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静仪道:“我想跟容嫔说说话,可二位大哥在这儿……总是不太方便。”
    侍卫道:“主子尽管说便是,我们又不会插嘴。”
    这我倒是相信,这两个侍卫近一个月来始终像两个雕塑守在门口,不管我和冯静仪怎么八卦,他们都始终沉默寡言,目不斜视。
    冯静仪道:“这倒不是二位插不插嘴的事,只是一些女子私话,让男人听见了,总是不太好的。”
    冯静仪这话说的颇为暧昧,那两个侍卫瞧着又已是有儿有孙的人,一下子便明白了,顺从地接过了小兰手中的棉花。
    眼看两个侍卫都堵住了耳朵,冯静仪终于道:“杨美人举报我与赵方清私通。”
    果然……
    我道:“然后呢?”
    冯静仪道:“先前小兰找的那个帮忙递消息的宫女被淑贵妃找到了,算是坐实了我与赵方清私下联络,还好杨美人举报的是私通,只要我验一验守宫砂,就能自证清白,但嫔妃私下联络大臣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罪名,我不得已,只好拣了些从前家里的事说了,告诉皇上我只是想委托赵方清寻我母亲。”
    第104章 赵方清入狱
    “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说,”冯静仪道,“母子亲情,他能理解,但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违反宫规,念我进宫侍奉多年,从轻发落,禁足七日,罚俸半年。”
    “罚俸半年……好狠。”
    静仪的俸禄本就不高,这么一罚,冯静仪起码有半年都不能买新话本了。
    冯静仪道:“是啊,真狠,不过比起仗刑和打入冷宫,罚点钱已经算好的了——对了,杨美人刚才跟我说,皇上要给三皇子换养母?”
    “换养母?”我诧异道,“可三皇子……为什么?杨美人是怎么跟你说的?”
    冯静仪道:“杨美人说话你还不知道嘛,阴阳怪气的,说是皇上觉得你对三皇子有不该有的心思,会害了三皇子,准备给三皇子另找个养母。”
    我道:“这话皇上早先也说过,说让我不要对三皇子有不该有的心思,不要利用三皇子争权夺势,否则就要给三皇子换个养母……许是因为这次我们动静太大了,这又是二公主又是赵方清的,皇上对我起了疑心。”
    冯静仪道:“万一皇上真的给三皇子换了养母,那你怎么办呢?”
    我道:“皇上要换,我还能拦着不成?养母不比生母,没有血脉亲情,只有个名头,有没有好处全看孩子良心,若是皇上真给三皇子换了养母,我也省了事了。”
    冯静仪道:“咱们和淑贵妃积怨已久,就算三皇子换了养母,你也未必能摆脱得了她,说实话,我觉得杨美人有点奇怪。”
    我道:“她确实奇怪,上回她被下了不孕药物时,她提醒了我火烈花的事,我还以为她已经跟淑贵妃分道扬镳,结果她又跟咱们对上了。”
    冯静仪道:“不止这个,今天她撒泼说赵方清跟我有私情时,淑贵妃喝止了她好几次,我感觉淑贵妃可能并不是想让她告我和赵方清私通,而是想扯出我和赵方清有私交的事情,给我扣个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罪名,我没侍寝过,守宫砂仍在,杨美人告我私通完全就是在间接帮我自证清白,上次你和裴元芳也是,杨美人突然跳出来说要你验守宫砂,直接杜绝了流言蜚语……如果她是站在淑贵妃那边,这做法实在太蠢了,这么蠢的人能得宠这么久吗?难道皇上年岁渐长,审美也变了?”
    我道:“莫非杨美人是想两头站边,留个余地,将来无论咱们和淑贵妃谁赢谁输,她都不算站错队?”
    冯静仪道:“我觉得很有可能,只是她这脚踏两条船,也不怕哪天船翻了淹死了。”
    我道:“也许人家会游泳呢?”
    在我禁足第二十九天时,长公主难得地进宫了。
    据说长公主先去了金龙宫,被皇上留下用了午膳,皇上午睡后,又去霖泉宫坐了坐,接着……
    “长公主要来青藻宫?”
    “是的,”那老嬷嬷道,“长公主听二公主说,容嫔娘娘善侍弄花草,青藻宫中草木兴盛,便想顺便来瞧一瞧,娘娘可方便见长公主?”
    我道:“我自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我尚在禁足中,不知皇上可允了长公主来?”
