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兰赶紧伸手扶住她:“公主!”
    谢听迟神色一变,三步并两步地飞快来到她身边,伸手搭在了她的腰际,稍稍用力将她揽住,拧了拧剑眉似有些不悦道:“怎么身子还没好就下床了?我抱你回去歇着。”
    接着他又偏头吩咐道:“裴易,赶紧去把外面所有的大夫给叫进来。”
    “是。”
    然而,谢听迟刚要弯腰伸手去抱她的膝弯便被赵清幼给紧紧地抱住了腰,赵清幼将头深深地埋进了他的怀中,贴着冰冷的铠甲,但却死死地不放手,感受着来自谢听迟身上的那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龙涎香味。
    她轻声嗫嚅着:“还好,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
    一旦回想起谢听迟被吊在树上让虫子啃食的场景,赵清幼总是一阵心有余悸。还好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如今他还好好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是有温度的。
    险些她就以为谢听迟要离开她了。
    谢听迟低眸看着怀中那孱弱的身子轻轻地发着颤,先是一怔,他没想到赵清幼竟会这般担心自己,不禁欣喜难掩。
    但心中又不免开始心疼了起来,搂过她的肩在她的耳边低声地浅语道:“我没事,裴易及时带着铁骑来增援,这一仗我们打赢了。”
    已经数不清是几次虎口脱险了,从踏入边界这片大漠开始,随之而来的就是追杀和算计,他们就仿佛是踩在了一个棋盘之上,所有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赵清幼与谢听迟每一回都貌似走在了绝处之境,但最后好在,满盘皆输之前他们都力挽狂澜,活了下来。
    谢听迟就这样搂着她,两人相依偎着劫后余生的温存,却忽略了一旁毫不知情的颜继与颜绍。
    两人本就常年在边地,对御京的消息滞后而不得知,本很奇怪为何赵清幼会与谢听迟待在一块被困在翎州城里,原以为这只是凑巧而已,因为家书上已经写明了赵清幼在查些何事,想当然谢听迟也正好在暗中彻查此事。
    现如今看到这一幅心心相依的画面,打碎了他们原来的假象,事情貌似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正经。
    颜继和颜绍面面相觑,吹吹胡子瞪瞪眼睛,不断交换着眼神催促对方开口。
    最终颜继败下了阵来,正要清清嗓子问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时,一个身着红衣护甲的少女与颜家青甲的青年。
    红衣少女看到相拥着的两人惊讶地开口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们在做什么......哎呀唔唔唔......”
    她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青年眼疾手快地给捂住了嘴,尴尬地陪笑道:“哈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颜淽她就爱胡说八道。”
    这位红衣少女便是少小就习武吵闹着要从军带兵打仗的颜家大小姐,颜继的女儿颜淽,旁边的是颜继的独子,颜淽的兄长颜泽。
    颜继附和道:“是啊,颜淽她胡说的,你们别放在心上。不过......娃娃,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大哥来信的时候只告诉我们你在御京的变化,没告诉我们给你定婚约了啊。”
    赵清幼听到婚约后脸上“唰”地一下便羞得染上了云燕赤霞,赶紧摇了摇头,结结巴巴地回道:“没......不是,那个......父皇还未给我们定...定婚约......”
    大宋虽然较先前民风更加开放淳朴,但男女授受不亲仍旧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他们两虽已表明了心意,可不仅碰过、抱过,甚至还亲吻过,在外人看来属实有些惊为天人。
    赵清幼并不是后悔与懊恼,而是在长辈面前未考虑周到后有些羞愧,怕他们觉得自己作为公主,这些基本的礼仪教养都没有注意到。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要推开谢听迟的意思,因为她不想否认自己喜欢谢听迟这件事。赵清幼并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是件难以启齿的丑事,她也不想放开谢听迟的手。
    这个人为她经历过了太多的非人折磨与煎熬,那一颗炽热而真挚的真心,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视而不见的。
    谢听迟行事向来高调,他毫不掩饰地对颜继与颜绍道:“二位将军不用着急,回到御京后本侯会亲自向陛下求赐婚,我谢听迟非娃娃不娶。”
    若是先前,赵清幼早就羞得找个洞钻进去,可现在,她与谢听迟待在一块儿久了,觉得这样真切的告白并不需要婉转含蓄,像他人吟诗作赋以寄相思情,若是喜欢,直接说便是。
    听到他这样道,颜继与颜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不过说到赐婚,赵清幼不由得想到了手持圣旨告知嘉帝已经同意了自己与他婚事的顾宴如,他携数万北周军队压境,如今颜家军队与谢家的铁骑联手赢得了胜利,那他必定是落了场空。
    是以,赵清幼便开口问道:“顾宴如呢?”
