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海市第一机场里挤满了人,陆辰上一次来这里还是10年前吧,没想到现在这里已经破成这样,仿佛明天就要拆掉了。
    “妈,别担心。”他一边拉着于星瀚的书包带一边轻声劝慰于迎萱,父亲则在不远处办理行李托运,“你放心吧,姥爷和姥姥不是经常说咱们家有长寿基因嘛,他们肯定没事。”
    于迎萱虽然还踩着高跟鞋,可是比之以前的强势多了几分无计可施的焦虑。突发状况将每个人打得无力招架,她甚至回忆不起来上次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总觉得还有时间,总觉得可以慢慢来,现在事实冲到面前,死神一抬手就能将时间全部收走。
    “别担心。”陆辰劝了她一个晚上,现在眼下有着淡淡的乌青。于星瀚对姥爷和姥姥没有太多印象,遇到事情只会哭,红眼皮微微浮肿。一切发生得好快,连陆辰都没反应过来,不知不觉自己就空间漂移了,昨天这个时间自己还在岛上,进行最后一次排练,准备给景澄一个巨大的惊喜。现在怎么就到了烟海第一机场了?
    不真实,他不禁出神,忽然很想见到那个人。见到了才能踏实。
    “陆辰!”
    景澄的声音将他从密密麻麻的烦乱思绪中拎了出来,陆辰循声找去,景澄逆着他的目光朝这边靠近。人太多了,挡在他们中间很没有眼力见,说话声也乱糟糟的,两耳之外全部乱哄哄。
    等到景澄跑到眼前,陆辰才觉得安静。
    “你来了。”陆辰的心跳开始减缓,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可是仍旧抱了上去。一整晚的疲惫被切断,他将脸埋在景澄的颈侧右方狠狠吸气,狠狠地抽了一下鼻子。
    在爸妈面前,自己是已经成年的儿子,在弟弟面前,自己是即将成为顶梁柱的哥哥,他不能给别人找麻烦,只有在景澄面前稍作休息。
    “没事,肯定没事的。”景澄先让自己静一静,心神已然大乱,揉了几下粉色头发之后陆辰才抬起头,他眼下的黑眼圈让景澄双目刺痛。
    “一夜没睡吧?”景澄问。
    陆辰点了点头,似乎快要耳鸣。“我可能会去一个月到两个月,然后回来考试。你别着急,我在那边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也好好的,等着我回来。”
    景澄也点点头,在出租车上他整理了一整页的叮嘱,密密麻麻全部写在手机备忘录里,现在全部忘光。这时他走向于迎萱,她身上无懈可击的外壳裂开了缝隙,显得一击击破,摇摇欲坠。
    “阿姨您别着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景澄攥了一下她的手,她手指尖微微发抖。
    “好,一定会没事的,谢谢你。”于迎萱一直在放松,尽量让自己松弛下来,对于景澄这个孩子她还是很喜欢的,只不过来不及正式吃饭,“等阿姨和叔叔带他们两个回来,请你来家里吃顿饭……”
    “行李都办好了,咱们可以进去了。”陆光齐的话打断了于迎萱的话,他一边走一边整理登机牌,还差几步路的时候抬起了头。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于迎萱做起介绍,“这位是我先生,陆辰和于星瀚的父亲,陆光齐,他是一位律师。光齐,这位就是景澄,就是上次咱们提到的那个孩子。”
    “是我男朋友。”陆辰抢先一步说,自己的老婆当然要自己介绍。
    “是哥哥的男朋友。”于星瀚也跟着插嘴。
    “原来就是你啊,抱歉,原本应该让陆辰带你回家,正式吃顿饭,现在见面太过仓促。”陆光齐走到景澄面前来,伸出右手,“多谢你这段时间对陆辰的照顾,谢谢了。”
    “不用谢。”景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明明什么都能看到,眼前只剩一片漆黑。他强撑着,却听到了快递签收的提示。见了陆光齐才知道陆辰多像他爸爸,于星瀚更像妈妈。
    陆光齐握手完毕后将手收了回去,眼神在景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再一次开口:“虽然这么问有些不合适,但是以前我们……见过吗?好像有点眼熟。”
    陆辰刷地看向老爸,怎么回事?
