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去厂里瞧瞧,看什么时候能拿到拖拉机。”
    周秋萍关心道:“拖拉机你准备买哪个厂的呀?你可千万别图便宜,要买国营厂的。”
    80年代是乡镇企业野蛮生长的时代。为了同国营大厂竞争,它们集中打价格战。这一分价钱一分货,便宜无好货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况且因为国家政策的限制,钢铁之类的原材料优先供应国营厂。有些乡镇企业生产的机器就是拿废品翻新,表面看上去不错,谁用谁倒霉。
    周高氏瞪女儿:“你妈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扣扣索索的?该花的钱,我什么时候少掏过一分?”
    周秋萍直接呵呵。
    亲母女啊,谁还不知道谁吗?非得让人翻你的黑历史。老高同志,你可给我歇歇吧!
    “去去去,就你废话多,能耐了你啊。我接我外孙女儿去了。”
    周秋萍纠正她:“孙女儿。赶早不如赶巧,正好这趟回来,我给她俩改名字,新户口本上,都跟我姓。”
    “看把你烧的,瞎折腾。”
    “你要不稀罕,那就不让她们叫你奶奶。”
    “凭什么呀?我带的孩子,我怎么就不能应一声奶奶?”
    “那你还废话。”
    “怎么讲话呢你?你是妈还是我是妈?”
    母女俩一路斗嘴,准备锁了院子门去托儿所接孩子。
    都走到门口了,周秋萍抬手看表,突然间疑惑:“阿妈,现在托儿所两点就接小孩啦?”
    两人回头看家里的钟,这才发现,不知道啥时候指针不走了。
    周高氏以前从来不用钟表,如果不是每天傍晚要看着时间接孩子,她都想不起来要看时间,这才闹出乌龙。
    周秋萍赶紧给钟换电池,又拖出自己的行李:“趁着时候还早,咱先开张做点生意吧。”
    这是从羊城发过来的电子表,大头由三产公司拿出去卖。她拿了几袋子零散货,准备在宁安也赚点零花钱。
    不然合伙做生意的钱一直在钱滚钱,她手上没活钱,干什么都不方便。
    周高氏见过人家带电子表,瞅着老时髦了,特别有派头。
    这回瞧见女儿一拿一大包,她顿时捂胸口:“我的乖乖,你这一下子又花了好多钱吧。”
    周秋萍笑道:“嗨,这在羊城根本不值钱。人家都是论堆卖的,到了内地,身价才翻番。”
    周高氏咋舌:“你讲的哦,羊城遍地是黄金了?”
    “人家也不是个个都意识到了怀揣着金娃娃呀。所谓见多不怪,身边到处都是,他们能当成宝贝吗?这就是信息差。行了,咱们把摊子支起来,看有没有人买。”
    周高氏准备把电子表都拿出来,周秋萍赶紧拦住她:“哎呦,阿妈,就拿20只。物以稀为贵,你一下拿这么多出来,人家不当回事。你忘了,咱们以前卖被单,也是分批次卖的。”
    周高氏近来做惯了靠拖拉机运输的生意,拿出的毛衫和羽绒服也是接多少货卖多少,实在看不上她这种小鼻子小眼。
    “就你事多,你放心大胆地卖。我保准你有多少货,人家都能吃得一干二净。”
    周秋萍惊讶:“你不是说大家的兜都掏空了吗?怎么还要买呀?”
    周高氏神秘地眨眨眼,得意地压低声音道:“他们从我这儿拿了货,转身就能加价卖出去。”
    周秋萍乐了:“这算是投机倒把了吧?原地加价转卖。”
    “就你话多!”周高氏伸手拍了她一下,“抓谁也不会抓他们,你操的哪门子心!”
    周秋萍撇撇嘴,那当然了,肉烂在锅里,自家人怎么会抓自家人呢?
