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下人和两位公子都急着去搀扶,手忙脚乱成了一团。
    赵清幼跑到了颜绰的身边替他解去覆手的麻绳,千钧一发之际,若是她再晚来一些,恐怕现在颜绰早已身首两地了。
    想到这赵清幼不禁眼眶泛红,憋了那么久的眼珠儿一时间争先恐后地抢夺而出,“舅舅......”
    颜绰没有想到赵清幼真的来救了自己,他本以为那只是一个无法企及的梦,如今却成真了。
    看着眼前娇瘦盈盈,却给人一种坚韧不催的惊艳,颜绰先是眼前一亮,随后也忍不住眼含热泪,二人感动相望。
    “娃娃,你同陛下说了什么,为何陛下会突然赦免我?”他不解道。
    赵清幼埋头道:“舅舅请原谅清幼,为了洗脱您的罪名,清幼只能将您暗中追查当年北周细作、并假扮细作与马培来往一事公之于众,舅舅为了不打草惊蛇始终都未曾告诉旁人,可我......”
    颜绰叹了口气,慈爱温柔地摸了摸赵清幼的头道:“舅舅怎么会怪你呢,你做什么舅舅都不会怪你,且永远支持你。”
    颜绰的理解令赵清幼越发感动,心中依旧翻涌感慨还好自己救下了他。
    “舅舅,清幼许多的不解之处想要请教您。”
    回想起朝堂上一波三折的惊险,赵清幼仍旧心有余悸。还有阻拦圣旨送达的那个小太监,会是嘉帝的手笔吗?
    如果是的话,那又是为何?
    以及那个为她解了两次危机俊美青年侯......
    每一桩事都令她不得其解,想要一探究竟,大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一步步陷入泥泞后凄惨灭亡。
    正当颜绰正欲开口时,行刑官面堆笑意过来道:“颜将军受苦了,马车已经备好了,请吧。”
    听闻颜绰将被无罪释放,他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凛然正义到客气讨好。
    面对行刑官的催促,又有赵清幼期盼的目光,颜绰欲言又止,不禁犯难了起来。
    于是他将自己束发的一只青玉簪拿了下来递给了赵清幼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拿着这支玉簪,想知道什么就问她们,我知道的她们都知道。”
    随后他便起身跟随着侍卫们一同离开了。
    赵清幼驻足原地,蛾眉稍蹙,垂眸打量着手中那一只青翠的玉簪,做工细致,鬼斧神工般地镌刻着流畅对的线条,美若一叶修竹。
    赵清幼如蝶翼般浓密细长的睫毛轻轻扇动,玉眸中划过一丝疑惑。
    她们......
    是谁?
    “清幼。”
    就在赵清幼出神沉思之际,一道深沉温润的好听男子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回神抬眸看去,颜澈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他生得器宇轩昂,身材高挑秀雅,剑眉英目,满身将门世家的正义之气。
    “大哥。”
    赵清幼向颜澈微微颔首,神色淡然,娴静端庄,清素若九秋之菊。
    听到赵清幼对自己的称谓时颜澈先是愣了愣,有些意外。平常赵清幼内向怕人,所以在府中都不与他们这些小辈一同玩闹说话,一直恭敬疏离地唤他为“大公子”。
    但是颜澈转而想到了赵清幼先前一系列的反常,他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对她微微一笑道:“母亲刚醒了,一直念着你呢,要不你回府上一起等父亲回来吧。”
    赵清幼垂眸扫了一眼手中那一根毫无头绪的青玉簪,想着或许能在将军府里寻到一些线索,便欣然答应了。
    她坐上了苏夫人的马车,经历过惊吓和惊喜后苏夫人整个人面容有些憔悴苍白,但是仍掩盖不住她得知颜绰无罪后的喜色,加之其年轻时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美人,如今还存有着几分风韵。
    苏夫人紧紧拉着她的手热泪盈眶,百般感激,“娃娃,多亏了你,老爷才能相安无事,若是没了他,我都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了。”
    赵清幼捏起帕子为她拭去泪珠,柔声安慰道:“舅妈快别那么说,您和舅舅从小最疼我,母后走后你们便把清幼当亲女儿疼,这份恩情清幼铭记于心。何况是有贼人栽赃嫁祸,想要诬陷颜家,我绝不让他们得逞。”
    “乖娃娃,你长大了,你母后知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苏夫人欣慰道。
    赵清幼心中一直挂念着,便将颜绰的玉簪拿了出来给苏夫人看,问道:“舅妈,你可知这是何物吗?”