    “没,没见过。”景澄笑着推了推眼镜框,怪不得陆辰总能轻而易举说出刑法摘要,原来真有一个大律师父亲,“可能因为我是大众脸吧,所以叔叔您才觉得眼熟。”
    “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抱歉。”陆光齐笑了笑,“忽然间将陆辰带走也是无奈,老人那边出了这种事……只怕那边的法律也不会重判,听说动手的是个少年犯,刚从监狱里出来。”
    “这种人都进去了为什么还能出来?”陆辰恨得牙根痒痒,巴不得亲自动手解决仇恨,“这种人……就应该在牢里蹲一辈子,出来也是人渣,社会垃圾。”
    “陆辰。”陆光齐严谨地打断了他,“不许在外面这么说话,司法公正不是你来决定的。”
    “行行行,我不说了。”陆辰嘟哝了一句,时间紧迫他抓紧一切机会,拉着景澄到了几米之外,“我现在要走了,这个给你。”
    他一边说一边掏兜,拿出两枚一模一样的金戒指来,二话不说给景澄的无名指套上,再给自己的左手无名指套了一个。“用我弟的零花钱买的,算是咱们先订下来。你放心,等我将来赚了钱肯定换更好的。”
    手指多了一个金圈,景澄轻轻地摸着它,微微地点了点头。“好。”
    “你放心,既然咱们都订下来了,以后我肯定不在外面瞎聊。”陆辰表忠心一样拿出手机,当面删除了贴贴app,“你也删掉吧,好不好?”
    景澄吸了下鼻子,看不够似的看着陆辰的脸,陆辰的眼睛:“好。”
    “只是去一个多月,很快就回来,咱们天天视频,我到哪里都会和你报备。”陆辰不好意思当着父母和弟弟的面亲他,只能十指交叉,用力攥住彼此,“等我回来。”
    “好。”景澄弯起指节,抹掉下眼睑的一滴眼泪,快速摘掉了自己的金表,“这个给你,就当是幸运符,只是机芯坏了,你随便找个修表师傅就能修好。”
    “干嘛随便找一个啊?等我回来找戴爷爷修。”陆辰高兴地戴上,转转手腕,“那我走了,落地之后咱们再联系。”
    “一路平安。”景澄猛地抱住他一把,在他耳边重复,“你一定要好好的,要平安。”
    陆辰嗯了一声,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等到送走了陆辰一家,景澄在机场出发大厅呆坐半小时才往外走,刚刚走出建筑物,一滴冰凉的雨水滴落到他的鼻梁骨上,第二滴掉在了眼镜片上。他摘下眼镜,揉了揉被雨水或其他液体弄湿的眼睛,苦到了极致竟然笑了出来。
    他和陆辰相识在雨季,现在第二年的第一场雨来了。
    一场短暂的小雨并没有影响起飞时间,飞机在轰鸣中离开了烟海市,准备越过大洋。一直没离开机场的景澄算着时间,抬头望去,想冲着那架客机摇摇手,却发觉双手使不出力气。
    察觉到不对劲,是陆辰到了美国的第3天。
    前两天自己和景澄的联系很密切,刚刚分开的热恋情侣有着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思念。可是从第3天开始,景澄的回复速度就变慢了,从秒回变成了隔几分钟,甚至隔一个小时。
    这也无所谓,陆辰毫不在意,人不可能永远守在手机旁边,自己也经常错过回复。
    可是等到景澄隔5、6个小时才回复的时候,陆辰开始觉得有点不安。
    异地恋刚刚开始,任何信号都会被担忧无形放大,最该给对方安全感的时刻偏偏缺失了。可是每次他问景澄干什么去了,景澄的回答都很敷衍:“在忙啊。”
    忙?忙什么呢?陆辰问了好几次,可是景澄都顾左右而言他,转移了话题。
    不安的情绪开始扩大,吞噬着陆辰的兴奋和快乐,直到在自己来美国的第31天,景澄回复的速度已经离谱了。
    他竟然隔了一夜才回复。
    可是陆辰明明看到他在朋友圈给苏御点赞。
    最纠结的事情莫过于此,你知道他拿着手机,却单单不联系你。终于,在陆辰来美国的第35天,景澄已经5个小时没回复自己了,陆辰重新下载了贴贴。
    他要去验证,但是又怕自己验证成功。
    景澄在自己的贴贴里有4个号,全部都亮着,显示在线。可是在察觉到自己上线的一瞬间,又全部下了线。
    这一次,陆辰将视频电话打了过去。
    中国刚好是晚上12点半,景澄那边隔了很久才接通,两个人一个多月没见,再次看向视频里的对方,这一刻都显得有些陌生。
    “怎么打视频过来了?”景澄打了个哈欠,“我都要睡了。”
    “你刚才干嘛呢?”陆辰单刀直入,却不知道自己眼圈刷地红了。
    “刚才……写作业啊。”景澄穿着花衬衫,就是他们初见时的那一件。
    “你不是答应过我删掉贴贴么?”陆辰再问,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问出口了,而问出口代表什么呢?
    景澄脸上的笑容开始消散,淡淡地稀释了一层。他抓抓刘海,看向右侧,忽然又喘了一口气,无奈地笑着:“你都看见了?”
