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我好言相劝,皇帝最终答应册封榕哥儿为郡王世子,将榕哥儿的婚事交给礼部操办。
    虽不能按照景妃的想法来办婚仪,好歹得了个世子的名分。
    又够景妃乐一阵子了。
    六月初六,榕哥儿大婚以后带着梁簌絨进宫请安。
    按着规制先来拜见我,榕哥儿瘦瘦弱弱的,也看不出有什么喜色。
    簌絨还是那样不喜不悲的,像是在发愣,又不像。
    孙儿郑榕,拜见皇祖母,愿皇祖母岁在千秋,长乐无忧。
    孙媳梁氏,拜见皇祖母,愿皇祖母千岁安康,福寿绵延。
    我笑道,起身吧。
    苏泽在一旁扶起他们,才带到我跟前来说话。
    我看着他们道,往后要夫妻和睦,互敬互爱。这日子才能过好。夫妻一体,这心要往一处使才行,你们记住了吗?
    郑榕道,孙儿谨记。
    后来又说了些别的,我才拿了些东西赐给他们,打发他们上景妃处去了。
    我看着簌絨的身影,心里也不免遗憾。
    多好的孩子,要是能叫我一声母后该多好。
    自从榕哥儿大婚,景妃的心事算是了了。
    一向不喜热闹的她也开始去别的宫里串门,跟着别的嫔妃一起搓叶子牌。
    我便不同了,自从榕哥儿大婚后,宫里虽说再没有什么大事让我操办,可是我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
    如今刚入秋火盆便不能断了。唯一让我欣慰的便是,因着我如今身体不好,阿烁愿意常常进宫看我了。
    她如今还在悲田院里,兴许见的多了,性子沉稳了许多。
    听说已经能自己独当一面了。
    涫彤去了慈幼坊看顾。如今悲田院里上下全指着阿烁来安排。
    我摸摸她的脸,真好,终于能替为娘办事了。
    我的身子,这两年尤其不好,一到秋日里便一丝冷风也见不得。
    外头的铺子,慈幼坊,悲田院什么的,我已经很久不料理了。
    她这般有长进着实让我欣慰。
    倘或,倘或我不能长久,至少她能替我看着。
    能替我,给这京都的孤寡们一口饭吃。
    灿儿这两年不仅给皇帝写平安折子,也常常写信给我。
    只是报喜不报忧的,尽说他在外头做了什么能事,艰难险阻一概不提。
    偶然见了他给皇帝写的请安折子,我才知有一次他替他舅舅巡视河堤,不想碰上暴雨,他自己险些被江水冲走。
    是他的亲兵拉着他不肯撒手,这才拾回来一条命。
    我见着那字迹便狠狠的哭了一场。
    真恨不得立时让他回来。好好待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了……
    皇帝见我伤心不免多番安慰,我知道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
    自从梁家跟大皇子家结了亲,两家简直好的像一家似的。
    正经差事不好好办,尽行专横独断之能事,如今瞧着竟颇有先帝时旧党的模样来。皇帝也是一忍再忍。
    不为别的,田老大人已经快不行了。
    皇帝派整个太医院去照料,也是续着一口气罢了。
    田老大人是皇帝的恩师,皇帝年幼时不为先皇所喜,连进上书房这么点小事先皇都拖着不肯准。
    直到后来到了太后膝下教养,皇帝才进了上书房。
    奈何他启蒙晚,年龄最长却课业最差。
    当年的太傅就是贵妃她爹,也不甚瞧得起他,只日日跟着二皇子鞍前马后的。
    那时,皇帝遇见了他一生的恩师,田先生。
    官居太子太保,是上书房进讲的师傅。
    田先生对皇帝很好,让他跟自己的儿子一道学习,传道授业,答疑解惑从不懈怠。
    闲时还陪着自己儿子和皇帝一道玩耍,二人名为师徒,情似父子。
    后来夺嫡的时候,田老大人更是坚定不移的支持皇帝,以至于他的独子被旧党大臣迫害致死,他自己也是落下一身伤病。
    待皇帝坐稳了朝堂,田大人便自己退隐了,退隐前举荐了自己年轻时的徒弟,山东太守梁启。
    皇帝这才将梁启从山东召到京城,对他委以重任又多番提拔。
    梁启也没让皇帝失望,一开始办差也是尽力的,素有清廉正直的名声。
    因此皇帝后来才将他戳升为中书令以示嘉许。
    谁知近几年也不知怎么了,尽想着掺和皇位继承人这档子事儿,掺和就掺和吧,皇帝开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奈何这两年越来越出格。
    景效二十七年那回,他瞒着旱情不报,以致酿成了蝗灾,致使良田受损,百姓遭难。
    往后这几年也没消停过。皇帝看在田大人的面子上,一边给他收拾烂摊子一边忍着不发作。
    谁知,这梁启自从跟恒郡王府结了亲那真是彻底飘了,竟在酒宴上当众说自己有做承恩公的命。
    这下真是让皇帝彻底厌弃了。去年皇帝就想料理他,奈何那时田老大人正好病重,皇帝一直拖着不办。
    此番,任谁都知道,田老大人也就这几天了。梁府还能兴盛多久,我瞧着也真是不好说了。只是不知,若是梁府败了,簌絨在郡王府能不能好过呢?
