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喊他开会的人苦笑:“李总,你跟我说这有用吗?这是我能解决的事儿吗?唉唉,赶紧的,先去开会,领导的面子不能不给。你日子好过,其他人可没这么舒坦。”
    周秋萍朝李工点头:“您忙您的,不能耽误您工作。”
    谁知程厂长已经走过来了,看到周秋萍就招手:“哎哎哎,周经理,别走别走,一块开个会。刚好我传达下上级的指示精神,你也可以跟你的员工们好好说一说。现在维持稳定是大局,是关键之所在。”
    供销社的主任们赶紧表态:“没事儿,你开你的会去,我们自己看了就行。”
    说实在的,他们一开始只想买卡拉ok设备。结果这么一转,就转的心痒痒起来,感觉那个爆米花他们能自己搞。尤其镇上有录像厅的,卖给看录像的人蛮好。
    周秋萍眨了两下眼睛,无奈道:“行行行,我开会就是了。”
    她老老实实坐在会议室里,听上级传达的指示。
    首先是事件定性,这么多人上街,造成交通堵塞,严重影响了正常的工作、生活秩序和整个社会秩序。
    然后是措施,各个单位都管好自己的人,不要添乱。
    最终是目的,保证治理整顿与深化改革顺利进行。
    领导念完了自己的学习记录,询问大家的意见:“现在集思广益,大家都讨论一下,怎样才能维持住稳定?我们身份特殊,我们首先就不能乱。不然的话就天下大乱了。”
    大家纷纷表态,他们情况不一样,工人的觉悟还是有的,不会在关键时候添乱。
    程厂长转头看周秋萍:“周经理,你也说句话呀。”
    他可不想听这些人说废话,啥招都没有,光保证有个屁用。到时候闹起来,他头个要被顶出去祭天。
    周秋萍微微合了下眼睛,清了清嗓子:“我也不知道厂里的情况,无从说起。不过刚才李工说了,他们车间就不怕出事。因为工人业余时间文化生活很丰富,大家都忙着唱卡拉ok,没空跑出去。我想也许可以在工厂搞个卡拉ok大赛,吸引大家投身到文娱活动中来,这样注意力转移,也就不太容易被外面的人牵着鼻子走。”
    会议室里的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样?
    周秋萍抬头看众人:“人的注意力都是有限的。说实在的,外面的世界毕竟距离大家生活有点遥远,而身边的事情更加容易引起大家的注意。组织个卡拉ok比赛,安排好奖品,可以和和其他工厂联动。比方说,咱们机械厂因为自己生产电视机这些,可能工人就不太感兴趣。但是像被服厂之类的工厂还是很欢迎电视机做奖品的。反过来,咱们的工人肯定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互通有无,奖品开销就能内部解决。至于练习卡拉ok,可以用工会的经费来开销。”
    立刻有人不满:“老李,你不能这么小气,大家都是兄弟,你好歹赞助一下嘛。”
    李工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态度坚决:“我上哪儿赞助去呀?同志们,你们别忘了,我压力最大,我还要给这么多人发工资呢。我还要给厂里交钱呢。看看我这脑袋,这一天天愁的,头发都要掉光了,都成地中海了。”
    哭穷谁不会呀?想占他便宜,做梦!
    周经理都把梯子搭成这样了,他如果还不上路子的话,他自己都要看不起他自己。
    卖一台卡拉ok设备,他们就能挣一台钱。
    周秋萍慢条斯理道:“这个人都会受大环境影响。江州的大学多,学生比较激动。如果想让其他单位少受影响的话,可以大家都搞卡拉ok活动,组织一个全市的卡拉ok大赛。马上就是5月份,5月本来就是歌声的海洋,让各行各业都动起来,准备卡拉ok大赛,效果应该还可以。”
    然而军区本来就是小社会。程厂长等人管不了外面的世界,他们只要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管太平了就行。
    领导终于拍板:“卡拉ok机是吧,买买买,工会今年不是还有固定资产的经费吗?就买卡拉ok机,5月份就组织卡拉ok大赛,让大家都参与进来。好了,散会。”
    周秋萍也不强求,有了思路,大不了她下面一家家的跑,总归能推销出去。
    在求稳定的大前提下,一切有益于这件事的活动都会得到官方的大力支持。
    她跟李工回到车间,那几位供销社主任也下定了决心。买,卡拉ok设备每人一套,至于爆米花机,板桥供销社的主任咬咬牙决定入手一台,其他人处于观望状态。
    虽然他们总共才8个人,8套设备也就是64,000,加上爆米花机都不到7万块。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况且这是开门红。吃喝玩乐的流行扩散速度要远超大家想象,也许用不了一个月的工,就会有成百上千的供销社过来购买卡拉ok设备,好回去自己做生意。
    现在天色不早了,主任们也来不及赶回各自所在的乡镇。他们索性在厂里招待所住下来,明天再带着设备回去,厂里还派车送他们呢。
    周秋萍看看时间,赶紧坐公交车回家。
    到了家,她看到两个女儿跟祝嫂子家的小子还有陶嫂子家的姑娘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地玩,个个都咯咯直乐,只感觉人类的悲欢果然不相通。他们的爹妈都紧张死了,孩子还是无忧无虑。
    周高氏今天回来后就没出门,看女儿回来了,赶紧打听外面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闹起来了?”
