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 从马车之中掉落出了一个苹果,咕噜咕噜地滚落在了地上。
    饿得已经两眼发昏、饥肠辘辘的人们看到这一颗鲜红可口的苹果纷纷红了眼,争先恐后地抢作一团拥到了马车旁去伸手抢那颗苹果。
    “我的!这是我先抢到的!”
    “分明是我先抢到的, 别和我抢!”
    ......
    饿得抢红了眼的百姓们不惜大打出手,扭作一团, 正巧撞到了那辆马车上, 马车猛地一晃, 传来女子的惊呼声和男子的怒斥声。
    “怎么回事?”
    “回侯爷,是些刁民冲撞了您, 属下这就将他们赶走。”
    侍卫停下马车, 恭敬地向马车内的人回道, 并且十分懂眼色地迅速命人将那些打得鼻青脸肿的人给拉到了一旁。
    烈日之下刀剑反射的亮光晃了人的眼,仅是“唰唰”两下,北周士兵便举起了手中两只手臂那么粗的大刀,就像是杀鱼一般地挥了下去,殷红的鲜血飚了出来划破了湛蓝的天际。
    看着争夺得最激烈被斩杀,其余人瞬间吓得噤了声,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缩紧了自己的脖颈退到了角落里。
    马车窗被推开,从里面露出了一张戴着狼牙面具的脸,沙青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露出他带着戏谑与不屑笑意的嘴角,雕镂的空洞露出的双眼中对这些一脸害怕的百姓满是鄙弃的目光。
    “啧啧,一群低贱又可怜的家伙。”他嗤笑着,朝外面吐了一口唾沫呸道。
    但下一片刻当他视线一转,瞬间愣了神。他看到那人群之中跪坐着一抹令一眼便捕捉到,且移不开目光的倩影,即便是一身翠微色的淡衣也不能遮盖她那肤白貌美的昳丽仙姿。
    唇红齿白,螓首蛾眉。
    面具男子身在北周,头一回见生得如此水灵漂亮的美人,加上美人一副委屈垂泪的模样,眼眶泛着淡红,眼珠晶莹剔透若水晶,惹人怜爱极了。
    “停!停下来!”他火急火燎地喊停了正要启程的马车,毫不怜惜地将怀中搂抱着的女子给一把推开,匆忙下了马车向美人奔去。
    赵清幼看着朝她而来的身影,赶紧掏出手帕装模作样地拭了拭眼泪,轻轻地抽噎了几声。
    此人乃是北周的勇猛侯赫连炎,虽为勇猛侯但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图享乐贪美色。北周王看他不顺眼,但奈何其父亲生前是赫赫有名的忠将,是以也只能任他逍遥法外。
    “美人儿,美人儿你怎么哭了?”赫连炎脚一软几乎快站不住了,上前将赵清幼扶了起来,图谋不轨地摸着她细嫩赛雪的手关心问道,“谁欺负你了,本侯替你教训他!”
    眼看猎物上钩了,赵清幼立刻愈发投入地演了起来,语气柔软地对他道:“侯爷,我的父亲今年七十了,染了重病下不了床,我身无分文请不起大夫,请您帮帮我,救救我父亲吧!”
    说着,赵清幼便要顺势跪下来恳求他。
    赫连炎趁机伸手揽着她的细腰,满眼情深疼爱道:“美人快快起来,本侯一定帮你救你父亲。”
    “来人,去请大夫来为美人的父亲......”
    赫连炎刚要吩咐命令就被赵清幼拉住了衣角,赵清幼指了指那些凶悍的北周士兵道:“侯爷,能不能不要他们一起去,我害怕,他们看上去好凶......”
    面对这可怜微小的乞求,赫连炎的眼中全是他的美人,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什么,爽快地一口应了下来:“好好好,美人别怕,本侯不让他们去,本侯亲自陪你去好不好?”
    说着还伸手抚上赵清幼的脸颊为她拭去泪珠,他的指腹粗粝,磨得赵清幼一阵疼,但也只能忍着。
    她乖巧地应了一声:“多谢侯爷。”说罢拉着赫连炎的手往巷子里头走去,“侯爷请跟我来。”
    小巷无人,这正合赫连炎的心意,因为这意味着他一会儿可以对美人为所欲为,想着那幅春光好景,赫连炎心动的三魂丢了七魄,任由赵清幼拉着他往里面弯弯绕绕地走去。
    两人进了一座破旧的院落,脚刚一踏进来赫连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美人儿,你父亲在哪里呢?”