    “他能在哪,战俘当然是在牢里关着呢。”一听到她寻顾宴如,谢听迟有些不乐意地撇了撇嘴问道。
    第68章 自作多情
    翎州城的地牢里阴暗如黑夜, 沉寂偌大的大牢里传来外头呼啸而过的风声,偶尔还伴随着铁器相撞的叮当声。
    缺少水源本该十分干燥,但地上却湿漉漉的, 是被罪人的鲜血所浸润的。
    赵清幼刚踏入这里,便闻到陈年的铁锈味混杂着一股血腥气,又酷似腐败的东西散发出的臭味,令她不适地蹙了蹙眉。
    不过很快她便适应了下来,往里面走去。
    幽暗之中,从铁窗之中透入了几丝光亮, 落在了一个白衣身影上。
    顾宴如的白衣早已被黄沙与尘土给染得脏兮兮的,还有着殷红的血痕,但即便如此他仍旧笔挺地站在铁牢之中,抬头望着窗外的光亮, 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听闻到脚步声,他警惕着迅速缓过了神来, 看清来者后, 露出了一个自嘲的讽刺笑容道:“公主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赵清幼并没有因他的所作所为而对之冷眼想象,反倒是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般,神色平静如往常, 没有一丝起伏。
    可这偏偏是令顾宴如最为恼怒的地方,为什么他带兵攻城赵清幼一点也不惊讶或生气, 现如今他落败成为了阶下囚, 她也毫无庆幸与喜悦。
    好似不管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赵清幼都根本不在乎。
    顾宴如想看到她痛苦不堪、撕心裂肺的模样,看到颜家人尝彻他这些年以来失去所有一切, 并且无能为力的绝望滋味。
    每一天, 每一夜, 他无时不刻地想要为自己那些无辜遭受牵连丧生的亲人复仇,几乎辗转难眠。
    但光光杀了他们早已经不能够解他心头之恨了,这太便宜他们了,他要让所有庇护颜家掩盖真相的人都遭到报应,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拼命守护着的江山落入敌寇手中,一步步被逼到绝境之中。
    可没想到,到头来他竟还是失败了。
    赵清幼站在外头,与他紧紧隔着一面铁栏杆,从袖中拿出了一串钥匙,默默地抓过了铁门上的锁块,将钥匙插了进去。
    顾宴如怔愣着有些吃惊,瞠目结舌地看着赵清幼就这么自若处然地为他打开了地牢的锁。
    他有些慌张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吗?”
    赵清幼是只身一人单独前来的,哪怕是顾宴如现在是赤手空拳,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想控制住赵清幼仍旧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
    “从开始遇到你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你就像是山巅之上的一株雪莲,不沾染俗尘之中的肮脏,谦谦君子人如玉。当你和我探讨画时,你与我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相逢恨晚。”
    赵清幼扔掉了手中的铁锁,将铁门推开,看着顾宴如有些感慨地启唇道。
    顾宴如已经猜到她的下文,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淤塞,眼眸之中流露着黯然落寞。
    可赵清幼却忽而浅笑对他道:“现在我仍那么觉得,外表或许可以伪装,但作为爱画之人,我能够感受到你对画的真心,对这一片江山的热爱,是无法装出来的。”
    “......”顾宴如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错愕地看向她,那一双清眸宛如江浸月,带着姣姣的辉月,在这阴暗的地牢之中仿佛发着光,微弱地照亮了顾宴如。
    “颜家欠着你人命,我无法否认,是以我不会让你死。”
    赵清幼对他道:“你随我来。”
    顾宴如不明白她到底想要做什么,见她转身,犹豫了片刻还是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赵清幼带着他走出了地牢,刺眼的阳光照耀着,惹得顾宴如不由得眯了眯眼眸。
    紧接着他们便来到了翎州城的城门上,赵清幼指着让他看,“你看这些人。”
    翎州城大街上满是流离失所的百姓,有的身受重伤正在求大夫医治,有些已经成为了尸体,被士兵像是搬一件物品一样扔到了推车上,推到乱葬岗扔掉。
    妇幼无助地哭喊着,死去的是她们家中的顶梁支柱。
    “这些人因为之前的战火,失去了自己的家,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你看他们可怜吗?”赵清幼侧首问道。
    顾宴如拧眉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若是还能重来一次,舅舅当年可能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光是逃走的三个细作,便能造成如此多的百姓伤亡,若是让二十个全都逃走了,现在应该早已没有大宋了。”
    赵清幼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道:“其实谁都没有错,你的亲人不想死,我舅舅也不想杀人,可错就错在我们生在了个多事之秋的时候。权位者自私利己,唯权力是图,天下太平的躯壳之下是已经腐烂发臭的良知,已经无法挽救。”
    “你当真想要的是天下陪你同苦,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吗?”
