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传来庄深猖狂的笑声。
    宿问清咳出一口血,柳妄渊给他当人垫,一时间没动静。
    宿问清心慌:“帝尊?!”
    这边庄深周身的灰雾更浓郁了,他半跪在地上,扫视一圈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诡异轻笑:“不止忘渊帝跟问清仙尊,还有你们这些人,成双成对的,看得我……实在碍眼!”
    苏和察觉到危险逼近,立刻用笛音阻挡,但合道不是半步飞升,苏和面前的结界一瞬间出现裂痕,然后轰然碎裂,他喷出一口血朝后飞去,庄深的力量化作一条巨蟒,追着他想要一口吞掉。
    风卿蓦然抬头,眼底凶狠迸现。
    苍灵先一步挡在巨蟒面前,但不过两息,剑身上就出现明显的裂痕,苏和砸在一棵树上,呛咳着说不出话。他们跟天道的力量相差甚远,风卿……苏和眼前一阵眩晕,他甩了甩脑袋,看到风卿挡在面前,身上的衣服被狂风碎裂,一缕天青色的碎袍落在掌心,苏和心中升腾起非常不好的预感,他哑声:“走开!风卿……”
    风卿纹丝不动,身后是苏和,他断然没有躲开的道理。
    强大的威压几乎要绞碎风卿的理智,他嘴角溢出鲜血,逐渐感觉到不能呼吸,这只巨蟒仍在狰狞咆哮,风卿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死都不退。
    恍惚中他忽然想起拜入山门的第一天,师父曾经问过他,“你所握着的,是一把怎样的剑?”
    风卿的回答干脆冷漠,“剑就是剑。”
    尤记得师父的神色震惊而无奈,风卿的确是个天才剑修,但他的剑少了一样东西。
    怎样的剑?
    风卿感觉到一股清风自丹田生出,然后游走于四肢百骸,他混沌的灵智骤然间变得清明,魂魄摆脱掉长久以来的某种禁锢,先是自在,然后窥见天门。
    生死一刻,风卿竟然入道了!
    他想守苏和平安,护万世太平。
    正在赶来的泽喻脚下一顿,然后愣住:“这是……”
    风卿缓缓睁开眼睛,几缕黑发半挡住眉眼,让他平添了几分张狂,苍灵没再碎下去,风卿觉得好似过了很久,但巨蟒仍在,于真实而言不过一瞬。
    天幕被什么难以言喻的强大力量撕扯开一条缝隙,金光泼洒而下,然后齐齐汇聚在风卿身上,一柄金色的巨剑轰然坠落,挡住了巨蟒森白的獠牙。
    一只手重新握住苍灵,细小的剑雨跟龙吸水似的冲上天际。
    这是连天道都要让路的无双道法。
    剑开天门!
    “斩!”风卿一声怒喝,以合道之修为开剑宗大道,前无古人,巨蟒撞上金剑,然后成了灰色的烟雾,飘散于天地间。
    庄深一道闷哼,捂住胸口面露惊骇,忽的,在众人分神之际,他眼角余光注意到了一个人,魔尊瞭望首。
    瞭望首还在感叹风卿之强悍,不曾想成了庄深的下一个目标。
    庄深如今就是疯狗,专挑薄弱的咬。
    瞭望首被身上的鬼兽吸走了不少修为,这一战基本在边缘,不是不帮忙,而是他区区化神后期,上去也是帮倒忙。
    是啊,区区化神,庄深重新蓄力,一掌推向瞭望首。
    “你还站那儿!”危笙大喊。
    柳生生往瞭望首那边冲,但已经来不及了。
    “撑住啊!!!”太骨喊得撕心裂肺。
    瞭望首不是苏和跟风卿,他差着他们一个大境界,一旦被打中十死无生。
    “完了……”太骨喃喃。
    强大的灵力横波顷刻间到了瞭望首面前,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瞭望首闭上眼,下意识按住了脖颈处,心中仅剩的想法竟然是:我走了,这个家伙怎么办?他还能找个新主人吗?能修炼人形吗?
    嗡——
    庄深发出了第二道闷哼。
    瞭望首感觉到四周地动山摇,但身上一点儿不痛,“我灰飞烟灭了?”他这么想着,微微睁开一条眼睛缝,竟然看到四周一圈暗黑色的结界,庄深的全力一击竟然没用?!
    “我……”瞭望首看了看自己,他什么都没做啊。
    “是我。”低沉的嗓音,结界撤下,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
    瞭望首立刻屏住呼吸。
    一人身着玄色,最外层还有绣着某种复杂花纹的罩袍,不同于风卿的简单,他这一身的低调奢华程度堪比帝尊,此人同瞭望首并排站立,眉尾几乎斜飞入鬓,侧脸精致又不乏张狂,凝神专注时带着说不出的深沉威压。
    “谁让你动他的?”此人看向庄深,冷声问道。
    庄深坐在云端,额角青筋狂跳,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你他妈的又是谁啊?”
    先一个恒君后一个剑开天门,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个!
    “可以,我不死你们不会打架是吧?”柳妄渊抬起一只手,轻咳着将压在身上的碎石拨开,语气三分悲凉七分嘲讽:“亲爹祭天,道法无边。”
    众人:“……”
    风卿正值剑开天门的最好时机,想解释一句什么又觉得词穷,好像是这样来着……于是他化尴尬为力量,手执苍灵冲向庄深,这边陌生男人也动了,风卿仔细感受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鬼兽凝聚而成的缘故,总之风卿感知不到对方的修为境界。
    与此同时天罚找到了庄深最虚弱的时候,“轰轰轰——”连续砸下数十道,庄深的境界差不多跌出天道范畴,他在风卿二人的夹击下艰难格挡。
    “我没错!”庄深也是个奇葩,不知五行之外的东西是不是都这样,宁死不悔,“今日你们最好祈祷我死透,否则他日卷入重来,必百倍奉还!”