    景效二十九年冬月初七
    田老大人歿了。
    因着田大人没有后嗣,皇帝便让梁启带领田大人的一众门生充当孝子,为田大人扶灵。
    谁知葬礼上,梁启这个玩意儿不忙着为师父哭丧,竟仗着自己位高权重挤兑同门,看不起田大人早年间的寒微弟子。
    当着田大人未入土的棺椁,因为一件小事对田大人的一个寒门弟子实施杖刑。
    杖刑便罢了,谁知那个挨打的是个倒霉催的,竟没受两杖便被打死了。
    事情传到皇帝这里的时候,皇帝被气的一阵咳嗽说不出话来。
    当即便着人将梁启革职,并押入大理寺细审。
    原本该交由督察院的,谁让监理督察院的是郑焕呢。
    事已至此,连我都不得不感慨。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上天若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梁启这一进大理寺,恐怕是出不来了。
    原本我想着,皇帝就算要动他也不好连根拔起的,大不了发回山东。
    再者,他这回当孝子去给田大人哭灵,若是哭的情真意切让人动容了,让皇帝把他留在京城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田老大人往后的四时祭奠还是要有人主持的。
    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局。
    草率了,草率了。
    这边,梁启一进大理寺的消息还没传遍京城呢,已经有人上折子弹劾他了。
    罪名不用罗织,都是现成的。
    郑焕慌得不行,摸不清是该袖手旁观还是要同气连枝了。
    最终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想法,郑焕带着儿子来求情了。
    皇帝震怒不已,原本就忌惮恒王府和梁启结党营私,霸揽朝政的事。
    此番,不仅撤了郑焕的布政司史,连督察院也交给太后的小儿子裕亲王了。
    责令郑焕在家闭门思过。
    原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了,谁知正月十五元宵节上,郑榕当众作诗,夸赞皇帝为父慈悲,体念子孙。
    皇帝夸郑榕诗文学的好,在翰林院有长进。
    因此一道圣旨要把郑榕派到闵州做刺史去。
    到此,景妃终于知道自己做了一场什么样的春秋大梦。
    圣旨宣到恒郡王府的时候,王妃当场便急的晕厥了过去。
    宫里这边,景妃冒着滚滚春雷在我宫门前长跪不起。
    娘娘开恩啊,请娘娘帮臣妾求求陛下吧,榕哥儿不能去闵州啊,他自小身子孱弱,不过是用药吊着才活了这么几岁,闵州湿热,榕哥儿又有咳疾,他怎么受得住啊……
    请娘娘救救臣妾吧,臣妾知错了,榕哥儿是臣妾的命根子呀,娘娘……
    不是我故意在里头看着她哭嚎,实是我这两日病的重,已在榻上躺了数日了。
    我派苏泽亲去请她进来,她不愿意。
    实在无法,我撑着身子勉强到了门口的时候,皇帝的内侍也到了。
    奉皇上口谕,景妃失仪,禁足寝宫不得出。
    娘娘且回去吧,您扰了皇后娘娘养病,皇上正生气呢。
    这般说着景妃还不肯走,总管见此,便让身后的内侍扶着才回去了。
    我在门口静静瞧着。
    转眼间,总管便来到我跟前行了一礼道,娘娘回去歇着吧,陛下早有令,任何人不得扰了娘娘清静。娘娘且不用管这许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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