    她从来不嫌挣钱多,既然人家要拿货,她举双手欢迎。
    周高氏也不用喇叭喊,只到各家院子里说了一声。楼上楼下自然有人互相喊话。
    不多时,周家的小院就聚拢了一堆人。
    听说今天卖的是电子表,有人大喜过望,有人则失望摇头。他们还以为有棉衣呢。
    “哎,上哪儿找去啊?”周秋萍大摇其头,拼命地倒苦水,“我们在人家厂门口守了三天三夜,愣是没拿到一件货。也是邪门,全国都这样。就这些电子表,还是人家看我可怜的,才分了这么点。”
    立刻有人咋舌:“哎呀,周老板,你多厚的家底,我们还看不出来吗?光这一趟,你说实话,是不是起码得赚上千块?”
    周秋萍认真道:“婶子,我跟你说实话。挣钱是真挣钱,南方挣钱的机会多。可危险也是真危险。走在大街上被抢包什么的都不算事。还有强盗直接抢人耳朵上的耳环,把人的耳朵拽得血乎乎的。”
    众人惊呼:“这么乱啊?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周秋萍点头:“可不是嘛,根本防不胜防。有人把钱缝在内裤上,照样被偷的一干二净。那人哭的一塌糊涂,警察都管不过来。”
    这些大家也隐约听过。出门跑生意的人都说外面乱。
    大家伙儿立刻心平气和了。他们和家人虽然都拿死工资,但这是铁饭碗呀,每个月旱涝保收,工资以外的福利也不错,还不用担惊受怕。
    “好了,我们也不眼红你,这个电子表怎么卖?”
    “15块钱一只。”周秋萍满脸诚恳,“实不相瞒,我拿货的时候就12。”
    立刻有人咂嘴:“那周老板你也赚的太狠了,一只三块钱,20只表60块,都赶得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
    周秋萍笑眯眯的:“那你怎么不说我来回路费多少钱,在路上的开销呢?再说了,这拿货也要凭运气。碰上坏家伙抢劫,我血本无归,也没谁给我兜底呀。”
    已经将电子表抓在手上的人跟着紧张起来:“你这不会是假货吧?”
    “啥假货?进口货,都是好东西,现在国营商店都未必能进得到。我也不要工业券,15块钱一只,真的打不了折。说了你们别不高兴,要不是我阿妈说左邻右舍的,我真没打算就在这儿卖了。我本来想拎去省城的。那边出手加到18块都有人愿意买,”
    众人立刻阻止她:“你就别折腾了。咱们左右邻居分分,不值当个事。你还特地拿去省城,当心回头就说你投机倒把。不吓唬你的,上面已经下文件要控制了,你小心点哦。”
    周秋萍笑容满面:“就是因为知道各位嫂嫂婶婶好,我才敢拿回来跟大家分啊。”
    20只手表根本不禁分。
    眼下公安局的工资的确不算高,跟工人差不多。但他们普遍没有住房教育医疗的压力,到期工资到手,所以相当舍得花钱。
    周秋萍拿出来的手表很快一扫而空。
    还有人跟她打听:“下回表什么时候到?来了就赶紧跟我说一声啊。我娘家侄女要结婚,正差一块表呢。”
    周秋萍笑容满面地应下:“一定,差谁都不能差陈阿姨你的。”
    她乐呵呵地准备送人出门,陈阿姨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往旁边带,然后压低声音道:“秋萍,你还这么年轻,应该再找一个。”
    周秋萍脑子嗡的一声,一时间都回不过神。
    这是,这是有人要给她介绍对象吗?
    陈阿姨笑容满面:“我这边就有个合适的人选,我表弟。”
    还真是要做媒。?