    苏夫人却一脸奇怪,赵清幼以为她知道些什么,但是她却道:“这不是你母后的簪子吗?她那时可宝贝了,每日都会戴着,怎么在你这儿?”
    赵清幼犹豫了一下,随后谎称这是收拾颜皇后衣物时找到的,便一直保存着,给糊弄了过去。
    见苏夫人对她深信不疑的样子,赵清幼觉得她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不要多卷一个人进这一场凶险的棋局了。
    于是赵清幼强行敛起忧心忡忡的目光,平和着神情,与苏夫人聊起了今日惊心动魄之事,告诉她是谁在背地里想要置颜家于死地,但也有分寸地避开了那些她还不确定的疑点。
    正当她说到突然出现的英俊青年侯将铁证搬到了朝堂之上,一举定局时,也不知马车外出了什么事,只听闻车夫的惊恐声,以及马匹的受惊嘶鸣,随后马车骤然停下,赵清幼和苏夫人都因此失去平衡,狠狠地被弹飞撞在了马车壁上。
    “夫人!”
    “公主!”
    赵清幼正好撞到了头,一阵头晕目眩天翻地转,只是觉得怀中有什么东西被撞碎了,她心中一惊,顾不得疼痛慌忙爬起来拿出被她放在贴胸处的青玉簪。
    因为磕碰,簪头断了开来,青玉簪碎成了两截,赵清幼懊恼心疼不已。
    就当她想将裂口拼合而看向断口处时,却惊奇地发现了青玉簪内好像有着什么东西……
    第5章 熙王旧案
    这青玉簪长约两指,比寻常的玉簪子都要来的宽一些,簪身圆润如女子的纤柔细指般,其间是镂空的,里面靠近另一端有着一个斜切面与凹陷口,构造奇特。
    而且赵清幼这才发现,剔透晶莹的凝脂翠玉裂口十分平滑,就像是刻意被切割,上面突出的一层,而簪头内侧则是凹陷下去的一层。
    这结构像极了榫卯,正好可以嵌套起来,工艺十分精细,簪子合起来时很难寻找出合并的缝隙,仿佛完好无损。
    原来簪子只是个幌子,里面竟是别有洞天。
    就在赵清幼出神之际,外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本侯当是谁呢,原来是两位小将军。”
    这语气戏谑狂傲,让赵清幼一下子便想到了那个手持黑金长/枪的男子。
    赵清幼将玉簪收进了袖中,抬手撩起马车遮帘,他们的马车如今驶入一条狭小且人潮熙攘的小路上,颜澈和颜沐在前头骑着马。在他们面前是一辆华贵奢华的马车,四面丝绸包裹,镶金嵌玉。
    绉纱被一禀檀香骨折扇挑起,手指修长如玉竹,拇指上那翡翠扳指尤为夺目。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男子,玄衣金纹,气度不凡。
    看到那枚翡翠扳指时,赵清幼便已笃定那人就是今日帮了她两次的青年侯无误。
    他的马车从拐角处而来,正巧与赵清幼这边的马车迎面碰上,将这条只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过的小路给堵得死死地。
    “谢侯爷。”颜澈和颜沐神色有些难看地对男子提手作揖行礼道。
    颜沐拧着眉头,低声凑近问道:“大哥,这可怎么办?”