    赵清幼看向他,神情认真地问道。
    顾宴如翕动了唇,却是一个字都道不出来。他本意并不想殃及这些无辜百姓,他只是想要报复这些杀害他至亲的仇人而已。
    可不知不觉之中,他好像已经做出了比当年颜绰更加可怕的事情。
    他也将无辜之人牵连了进来,使得他们和自己一样失去了自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己的所亲所爱之人。
    顾宴如止不住地颤抖着自己的双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早已沾满了他人鲜血的手,“不......这不是我想的......我只是想......”
    赵清幼看着他那一副惊恐的样子,打断道:“你若真的热爱这一片疆土,便好好保护它,我一直觉得你是大宋正需要的人,能感同身受百姓的水深火热,真正造福于民。”
    “当然,我这并不是乞求你在原谅当年我舅舅犯下的错,而是作为大宋的公主,恳求你可以帮忙一同救一救这岌岌可危的江山。斯人已逝,做再多都已经无法弥补,破镜也无法再重圆天道轮回,我们也自然会遭到报应与惩罚,可这山河万里是无罪的。”
    赵清幼对他说了很多,看向漫无边际的大漠黄沙,风卷大地撩起了一层淡淡朦胧的的黄纱。
    “我记得,张君澜画过大漠荒烟的画卷。那时我曾惊讶于原来在小桥流水与河道坊间之外,还有如此壮观美丽的景色,这座江山究竟还隐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美。
    他画遍了大宋各处的美景,我想他可能也已经预知到了,若是不早些将这些美丽给留在画卷上,只怕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大宋的落没肉眼瞧不见,但是用心去感觉便可以一清二楚。
    “你走吧,我不会和父皇禀明。或者现在便杀了我。”赵清幼淡然对顾宴如道,“我不杀你,但也绝不会让你用我去威胁任何人。”
    她的言语从容,眼神却坚定如铁,令顾宴如心中情绪越发得复杂了起来。
    倏然,他迅速伸手掐住了赵清幼的脖子,目光狠厉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我......不知道。”赵清幼感受到脖子上的束缚,艰难地从喉咙口挤出来了几个字。
    “哼,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很失望吧?”顾宴如冷哼着质问道,这本该是他梦寐以求的时刻,可不知为何他现在却觉得手里发软用不出力来,面上强撑着绷紧。
    赵清幼闭了闭眼,感受到脖子上的力度似乎送了一些,缓了口气道:“曾未抱有过期望,何来失望可言?”
    “你!”
    顾宴如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回应,愤愤地再一次加重了力度,“你难道曾未信任过我?那你为何还要......还要赠我玉簪,还让他们有意撮合这门亲事?”
    赵清幼有些呼吸艰难,断断续续地解释真相道,“当初......我见你家世清白...未有势力......又身处高官...便想借机笼络为自己所用。”
    顾宴如难以置信,他原以为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利用和欺骗赵清幼来达到自己复仇的目的,却没想到自己也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什么玉簪生情都只是引他入坑的一个假象而已。
    他声音有些不稳地再一次问道:“你一直都在骗我?”
    赵清幼并不否认,简单干脆地应了一声,她假意示好只是想要顾宴如可以为自己挡去不久之后的和亲一事而已,加之其位居高官,为接下来整治朝纲能帮不少忙。
    若说情谊,只是简单的知己友情而已。
    顾宴如冷嗤了一声,一把松开了她,看着面前的赵清幼顿感觉陌生至极。
    没想到他自以为精湛无比的表演与计划其实在一开始便依旧宣告了失败的结局。
    他自始至终都未能够走进过赵清幼的心中地一寸。
    “果然,还是公主更加厉害一些,心若磐石。只可惜,陛下已经下旨赐你我婚约,金口玉言一马既出驷马难追。”顾宴如啧啧道。
    赵清幼不打算和嘉帝禀报他的罪行,还希望他能够留在大宋朝中,那么便意味着她须得顺应圣旨与自己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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