    周秋萍摇头:“闹不起来的,不会真乱的不可开交。”
    从昨晚就能看出来,起码江州这边主政的态度是强硬的,不打算纵容。这种事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早点处理反而容易解决问题。
    周高氏一叠声地念佛,感觉要去烧一炷香。作为从战争年代逃荒过来的人,她就想天下太平,她一点也不想起乱子。
    “你说这些人啊,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呢?干嘛非得闹成这样?”
    周秋萍摇头:“算了,这也不是咱能说的事儿。对了,晚上吃什么?”
    今天阿妈人在家里,当然不会再让她们继续吃食堂,而是烧了好几道拿手菜。有梅干菜烧肉,水芹炒香干,菊花脑蛋汤,还清蒸了一条鲫鱼,鱼肚子给两丫头吃,真正好。
    周秋萍邀请女儿的小伙伴们留在家里吃饭。结果孩子们一哄而散,笑嘻嘻地跑了,只剩下他们一家四口分享丰盛的晚餐。
    星星的小脑袋扭来扭去,有点儿疑惑地歪了歪下巴:“哥哥呢?”
    周秋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女儿说的是卢小明,笑着解释:“哥哥回自己家吃饭了,来,吃块鱼肉。”
    小姑娘一吃起饭来,啥都忘掉了,一个人就干掉了一碗饭,吃的小肚子溜圆。
    周高氏看两个孙女儿吃的香香甜甜的样子,心里头可满足了。还是她家好,多自在。
    她想起卢小明,又要摇头。难怪老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要外人看,肯定觉得卢小明作为将军的孙子,爸爸又是大官,妈妈是大学老师,生活肯定幸福的不得了。谁知道他过的是这种日子呢?
    周秋萍朝阿妈摇头,示意她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谈这些。小孩子就跟小精怪似的。你以为他听不懂,结果回头他们就能学嘴,反而惹出事来。
    周高氏摆手:“不谈不谈,这也不是咱家的事。”
    她们吃过饭,正收拾桌子,电话铃响了。
    周秋萍还以为是老白打电话过来要求再进货,没想到居然是卢振军。
    这人大概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没歇息过,声音都透着疲惫:“秋萍啊,对不住,今天的事情,我替丁妍同志跟你道歉。她受刺激过度了。”
    周秋萍不打算卖面子:“她又不是小孩子,有自主行为能力,要道歉她自己道,没人能替她。而且我说明一下,我是没反应过来她是谁,本能回的手。她打我可不轻,我脸是肿的,敷了半天才消下去,还化了妆遮掩。她那脸上,除了我一巴掌之外,还有你妈一巴掌。你妈打的可比我狠多了,要算的话,不能都算在我头上。”
    卢振军苦笑:“要算也是先算我,昨晚是我先动的手。就是这个事情对不住你,她发疯,胡言乱语。”
    周高氏直接拿过话筒,没好气道:“卢部长,我们家秋萍从来没干过对不起人的事儿。对,她是生了两个孩子了,可她单身,她以后还有大把的日子要过呢。这往我秋萍头上扣屎盆子,放在以前,是要活活逼死人的。”
    卢振军赶紧再三再四的道歉。
    他真是头大如斗。
    他昨天一宿没睡,到处当救火队员控制局势,因为一把手去军区开会了,二把手在组织军事演习,班子各有各的事儿,反而是他这个班子成员里的小字辈最方便组织行动。他不出面谁出面?