    颜澈道:“这武安侯位高权重,傲慢嚣张,人人见他都要退避三舍。如今父亲一事还未平息,不宜生事。”
    遂他抬高声音对着马车内的谢听迟道:“谢侯爷,狭路相逢属实是巧合,请待我们将马车靠至一边为侯爷让行,可否?”
    华盖香车上,谢听迟隐在黑暗之中的俊脸上薄唇勾出一个不明喜怒的淡笑,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道:“那就麻烦二位小将军了。”
    随后檀香骨扇被收回,蓝烟绉纱缓落。
    颜澈指挥着车夫挪动马车,赵清幼坐回了原处,不禁心生疑惑。连官至三品的颜家都要俯首避让,这个青年侯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而且,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娃娃,方才伤到哪里没有啊?”苏夫人紧张地关切道。
    赵清幼浅笑着摇了摇头,如池中清荷,风徐徐吹过,撩起一丝涟漪,“我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而已,舅妈不必担心。”
    苏夫人这下放心松了口气。
    赵清幼怀揣着思绪,侧首透过隙开的窗牖看去,那装饰奢华的马车正与她擦肩而过,行至窗牖边时,对面的绉纱被折扇轻轻挑起,可窥见男子棱角分明的俊朗侧颜。
    谢听迟微微侧过目光,猝不及防与赵清幼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眸若点漆深邃,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赵清幼朝他颔首示意了一下,以表今日谢意。
    但对方没有回应她,只是默默收回了目光,落下了帘子。
    赵清幼也不恼,她侧身靠着木壁,马车轱辘动了起来,她外面的街道,微风钻进窗牖,吹起她鬓边的发丝。
    两侧是市井喧嚣,人间烟火,长街市井相连,红袖倚楼暗送秋波客纷纷,商铺酒楼小娘子的召客声,勾栏瓦肆的戏曲歌声,热闹非凡。
    这么美丽繁华的御京却在朝中那些蛀虫的啃食剥削下逐步萧条。
    上一世,她和亲路上遭遇战乱,颠簸流离,好不容易回到御京,却目睹曾经最繁华富庶的御京因北周敌军扫荡而民不聊生,苦海一片,那些高官权贵搜刮干净油水连夜潜逃,扔下无辜的大宋子民遭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灾难。
    想到这,赵清幼不禁有些触景生情,黯然神伤。
    这次她一定要做点什么来保住这秀丽江山。
    ......
    到了将军府天色已近傍晚,府邸封条已经收了,外围把受着的重兵也都撤了。
    苏夫人拉过赵清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官府来人抄府,不少下人都跑了,老夫人得知老爷要被处斩,情急之下就病倒了。如今府中人手不够,便先让秋月照顾着你,明日我命人再招一批新的下人。”
    赵清幼应了声,随后安慰苏夫人道:“舅妈不用过于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苏夫人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多亏了我们娃娃。”
    “舅妈,一家人不言谢。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嗯好。”
    日落西山,天上的云群层层泛着淡金色,如同鱼鳞交叠,今日总算是要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赵清幼与秋月一同到了清平院内,这清平院是她来将军府暂住的院落,静谧小巧,是个雅舍。因她常来小住,是以这里经常有下人打扫整理,如今也是十分干净整洁。
    “奴婢去为公主拿些换洗衣物来,顺便命人打些热水,公主车马劳顿,先沐个热水浴吧,奴婢一会去厨房熬点姜糖水,公主小心着凉染风寒。”
    秋月是府内的大丫鬟,平日里侍奉在苏夫人身边,做事十分细心,很是体贴。
    赵清幼点头道好,她今日的确是劳累了,加之骑马又饮了不少冷风,现在嗓子也有些不适。
    待秋月出去后,赵清幼才拿出了藏匿在袖中的玉簪,点了蜡,借着烛光细细端详了起来。
    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清幼沉思道,若这簪头真是故意而为之的,那会不会还有什么机关是被她忽略的。
    既然这簪头有端倪,那会不会簪尾也……
    她白皙玲珑的指尖顺着冰凉平滑的簪身滑了下去,在离尾端一指宽处停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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