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不动声色地看着竹一脸上的神色,没看出什么异样来,于是她又轻声问了一句:“王爷可有说叫我过去做什么?”
    竹一摇头:“没有, 王爷就叫我过来传个话, 夫人早些过去吧, 一会还能早些回来歇息。”
    他说完话便又朝沈梨笑笑:“属下这就先退下了。”
    沈梨看着竹一竟然没有要带她去书房的意思, 而且看他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回自己院里了。
    站在门口抿唇想了想, 沈梨没有叫来自己两个丫鬟,而是独自一人出了院里,朝书房走去。
    最坏的结果是陆凌天这会就已经看到信了,才叫她过去问话,若是如此,她也不必带着丫鬟了。
    一路上沈梨提着灯笼沉默低头,成亲这段日子以来陆凌天对她都很好,甚至温柔仔细的叫她生出些自己好似什么珍宝的错觉。
    可以说他给了她在永昌侯府从没有过的自由和重视,沈梨一时有些不敢想他一会若是发怒,会是什么样子。
    成亲以来他还从未在她面前摆过什么脸色。
    沈梨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也走到了书房的门口。
    门竟然没关。
    她轻轻踏上阶沿,提着裙子走到书房门前,然后停住了脚步。
    提裙的的指尖微微泛白,沈梨轻轻咬了一下唇,片刻后才将手中提着的灯笼熄了放到门边。
    尽管门是开着的,她也还是轻轻扣了三声响。
    然而书房里十分安静,竟没有人回应。
    沈梨疑惑,小心踏过门槛,微微探着身子叫了一声:“王爷?”
    屋里没人,只有烛灯闪烁,桌前有摊开的似是文书模样的东西。
    沈梨下意识朝着屋里另一边又叫了一声,还是无人应答,她犹豫了一会,终于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间。
    既然王爷叫她来,那书房她应是可以进的吧。
    也没敢乱走,她想就去书房的桌前站着等,也许王爷是有旁的事去处理了。
    只是刚一走到桌前,就着暖黄的烛火映衬下,她看见了一个打开的锦盒。
    盒子里放着整齐的信件,而信封上,赫然是她写的簪花小楷:长云哥哥亲启。
    沈梨目光一顿,惊的回不过神来。
    王爷这儿怎么会有她写给长云哥哥的信?
    之前一直模糊的千丝万缕在她脑子里突然涌出,还未等她抓住理清,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阿梨。”
    陆陵天轻声唤她。
    沈梨蓦地回头,一双潋滟的眸子里满是错愕。
    她看着陆陵天,下意识地喃喃:“你……”
    陆陵天走到小姑娘面前,看着她尚还不敢置信的一张脸,薄唇轻抿,片刻后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低声道:“抱歉,瞒了阿梨这么久,是长云哥哥不好。”
    早前他想要回屋取些东西,绕了另一条近路去院里,没想到竟就透过半掩的一点窗棱缝隙看到小姑娘举着封信要烧!
    不肖想他都能猜到那是什么信,来不及多想,当下便弄了点动静出来打断了沈梨的动作。
    不然若是真让她今日将信烧了,日后知道他的身份定不知要如何后悔,怕是会更生他的气。
    到时不光如何将人哄好是个问题,这些信承载着他们十年来的情谊,若是烧了,别说沈梨,他都会不舍。
    怕她再有什么动作,陆陵天将沈梨放在小铜盆里那些信拿走回了书房,然后静静地看着那一封封出自他手的信,坐在桌前久久无话。
    小姑娘将信保存的很好,就算是十年前的第一封,信封和里头的纸张都已经微微泛黄,但却半点脏污也没有,连折痕好像都经常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抚平一些,就怕存放久了到时折痕过深,信纸会有损毁。
    她明明是这般认真仔细的在保存着这些信,但刚刚却把它们都拿出来,准备烧掉了。
    这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呢?
    想到此,陆陵天心里便觉得沉闷又心疼,自己实在是不该。
    小姑娘面上不显,内心却因要与过去做一个割舍而煎熬难过,自己怎能继续瞒着她?
    她知道后生气,怨他,甚至疏远他冷淡他,日后自己慢慢哄着就是了,他其实早该将一切都与她说的。
    是他太自私了,没有顾到她的感受。
    所以陆陵天将那些她给他写的信拿出来放在了桌上,叫她来了书房,让她发现了它们。
    她那么聪明,定是一看便知了。
    沈梨愣愣的仰着头看进那双像翻涌着沉默情愫的眼睛,任由男人的手抚在了脸侧,良久后才轻轻又小心翼翼的动了动唇:“你是……长云哥哥……?”
    “嗯,”陆陵天低低应了一声,看着身前小姑娘的神色,心里有点忐忑不安,“阿梨是不是生气了?”