    “放心,今日让你死的透透的!”柳妄渊轻拍了一下宿问清的肩膀示意他安心,然后飞身上来,大气凛然道:“你们退下,我来!”
    风卿一愣,鬼兽也跟着站住,他们看着帝尊砍瓜切菜一般将庄深打得从这头滚去那头。
    “柳妄渊!”庄深很清楚大限将至,他仍是不敢相信,一面倒的局势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噗呲——
    焚骸快得几乎看不清,直接捅入庄深的胸口。
    “不是我输,是天道不允。”庄深身上的灰雾流逝得更快了,他的面容已经变得斑驳不堪。
    庄深说着,袖中寒光闪烁。
    焚骸拔出的瞬间,庄深怒吼着将一把淬炼过的断刃刺向柳妄渊的心口,他知道十有九要失败,但……
    但刺中了。
    柳妄渊不动声色后撤半步,断刃擦着心脉而过,庄深脸上顿时迸发出狂喜,他抓紧时间想要嘲讽柳妄渊两句,一抬头却看到忘渊帝一侧的眉轻轻挑起,有得逞后的小骄傲,甚至略显感激的笑了笑。
    庄深瞬间明白了什么,他隐隐有吐血的冲动。
    “你是真的……”话没说完,庄深化作飞灰。
    “无耻。”帝尊小声,“我知道,用得着你说啊?”
    言罢,他自云头跌落。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知道怎么活
    一时间好几抹流光朝柳妄渊奔去,而他如愿落入最想要的怀抱中。
    “问清……”帝尊嘴角呛咳出血,脸色惨白,一只手抓住道侣的袖袍,眼瞅着就要留下遗言了。
    “我在!”宿问清探上柳妄渊的脉,察觉到帝尊丹田干涸神魂极其动荡不安,竟隐隐有几分散魂的征兆……他立刻从纳戒中抓出一把丹药,目光已经有些呆滞了。
    嘶……过分了。
    柳妄渊正这么想着,宿问清将丹药一颗颗塞他嘴里。
    帝尊应接不暇地往肚子里咽。
    宿问清再探,发现神魂慢慢稳妥下来。
    药有用!
    “你别怕。”宿问清轻靠着柳妄渊的鬓角,期间深意帝尊徒然明白,他一时间心绪翻涌剧烈,恨不能敲开问清的小脑瓜子看看,到底是怎么想的!同生共死?!
    修途漫漫,半步飞升,那么好的余生岁月……
    他阖上眼睛,只是将心比心了一下,就忽然说不出话来。
    这边苏和等人都赶到跟前,唯独那个鬼兽朝刚刚庄深消散的方向飞去。
    泽喻察觉到了,微微蹙眉。
    庄深一死,巨人跟着消散,暖阳刺破寒光,山河覆上新的生机。
    宿问清再也不闻外界的事,一心守着帝尊。
    ……
    一只青刍从树梢上飞落,尾翼艳丽夺目,它落在苏和脚边,吃着新鲜的灵植。
    “不是说好了我来喂吗?怎么出来了?”风卿手里还捏着一把灵植,毕竟十二只,喂起来挺麻烦的。
    苏和抬起头冲道侣笑了笑,摸着青刍的脑袋:“无妨,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总在房间待着也挺闷。”
    风卿见他气色好,不再多说,而是走近后小声询问:“仙君今日出来了吗?”
    “没。”苏和摇摇头,面露担忧:“太骨也陷入了沉睡,这次累帝尊跟仙君良多。”
    断刃虽然避开心脉,但庄深拿着的都不是俗物,帝尊装狗一时爽,起床火葬场,他尽全力恢复,但哪怕闭眼前抱着宿问清一起躺在床上,醒来问清不是在看医就是在炼药,身份似是一下子颠倒过来,有点儿从前宿问清筋脉尽断,油尽灯枯,而帝尊悉心照顾的味道了。
    宿问清不擅炼药,但寻常人被逼一把都能做出些超出水平的事情,他就更不用说,从一开始的三品,几日下来隐约可以突破五品,只是缺乏点儿东西,最后关头鼎炉都会裂开,宿问清也不气馁,重新再来。
    柳妄渊精神好了还会在一旁指导一二,但他从云端坠落的场景给了问清仙君太大的刺激,说不到两句话宿问清就要他好好休息,再自行琢磨。
    这么一晃两个月,直到帝尊神魂稳定,宿问清才松了口气。
    本来就是装的。
    “对,加入竺草,控制三分火候。”柳妄渊坐在床头,看着宿问清手中的鼎炉,“不要着急,找寻最合适的时机,炼药早一刻或者晚一刻都不行。”
    宿问清受其点拨,慢慢找到了各种规律窍门,他抬手收了鼎炉,这次没有任何碎裂声,于此同时一颗五品丹药出现在掌心。
    “很好。”柳妄渊神色骄傲,伸出一只手,宿问清将丹药递上,又见帝尊摇了摇头,顿时心里一酸,将手递上。
    柳妄渊握住,拉到唇边轻轻亲吻了一下,感觉到一阵颤栗,他忽然心疼起来,哑声道:“对不起。”
    短暂的沉默,宿问清问道:“帝尊在为什么说对不起?”
    “为对你的隐瞒,为不小心受了伤。”柳妄渊疼惜道侣是一码,但不影响他看清局势继续卖惨:“问清,你与我的心是一样的,若是你推演出天机,也一定会将生路留给我。”
    宿问清喉头微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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