    第84章 有人欠收拾(捉虫)
    凭心而论, 陈阿姨介绍的这位表弟,条件当真不差。
    县城户口,在机械厂当工程师。5年前, 他爱人出车祸走了, 留下一双儿女。
    他也算重情重义,愣是没再找, 又当爹又当妈, 将一对儿女拉扯大。
    现在,她大女儿中师毕业,今年进了县实验小学当老师。小儿子中考发挥好,进了粮食学校。按照政策,毕业出来就是干部身份,国家直接分配工作。
    “孩子长大了, 他也有精力重新再找个对象。不是我王婆卖瓜, 自卖自夸。就这事儿, 秋萍,你说说看, 我表弟是不是个仁义的人?他就没想过拖累女方。”
    周秋萍都没办法否认。在这点上, 这男的考虑的相当周到。
    要是他老婆刚死, 他就迫不及待地找人帮忙照应儿女。女方累的够呛不说,搞不好还一肚子怨言。
    照应两个要升学的孩子,多辛苦啊。加上不是自己生的, 很可能会吃力不讨好。
    等到孩子的将来有保证,他也不用多费神了。算到了有钱有闲的阶段, 想再找个对象安度余生, 合情合理。
    陈阿姨还在介绍:“不瞒你, 我表弟年龄是比你大些, 今年40出头了。但男的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明事理,晓得疼人。而且你看,他把他两个孩子教育的多好。跟你结了婚,你家两个妞妞的教育问题都不用愁。到时候我们家里一块想想办法,把农转非手续办了。两个小丫头直接进实验小学读书,有他们姐姐帮忙看着,半点都不叫你烦神。”
    摸着良心讲,要不是周秋萍根本就没想过再婚。这种条件,她都忍不住心动了。
    没办法,现在的婚恋市场就是这么现实,离婚带娃的女人平白无故就被摁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为什么那么多女人离婚后即便舍不得也选择不要孩子抚养权?就是因为难再找对象。
    而这个时代的城乡差距夸张点讲叫天壤之别。城里找不到对象的二流子都能去乡下找漂亮能干的大姑娘。
    《都挺好》里女主的妈个人条件那么优秀,为啥找各方面都平庸的女主爸,起决定性作用的就是户口啊。
    只有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才能理解城市户口的意义。
    有了户口才能在城里真正落脚,孩子才能上学。
    如果不是周秋萍重生,知道该如何凭自己的能力解决困境,这还真是条送到面前的路。
    她开口婉拒:“陈阿姨,你表弟条件这么好,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陈阿姨没听出对方的推脱之词,毕竟在她看来,她表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对象。讲个不好听,就是农村来的大姑娘,也多的是人想嫁这样的男人,现成就享受上了。
    她以为周秋萍是自卑,又拍拍对方的手背:“你别多想,我表弟是看人品的。他见过你一回,对你非常满意。没正式工作不算问题,他一个月光工资就有□□十块。就算你生意不能天天开张,只要不是顿顿大鱼大肉,保证你们娘几个吃饱穿暖不是大问题。他单位也给他分了房子,比这虽然小了点,但终归是自己的窝不是。而且他脾气好,没有抽烟喝酒这些坏习惯,每天下班就回家洗衣做饭,你就是出去摆摊子,也不怕家里没人照应。”
    陈阿姨说的不假。
    她那表弟脾气是真的好,可就是因为好到没脾气,特别容易被人拿捏。
    别的不说,就讲他前任老丈人吧。女儿都死了这些年,女婿三年两节都没有短过他的礼。倒把那一家子的心给养大了,处处都想管着他。
    甚至他们还想将老家的一个寡妇嫁给他,好继续让他给他们一家做牛做马。
    而且因为现在城市户口值钱,他表弟的个人条件又好,前任岳家居然收了寡妇的钱,好促成这桩婚事。
    为了达成所愿,这一家无所不用其极,还特地灌醉女婿,好生米煮成熟饭。
    结果他女婿急性酒精中毒,差点就死在了岳家。
    后来这事闹腾开来,陈阿姨的姑妈简直气疯了。老太太冲去了亲家,跟对方大干一场,逼着儿子跟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伙恩断义绝。
    为了彻底断了对方的念想,他又找了自己侄女让他帮表弟介绍对象。只有儿子重新建立小家庭,才没那一家子恶心人伸手的份。
    刚好一个多月前,表弟来陈阿姨家做客,在大院门口见到了周秋萍,多看了两眼,叫陈阿姨给瞧出来了。
    于是当表姐的人立刻拍胸口,允诺帮忙做媒。
    可惜这表姐弟俩运气不好,没等陈阿姨上门,周秋萍就包袱款款的出门做生意去了。
    这一去,愣是将这事从9月份拖到了11月份。
    现在,好不容易周秋萍回家了,陈阿姨赶紧登门,做起了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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