    沈梨不知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只是这么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突然就将头低了下去。
    陆陵天看不到她的表情,一瞬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他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踌躇紧张,好像手里捧着的一只小兔突然变成了小刺猬,蔫蔫地将自己团成一个小球,让他想要安抚却又无从下手。
    直到身前传来轻轻的吸鼻子的声音。
    小姑娘哭了。
    沈梨低着头,豆大的泪珠落下,砸在了地上,静默无声,却又似有千斤重。
    陆陵天一下便更慌了神,他抬手想将小姑娘搂进怀里,却听见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为什么不告诉我……一直……一直瞒到了现在……”
    明明知道眼前人就是自己一直想嫁的人后她是应该高兴的,明明这好像是最好的情况,可沈梨却还是突然觉得心里有满腹的委屈。
    她的眼泪一直止不住的落,她却不想抬头,任由陆陵天抵着她下巴尖的食指微微用力,也不。
    陆陵天哪里敢太勉强她,见小姑娘如何都不抬头,当即把人抱进怀里轻拍,低声哄她:“阿梨若是生气了,那便罚我,之前信里不是说以后长云哥哥惹你生气就罚我去厨房做吃食?”
    沈梨没有回抱他,也没有抗拒,就这样低头抵着陆陵天的肩,任由眼泪胡乱的落下,滴到地上。
    她听了他的话,想起来,当初她知道了一句话,叫“君子远庖厨”,便在写给长云哥jsg哥的信中与他玩笑,说日后他若惹了她生气就罚他去厨房做饭。
    沈梨猛地吸了一下鼻子,伸手用了些力把陆陵天推开,然后沉默着跑出了书房。
    陆陵天想也没想便追了出去,却不想小姑娘竟然跑的飞快。
    他怕她摔着,几个轻功上前,在湖边将人拦下。
    沈梨咬着唇停住脚步,眼睛通红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绕过他继续沉默往前走。
    小姑娘刚刚那一眼的表情委屈又生气,陆陵天不知要怎么做才好,他没有什么哄姑娘高兴的经验,过去与他通信,都不需他哄,小姑娘每次的字里行间都透着期待。
    而现在,他只能静静地跟在她身后,将人护着回了院里。
    沈梨一路都没有理他,兀自用帕子擦眼泪,然后进了屋,反手关上门。
    被拦在了门外的陆陵天:……
    看来今天好像是进不去房了。
    他无奈苦笑了一下,开始琢磨着今晚是不是要去睡书房。
    不过陆陵天还是先让人去找了桃枝和菀姝过来,吩咐道:“进去伺候王妃梳洗睡下吧。”
    末了又想了想,低声叫住刚准备推门进去的两个丫鬟:“王妃可能心情不好,尽量逗逗她。”
    桃枝和菀姝:??
    不是,咱就是说,这好像是王爷您的活呢?
    疑惑归疑惑,两人相视一眼,还是应下后进了屋里,因为完全不知道两个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们也没有关门,以为陆陵天等会便会跟着进来。
    而陆陵天没有进屋,也没有去书房,他只是走到院子那片梨树旁的八角亭里坐下,就着远方的月光,静静看向屋里。
    -
    沈梨红着眼眶回了屋里,反手便把门关上了,她现在不想看见王爷。
    若是细细说来好像明明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但一想到在此之前自己的伤心难过,忐忑不安,甚至在刚刚还准备烧掉那些信与过去做个一刀两断……
    沈梨就真的忍不住自己的委屈,沉闷的生着气。
    为什么就不能告诉自己呢?
    她那么期待能够和长云哥哥见面,在侯府里满心欢喜地等着他能来府上提亲,连日后的生活都在梦中憧憬着。
    虽然,虽然他与她想象中的身份是有些差别……
    但只要告诉她就好了呀,这样就算她要花些时日来接受一直与她通信的人就是赫赫有名的战神王爷……
    那也比以为自己要嫁给别人来得强吧……
    她不明白,兀自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个眼眶通红的姑娘发呆。
    感觉屋外好像静了片刻,陆陵天没有追进屋。
    沈梨低头垂眸,心里说不清是平白舒一口气还是夹杂着一些失望,感觉自己此刻矛盾又茫然,直到她听见了外间的敲门声。
    “夫人,是我和桃枝,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进来伺候您梳洗吧?”
    沈梨刚刚抬起的眼眸又低了下去,重新拿起帕子擦了擦脸,才应道:“嗯,进来吧。”
    菀姝和桃枝推门进了屋里,看见沈梨静静地坐在妆台前,屋内的气氛无端的沉闷,几乎是一瞬间,两人心里就同时冒出了一句话:王妃和王爷吵架了!
    一定是王爷的错,因为他连门都不敢进!
    两人小心翼翼走过去,一眼便看到了沈梨红着的眼眶,显然是刚刚哭过的。
    菀姝和桃枝:!王爷还把王妃弄哭了!
    成亲这些时日以来,除了晚上……的时候,她们还从未见王妃哭过!
    桃枝自小就陪在沈梨的身边,知道她的性子,沈梨看起来乖巧柔弱,其实是一个很坚强有韧劲的姑娘。
    就连在永昌侯府的时候,她都很少会哭的。
    最近的一次还是在得知自己要替嫁,心生悲凉的那天夜里。
    所以王爷到底是做什么了?都把王妃气哭了!
    “夫人,您怎么了,有什么难过的事不要憋在心里,可以跟奴婢说的。”桃枝担心道。
    沈梨抿着唇摇摇头,伸手将头上一支珠钗拿了下来:“替我拆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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