    “是。”陆辰低了一下头,又快速抬起来,“你不是说……以后……”
    “其实只是玩啊,我从始至终就是这样的人,你不在了,我随便找别人玩一玩。”景澄看向屏幕,“然后……昨天你说想看看我戴戒指的照片,我不敢回,因为……我不小心把戒指弄丢了。”
    陆辰看向自己左手的金戒指,吸了吸鼻子。
    “等你回来如果你还愿意找我,咱们再继续在一起,反正我现在只是无聊,和别人玩玩不当真。”景澄点了一根烟,指尖夹着一条纤细,“如果……”
    “我不会回去了。”陆辰也抬起了头,像是下了重大的决心,这一个月的焦虑和冥思苦想全部释放,自己替他找了那么多回信息变慢的借口,原来真相只是因为他不在乎。也是,两个人的相遇就在yp软件上,每个人都有那么多号。
    “我在这边也有几个人聊得不错,以后就留在这边了,烟海……没意思。”陆辰看向烟雾后的那张巴掌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景澄瘦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
    景澄掸了掸手里的烟灰,摇了摇头。
    “所以我们现在这是分手了,对吧?”陆辰连续吸了两下鼻子。
    “应该算吧。”景澄笑着回答。
    “好。”陆辰的一只手指悬空放在结束按钮上,不仅结束了这一段短暂的感情,也结束了一个月的折磨,“房子我会让苏御帮我退掉,家具你帮我扔了吧。”
    说完,他闭着眼睛,狠下心,像是从胸口里挖出了心脏,狠狠攥碎。指腹贴在手机屏幕上,半天他都没回神,也没能动弹一下,视频结束之后屋子里好安静啊。他的世界却吵闹起来。
    别吵了,他不敢睁开眼睛,不敢去看自己亲手掐断的视频,不敢去看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他怕自己从黑屏中看到流出的眼泪,也怕看到自己戴着的金表和戒指。
    更怕自己无法面对的事实,他和景澄结束了,以后再也没有资格去发信息,问他想不想自己,也没有资格申请视频通话。
    从此后,景澄只是自己的一个陌生人。
    烟海市的一切都没了,烟粉色只是季节限定,随着雨季而来,随着雨季结束。鲸屿岛可能是假的,根本就没有那么一个地方,都是杜撰,只是世人不甘心编出来的小岛。祈愿树根本不管用,渔村村长会骗人,伊甸园公园只是幻觉,石墩下的涂鸦早被大雨冲光了。
    游乐园因为经营不善早已关闭,音乐节草草收场,水母烟火并不持久,一场疯狂完毕,恍如隔世。
    手机屏幕的另外一端,景澄将最后一口烟吸完,也没有胆量去看黑掉的手机屏幕。
    再见了,大狗狗,这半年我很开心。再见了,我们的鲸屿岛,我永远不会忘了那段回忆。
    你一定要幸福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时代正式完结,明天时间大法。
    第59章 孩子是不是我的
    雨滴冰在眼皮上, 景澄的侧颈一片酸痛,他闭着眼睛揉揉脖子,将单薄的西装外套拢一拢。紧接着第二滴雨水掉落在眼尾, 将他的睡意砸走了一半。
    眼睛缓缓睁开, 他慢动作似的从这个很不舒服的睡姿变成了正坐:“你怎么开窗了?冷不冷啊?”
    孙大乐刚在车下抽完一支烟, 如今也是西装革履的人了。“不是我开的,你刚才睡着了觉得热自己非要开。”
    “是吗?”景澄继续揉着睡歪的脖子, 再低头看向睡出衣褶的外套,像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刚才是不是做梦了?”孙大乐将空调打开,温热的暖风徐徐吹出, 驱赶着窗外的阴湿。
    “梦啊……好像做了, 但是又好像想不起来了。”景澄淡淡地说, 脸上的表情也很清淡, 只需要一阵微风就全吹没,“好长的一个梦啊。”
    好长啊,长到从那年9月份梦到了第二年的3月, 长到从第一天梦到了最后一天。等到暖风将手指尖吹热,景澄那只纤瘦的手伸向了左侧:“烟。”
    “我没烟。”孙大乐不给。
    “我都闻出来了,你刚才下车抽过。”景澄不干, 右肘架在车门和玻璃的连接处,咬着指节朝他笑着。
    “唉……”孙大乐没办法了, “我他妈的就受不了你这套,你抽就抽吧,别把我没戒烟的事说出去啊。”
    “干嘛?怕老婆啊?”景澄点燃一支吸了一口, 真没想到大乐会是最早结婚的一个。曾经像个打手一样的追风少年早早被人降服, 抽根烟都要躲出来。
    “也不是怕,反正……让着她呗。”孙大乐也笑了, 后半句没说出来。
    “怕老婆才是真男人,优质a都是怕老婆的。”景澄又一次打开窗,朝外面吐了个烟圈,再用手掌一挥看它悬空消散,“走吧,送我回公司吧。”
    “你没事吧?”孙大乐不轻不重地问,憋了一路,还是要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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