倒是没想到,要说就怪在那勤淮坏事,若不是他在一旁指手画脚的,那许怀志...算了算了,事到如今还是得先确定仙云这档子能不能瞒过去。
    应该会死吧。
    她有些揪心,却又不敢表露什么,只好倚在皇帝怀里静静等待结果。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外,时不时会咳嗽几声。勤贵妃见此紧张道:“皇上您这咳疾怎么还没有好啊?”
    老毛病了倒也没什么,你啊就放宽心,哪来这么多阴谋论,你是朕的贵妃,只要你还在朕身边就好。
    勤贵妃双眼一转,立马作出一副感动模样,“你我夫妻这么二十年,臣妾觉得总归是有情谊的,那臣妾现在斗胆问一句,若没有我爹的事皇上会相信臣妾吗?”
    “这是自然,即便是现在朕也会信你,你虽无皇后之实…可后宫在你手里被治理的井井有条,朕心里是看重你的。”他拍了拍她的手背。
    勤贵妃:“那若皇上信我,可莫要听信小人谗言。长安侯与臣妾也只曾见过一面,可最近朝堂上却有谣言说臣妾和长安侯私相授受...”
    “怎么会有这种流言?”
    勤贵妃:“多半是因为赵汀芷的事,她一直仰慕太子想嫁过去,大概是觉得妾曾抚养太子长大,认为我在太子那多少能说上话。”
    她这话说的实在委屈,好像抚养太子当真有她天大的功劳,实际上呢?
    皇帝闻言,心里也已经有了些答案,是不是真的还确实不好说,但勤贵妃如今这么讲就是想撇清一些什么关系。
    他摆摆手表示不在意这些,又严厉吩咐别的官员务必把造谣之人揪出来,如此才稍稍安了她的心。
    走进御清殿,范佑纯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了一遍,也算是交了差。
    既查出是老鼠所为与人无关,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至于那死掉的老宫女就发落出宫好好安葬,再给她家人一些财帛算作安慰。
    范佑纯领命而去,勤贵妃则朝袭香使了个眼色,她便借故说出去备撵,急急在身后追了出去。
    “范副统领留步。”
    范佑纯回头看了一眼,表情平平:“袭香姑娘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只是娘娘实在不放心那死去的宫女,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可惜因为家中遭逢变故所以夹带私藏,不得已之下....”
    她试图解释什么,将宫女被折磨的事归于她自己本身。
    这种事情范佑纯最为厌恶,直观的觉得袭香说这些都是托词,其目的在于让他不要把这件事告知于皇上,免得对贵妃心生厌恶罢了。
    这些主子的行径真是令人发指。
    他冷嘲热讽:“不得已之下?好一句不得已就能把人折磨成这样,铁链子穿透锁骨那叫不得已?哼,若非没有证据,我都得怀疑根本就是你们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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