    老嬷嬷道:“这个娘娘放心,皇上说了,允许长公主来青藻宫散散心,缓一缓祭奠孙贵人后的伤痛。”
    “既然如此,长公主尽管来便是。”
    “那老奴这便去跟长公主禀报,奴婢告退。”
    冯静仪目送那老嬷嬷离去,半晌,道:“皇上是个念旧爱子之人。”
    长公主出示了皇上的手谕,被两个侍卫放进了撷芳殿。
    撷芳殿久未有外人来,外殿不甚干净整洁,我便将长公主迎进了内殿,所幸长公主也没有介意——或者说没有注意。
    长公主脸上虽无泪痕,却眼圈通红,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哭过,一擦干净眼泪就往青藻宫来了。
    “容嫔娘娘,赵方清大人被关进刑部大牢了。”
    “什么?”
    赵方清不是皇上的近臣吗?
    赵方清不是正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吗?
    怎么突然就落魄到进牢房了?
    长公主道:“就在三天前,赵方清大人被人揭发与嫔妃私通,因赵方清为刑部官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因此赵大人没能进清白司,而是直接被关进了大牢待审,据说三驸马还对他动了两次刑,赵大人一位家中老仆受过赵大人的吩咐,找去了二公主府,想通过曦儿向容嫔娘娘您求救,曦儿说她上回帮过您一次,这次便不好出手,因此委托我来给您递这个消息。”
    “他向我求救?可我自己都在禁足中,怎么救他?而且他和冯静仪的事前天就已经澄清了……”
    我忽然想起,按规矩,即便冯静仪和赵方清二人清清白白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皇宫,一直传得刑部尚书都知道了消息,只要理后宫事之人没下文书去刑部,赵方清还是不算洗脱嫌疑,不能被放出来。
    并且只要理后宫事之人在接下来的三天内下达文书,都不算违规,毕竟宫中事务繁多,凡事都得有个缓冲。
    赵方清才关进去几天,三驸马就恨得动了两次刑,偏偏这还是合理合法的,因为赵方清是刑部官员,万事罪加一等,这种事旁人进清白司,赵方清就要进大牢,旁人只能由刑部侍郎或刑部尚书动刑审问,赵方清就是谁都能去审一审。
    赵方清是文官,等三天以后淑贵妃慢悠悠地下了文书,赵方清的尸身说不定都进棺材了。
    长公主道:“容嫔娘娘应该是知道的,我孑然一身,无权无势,只凭着父皇一点舐犊之情度日,我只是来传个话,容嫔娘娘救不救赵大人,怎么救赵大人,我都不会干涉。”
    我道:“二公主可有什么法子吗?”
    长公主道:“曦儿说她上回帮您的事情被淑贵妃翻出来,她已经被父皇盯住,不能再帮您了。”
    我道:“那便罢了,我自己想想办法吧。”
    长公主道:“容嫔娘娘近来消瘦了许多,三皇子还远在百越,战事未平,您是他的养母,也是他的依靠,您当保重自己。”
    我笑道:“多谢公主的关怀,我这人向来如此,胖瘦都在一念之间。”
    长公主也笑了笑,便离开了青藻宫。
    我走到撷芳殿门前,示意阿柳给门口的侍卫递上几团棉花,那两个侍卫无奈地堵上了耳朵,没一会儿,冯静仪就来了。
    我道:“赵方清被关进大牢里了,说是被人揭发与嫔妃私通,三驸马已经对他动了刑。”
    冯静仪熟知宫规法令,应当是一听就懂。
    果然,冯静仪只微微一愣,立刻便嗤笑一声,道:“赵方清居然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三驸马也是个沉不住气的,落井下石伤了赵方清,平白落人口实。”
    我道:“长公主说,赵方清家中一老仆据说受过赵方清的吩咐,找到了二公主府,想通过二公主跟咱们求救,二公主说她不便出面,让长公主进宫来递了消息。”
    冯静仪道:“一个老仆还能闯进二公主府,想来是有几分功夫在身上的,这必然就是当初那个助赵方清翻墙逃出冯家,还顺便要挟我给他们拿钱的赵家家仆了,呵,报应。”
    我道:“那咱们是救还是不救呢?”