    还未等赵清幼回答,他的身后便传来一道清冷带着凛凛杀意的声音传来,道:“在这里。”
    赫连炎刚一转身,连来者长什么模样就迎来了一脚被猛地掀翻在地,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痛得嗷嗷直叫。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了面前一声玄衣的高挺身影,是一个英姿俊朗的男子,正在用阴冷的目光俯视着自己。
    “你......你是谁?你可知...我......我是谁?”赫连炎艰难地开口,却被面前男子身上散发出如同猛虎一般令人震慑的气势给吓得嘴皮子不禁打起了哆嗦。
    玄衣男子宛如大漠上空的一只雄鹰,漠然地看着他这只猎物。
    谢听迟冷笑了一声,拉长语调邪笑道:“呵,本侯才不稀罕知道你是谁。”
    说罢他并未打算浪费时间,将脚踩在了赫连炎的嘴上,用来堵住他的嘴不让其发出声音,双手如同一把利钳将他的脖子用力一扭,仅仅眨眼的瞬间,赫连炎便一动不动地断了气。
    但谢听迟却仍觉不够,松开他的嘴后又踩断了他的两只手,危险地眯了鹰眸对赫连炎的尸首道:“谁你都敢摸?”
    第63章 举案齐眉
    谢听迟换上了赫连炎的衣物打扮成了他的模样, 解下沙青色的狼牙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原本松垮的粗制袄袍被谢听迟高大的身材给撑了起来,面具之下露出了刀削一般静止的下颌。
    赫连炎从小受过伤,脸上有一条一指长、半指粗的丑陋伤疤, 为了遮掩其一直戴着这张面具,正巧可以帮助两人混淆视听进入顾传铮举行的生辰宴。
    谢听迟将赵清幼护在身后,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街上马车停着的地方。
    “侯爷。”侍卫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向他行礼道。
    谢听迟瞥了一眼马车上的那一群莺莺燕燕,冷冷地吩咐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赶下来给本侯的美人让位置?”
    侍卫愣了愣, 心中疑惑,他们侯爷不是最喜美女成群左拥右抱了吗?但他偷偷瞥了眼站在主子身后的水灵美人,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在北周也几乎未曾见过像这女子一般出落得亭亭玉立, 弱柳扶风,惹人爱怜。
    在她面前, 马车上这些红红绿绿的女子一下子便显得逊色庸俗了起来。
    侍卫也不再多疑, 任谁都会对刚见到的新事物感到珍贵,是以他便粗暴地将那些女子给拉下了马车。
    见状,那穿得花红柳绿的女子们不情不愿地扭动着腰肢朝谢听迟撒娇道:“侯爷, 您怎么能那么无情呢,方才还说我们是您最喜欢的心肝宝贝呢~”
    说着, 指尖便不安分地点走在他的手臂, 顺势要换上谢听迟有力的臂膀, 声音暧昧不清,像是嘴里含着甜水一般, 叫人听了腿都不禁发软, “侯爷这么快就变心了, 这小妖精哪里长得好看了?”
    女子点缀着大红胭脂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恶狠狠剜了一眼被护着的赵清幼,眼底尽显恶毒与嫉妒之色,眸光宛如两把锋利的刀子,要将她一层一层地千刀万剐下来。
    “......”赵小妖精也不甘示弱,立刻表现出楚楚动人的模样,抽抽噎噎地饮泣拉了拉谢听迟的衣袖道,“侯爷我怕......”
    谢听迟侧眸目光毫无波澜地扫过那女子,手毫不留情地抽了开来。
    “啊——”一声惨叫,女子瞬间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沾了一身的灰尘与黄土,变得脏兮兮地,露出的手腕和脚腕处都擦伤渗着鲜血。
    谢听迟非但没有一丝怜悯,反而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讥笑,对她道:“本侯就喜欢小妖精。”
    那笑中带着瑟瑟的寒意,那双乌眸之中凛射出的凌冽之意让那些原本气焰嚣张的莺莺燕燕们一瞬间都噤了声,他周身的强大的气场,令人仿佛身处寒冬腊月之中,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女子颤颤巍巍地瘫在了地上不敢动弹,她总觉得眼前这人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如今让人有些不自觉地望而生畏。
    谢听迟命人将她们处理了一下,便带着赵清幼上了马车。
    赵清幼偷偷打量着身边戴着狼牙面具的谢听迟,穿着一身北周人的玄色袄袍,如一棵苍松般背脊笔直,粗制的衣料在他的身上也能穿出一股子高贵的味道来。
    因常年习武的缘故,他的身材宽肩窄腰,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就像是被老天精心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塑像。
    双唇薄若蝉翼,几日的颠沛流离令他嘴边多了些淡淡的青色的胡茬印,却更显一份迷人的韵味。
    “你在看什么?”谢听迟捕捉到了她偷看的目光,好奇地问道。
    赵清幼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直勾勾的眼神已经藏不住了,便啧啧两声道:“你还演得挺有模有样的,是不是不管哪里的侯爷都是这么好色顽劣的?”