    到天亮了,他也不能消停。先是电话会议,然后去省里开会,大会开完开小会,一直到刚才他才能坐下来吃口饭。
    结果警卫员一汇报,他都要炸了。他真是要骂娘了,一个个的,就不能消停点吗?帮不上忙还惹事儿。
    可这些话他不能对周高氏说呀,他只能跟老太太道歉,为家属道歉。
    周秋萍拍了拍阿妈的肩膀,示意自己有正经事要说,才拿回话筒。
    “那个卢老师啊,你们家的家务事我就不说什么了,我也不了解情况。只一句话,对孩子好点,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废物之类的话。谁都没资格说这话。生病了,最难受的是孩子,体谅点他吧。”
    卢振军身心俱疲:“是我不好,我没保护好孩子。”
    周秋萍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干脆说公事:“今天我在李工那儿,程厂长也跟我开了会,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我有个想法,现在大家情绪都很激动,如果硬碰硬的话,很容易引起强烈的反弹。毕竟今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不如这样吧,全市各行各业都搞个卡拉ok大赛,最后来个总决赛。最终优胜者可以获得录磁带的机会。我这边还在陆续买歌,正寻找合适的歌手呢。”
    卢振军赶紧表态:“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不是已经在搞校园歌手大赛,选拔青年歌手吗?不用把买的歌让出来。”
    周秋萍笑了,开门见山道:“我又不是白出钱出力,办卡拉ok大赛,各个厂子难道不买卡拉ok设备吗?我就是搞推销呢,我可是给车间投了钱。”
    卢振军的声音总算有点笑意了:“这方法不错,羊毛出在羊身上。”
    等她挂了电话,周高氏抱怨女儿:“你怎么这么跟人说话呢?搞得急吼吼的。咱们又不求他帮忙卖东西。大不了你自己一家家的跑嘛,欠他这个人情干什么?还账啊,你白挨打了。”
    周秋萍抱住母亲的胳膊,大概这世上也只有妈妈会如此真心实意地心疼她。
    她笑道:“我也还手了,我打得可不起。”
    她真下了死手,丁妍的脸当时就肿了起来,简直都要破了。
    然而周高氏还是替女儿委屈:“那也是她先动的手,她还骂你了。起码你得打她两巴掌才算还回去。”
    周秋萍安抚阿妈:“你就当可怜卢老师吧。他也怪倒霉的,家里人这么扯后腿。给他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好歹减轻点他的愧疚,他现在够累的了。”
    居其位,谋其政。年纪轻轻当这么大的官,怎么可能轻松。
    周高氏心慌慌的,又小心翼翼地问女儿:“你说会不会真乱起来呀?我这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七上八下的。”
    周秋萍坚定地摇头:“不会的,虽然现在有很多问题,但是能拍板的不至于真糊涂。”
    上辈子,她们那个家暴受害者的群里各种问题都会讨论,有一次就说到了八十年代末的社会动荡。
    不管是东.欧还是苏.联的事情,基本都是那时发生的。为什么我们国家幸免于难呢?其实在当时大家存在的问题很相似,面临的困境也大同小异,甚至连老百姓的不满都差不多,可以说是整个阵营的困局。
    有个当老师的姐姐给出了她的看法,那得归功于上山下乡政策。
    在六七十年代,因为种种因素,大批高干子弟和政府官员都下放了。前者是知青下乡,后者则是各种干校。不管他们是主动还是被迫,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深入到了工农生产一线,跟最广大的劳动人民密切接触了。无论他们是否真的打成一片,成了贴心人,他们都了解了最广大的劳动人民真正所想所思和所需。
    所以在他们回城重新走上领导岗位时,或者开始进入仕途后,他们还知道劳动人民真的想要什么,不至于昏了头,稀里糊涂干些何不食肉糜的蠢事。
    这才是他们真正有别于东欧和苏联的地方。
    只有不脱离人民,才有希望。?
    第203章 那就拍电视吧(捉虫)
    人类的悲欢当真完全不相通。
    各级机关部门单位负责人都紧张死了, 眼睛珠子不错地盯着街上的动静,天天耳提面命职工坚决不许出去掺和,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砸进去。
    大街上巡逻的警察也比平常多了不少, 只要一抬头, 你就能看到几个大盖帽。
    可就在这种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的时刻,李工和他承包车间里的工人们个个都快乐成了瓜田里的一只猹。
    幸福啊, 源源不断的订单带来的巨大幸福, 几乎将他们彻底淹没。
    一开始的快乐从海城而来。他们在报纸上打的广告居然有效果了,接二连三有人打电话过来要求购买卡拉ok设备。
    虽然量不太多,也就是几十台,那也是好征兆不是。
    接下来是供销社,他们的订单更少,但预示着一个大方向, 很可能会带来源源不断的客户。
    还没等大家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新的订单就像天上的馅饼, 直接将所有人都砸的头晕眼花,幸福的只会满脸恍惚的笑。
    哈哈哈哈, 哪里是几十台的订单啊?这是成百上千台订单。
    整个军区三产的单位, 不, 是全省范围内的机关企事业单位突然之间就对他们的卡拉ok设备感兴趣了。省工会出面组织,率领各家单位的工会主席们集体前来参观,又去卡拉ok房现场操练, 然后留下了订单。
    为了丰富职工文娱生活,各家工会决定购置卡拉ok设备, 让广大职工参与到丰富多彩的文娱休闲中来。为了提高大家参与的热情, 由省总工会牵头举办全省职工卡拉ok大赛, 将评选出江州十大歌星。最终获奖者除了冰箱彩电之类的奖品之外, 还能获得灌录磁带的机会。
    这场卡拉ok大赛的举办形式还相当有意思。
    不仅总决赛在省电视台演播厅举办,全程录制转播给广大观众朋友们观看,而且十大歌星终将花落谁家由观众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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