    “救吧,”冯静仪道,“二公主跟咱们并没有什么交情,赵方清让老仆去找二公主,说明他跟三皇子是有联系的,咱们也不用太拼命,尽力而为即可。”
    “那我们要怎么救他呢?他一个刑部侍郎都落马了,我们好像也不认识哪个刑部高官,难道要去求皇上吗?”
    冯静仪笑道:“你确定你不认识别的刑部高官吗?你弟弟的妻子的养母的父亲……不就是一个刑部高官?”
    我顿时愣住了。
    “你是说,去找良妃?”
    冯静仪点点头。
    我道:“可良妃真的会理我吗?”
    冯静仪道:“她会理你的,二皇子府上几房姬妾,却迟迟未能再有孩子,良妃又四处求名医补药,看这架势,二皇子是彻底废了,大皇子和三皇子,良妃总要选一个站边。”
    “良妃与贤妃素来不睦,所以……”我打住了,没说下去。
    冯静仪道:“皇上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就二皇子那身体,四公主又远在异国,和亲公主没有朝廷撑腰怎么行?良妃再怎么记恨我们害四公主和亲那事,也要为日后打算,我觉着良妃隐隐有些向你示好的意思,你还记不记得你被怀疑私通裴元芳时,是良妃提出来验守宫砂。”
    我道:“等明天我解了禁足,去垂棠宫走一遭吧,也探探良妃的态度。”
    冯静仪叹了口气,道:“你现在是该为三皇子筹划筹划了,养孩子就是这样……唉,若皇上真能给三皇子换个养母就好了,你也能过点风平浪静的日子。”
    我道:“我是想筹划,才拼命地给三皇子物色京城贵女,可三皇子实在太有主意了,有了主意还不肯告诉我,我没那吞云吐雾的海龙王本事,还是少兴风作浪为好,免得机关算尽,反而还拖了三皇子的后腿。”
    第105章 结盟
    解除禁足后,我给传旨的太监打了赏,又命阿柳给那两个侍卫塞了几片金叶子,便立刻去往垂棠宫找良妃。
    我到时,良妃正在与她的贴身大宫女对弈,我一进去,她便命人收起了棋子,笑道:“哟,容嫔怎么过来了?难得呀。”
    我行礼道:“妾身参见良妃娘娘。”
    良妃稳稳地坐着,受了我这个礼,待我准备起身时,才伸手虚扶了一把,道:“快快请起,妹妹无需多礼。”
    我坐到一旁,良妃的贴身宫女已上了茶,良妃道:“妹妹尝尝吧,这可是突厥进贡的药茶呢。”
    我便尝了一口,果然一股药味儿,我并不爱这茶的味道,便放下了茶盏。
    良妃道:“妹妹觉得这茶怎么样?快多喝几口吧。”
    我道:“这茶是良妃娘娘的一片心意,妾身多谢娘娘,只是妾身素喜食甜,并不爱这药茶,望娘娘恕罪。”
    良妃闲闲地拨弄着手上的玉镯,笑道:“妹妹果然是个直爽人,人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妹妹禁足刚解,就特地来找本宫,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道:“妹妹确实是个直爽人,有什么心思都藏不住,若是不慎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宽恕。”
    良妃道:“本宫也是个心直口快的,自然就最喜欢跟直爽人打交道,咱们又是沾亲带故的,便不要整那些弯弯绕绕了,妹妹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便是。”
    我看看殿内的宫人,良妃的贴身宫女立刻让宫人们退了出去,并关了窗子,站在门口。
    良妃道:“妹妹请说吧。”
    我道:“前些日子,赵方清大人被关进了刑部大牢,还受了三驸马的刑讯,娘娘可曾听闻此事?”
    良妃慢悠悠地喝了口茶,道:“本宫不曾听闻,还是容嫔消息灵通。”
    居然不问赵方清为什么被关进去,看来良妃是知道这事的。
    我道:“妾身便是为此事而来,赵大人是因有人指控他与冯静仪私通,才被关了进去,如今二人嫌疑已洗清,但宫内外消息不通,还需淑贵妃娘娘送一封文书至刑部,赵大人才能被放出来,而这文书最迟可在三天后送去。”
    良妃道:“这妹妹可是找错人了,本宫虽有协理六宫之权,但到底只是协理,淑贵妃又更倚重贤妃一些,本宫并没有送文书的权力,妹妹想救赵侍郎,也该去找淑贵妃,只是淑贵妃近日身体不适,未必能见得了妹妹,妹妹可得晚两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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