    谢听迟:“......”
    他忽然一阵如鲠在喉,气得发懵,伸手便在赵清幼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道:“这个蠢货怎么能和本侯相提并论?若不是义父的意思,去接近那些权贵,我也不会故意给自己伪造些不好的名声。”
    赵清幼本来因为方才演戏眼睛红红得泛着泪光,被他这一敲,眼泪珠子马上夺眶而出地落了下来。
    谢听迟原本还很生气,看到眼泪霎时被浇了一盆冷水,手足无措地为她擦拭泪珠,他分明特地没用什么力气,内心不断自责着,道:“碰疼你了?”
    赵清幼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方才的辣椒水用的有些多了,现在后劲有些猛,动不动就爱流眼泪。”
    为了演得柔弱可怜,她特地拿辣椒水将眼睛熏得红红的,一副哭肿了的模样去引起赫连炎的注意。没想到好似用的多了些,眼睛一直火辣辣的冒眼泪花。
    看到她露出笑颜,谢听迟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番入敌营,只有你我两人,稍有不慎就会败露而死,害怕吗?”他目光温柔地看着面前的赵清幼问道。
    翎州城严防死守,要想正面攻打下来要费不少时间与兵力,若是能从里面击溃,那么便能省去不少麻烦,也多了不少的胜算。
    因此,两人决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从这场生辰宴入手看是否能寻到击中敌人扼要的机会。
    赵清幼依旧是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她不怕,她这一世什么都不怕,即使再怕也要去做。她早已认识到,一味的退缩不是海阔天空,而是国破家亡。
    从她踏入议政殿大门救颜绰的那一刻起,她这一世
    便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退。
    “帮我描眉吧,谢听迟。”赵清幼瞥到一旁还有方才那些女子们留下来的胭脂粉膏,想着自己这一身打扮属实不适合赴宴,终归得换一身装扮。
    她将眉笔递给了谢听迟,将脸摆正了让他画眉,对他玩笑道:“听说这样就能举案齐眉。”
    谢听迟听后捏了捏眉笔,耳尖泛着红,伸手捏起她小巧的下巴,抬起她的头与她两两相视,道:“如此甚好。”
    他小心翼翼地用眉笔描摹着赵清幼弯弯月眉的弧度曲线,全身紧绷着,那双澄亮的星眸中露出的庄重与严肃。
    见他如此认真,赵清幼忍不住去给他捣乱道:“侯爷,你这手法很娴熟啊,是六合园的小红姑娘教的,还是水云间的水秀姑娘教的?”
    谢听迟知道自己身不由己跟着去过那些烟花柳巷的事情已经被赵清幼给拿捏的死死的,有口也说不清,闷闷地抛了两个字道:“小红。”
    赵清幼不恼反而乐在其中,有朝一日她也能将谢侯爷给堵得无言以对。
    “不许笑,会画歪的,不准破坏本侯的举案齐眉。”谢听迟严肃地拧了拧眉道。
    赵清幼强忍着笑意问道:“侯爷,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
    马车的颠簸之声将两人的话语都卷入了风尘,化作不属于这大漠的一份柔情。
    能让她在如此惊险的时刻还可以安心露出笑容的人,恐怕也唯有谢听迟了。
    第64章 叛者为他
    翎州城内一片民不聊生, 而城主府中却歌舞升平,大张旗鼓地张罗着生辰宴的事。
    赵清幼换了一身鱼鳃红的舞姬纱衣,凝脂般的肌肤若隐若现, 描眉抹脂后的她褪去了方才的无害可怜,多了一分娇美生姿。
    舞姬面纱遮掩了她的半张脸,露出一双泛红动人的玉眸,顾盼神飞。
    赫连炎虽是个只知道吃喝享乐的纨绔,但奈何其是家中的继承者,手上有五千骑兵的兵权, 是以顾传铮不敢有所怠慢,一进府便有人一路带引着两人来到了宴席厅入座。
    宾客络绎不绝,大多都是北周人,桌案上摆满着美酒与珍馐, 中央的舞池内早已有婀娜多姿的舞姬们摇摆着细软的腰肢翩翩起舞着。
    “这顾传铮倒还挺会享受。”赵清幼看着这些左拥右抱,纸醉金迷着不知今夕何年的北周权贵们, 想起街上那些为了争抢一个苹果而丧命的大宋子民, 如此嚣张残忍的敌寇,令她心中的怒火燎然而起,紧紧地攥紧了手,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谢听迟握了握她的手,低声提醒道:“人来了, 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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