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襄敏皱眉,意识到她要说什么。
    言双凤掩住口,双眼乌溜溜地望着他。
    赵襄敏道:“要怎么你才能相信我的心?”
    言双凤见他没有认真生气的样子,眼珠一转:“除非……给我个免死金牌。”
    赵襄敏吃惊地望着她,啼笑皆非。
    言双凤其实只在戏文里听说过这个东西,话一出口,也觉着自己有些荒唐了,便又讪讪地说道:“没有就算了,我只是说笑的。”
    赵襄敏似乎恨铁不成钢:“言双凤,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
    言双凤嘀咕:“要真是榆木的倒好,就不怕被砍了。”
    赵襄敏瞪了她一眼。
    说也神奇,言双凤竟不敢再坐着了,讷讷地站起身来:“怎么连打趣都不能么……”
    “你放心,”赵襄敏倒也知道她的心性,知道她是真的在担心,“谁要砍你的脑袋,先过我这关再说。”
    言双凤瞥了他一眼,赵襄敏立刻察觉:“还是不信我?”
    她赶紧调开目光,眼角余光却看到小魏王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言双凤心想着不动,双脚却已经螃蟹似的沿着床边退,只是退的不及他来的快。
    赵襄敏探臂将人拦住,他站的太近了,几乎跟她靠在了一起。
    虽然两个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此一时彼一时。
    言双凤心跳如擂:“你……干什么?”
    赵襄敏一笑:“有件事本想在京内做,不过在这儿也挺好。”
    她震惊,脸颊开始发红:“你说什么?”却已经很诚实地转头打量自己昨夜刚睡过的床,这张床可实在算不上好,普通的板床,不知多少人滚过,又不结实,先前连他别院的罗汉床都被折腾的要散架,何况这个:“可不要乱来!这儿不合适。”
    赵襄敏诧异:“什么不合适?”
    顺着她目光扫过去,欲言又止,眼中却隐隐多了几分笑意。
    言双凤这才醒悟自己可能想岔了:“那、那你要做什么?!”她恼羞成怒,不由提高了声音。
    赵襄敏却敛了笑,脸上多了几分肃然正色。
    就在言双凤又有点心生畏惧的时候,赵襄敏沉声道:“想要你。”
    要不是方才自己心邪想错了,这会儿言双凤差点又误会,她耐着性子:“你到底……”
    赵襄敏握住她的肩,注视着她的双眼:“如今这个情形,四品的官儿是做不成了,姐姐就凑合些,嫁我可好?”
    “嫁……”言双凤感觉心口不知有一股什么冲上来,弄得她头晕脑胀:“你说什么?”
    赵襄敏微笑:“不是怕我对你不利么?若是做了我的王妃,应该就不会再瞻前顾后了吧?”
    他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可是连在一起,却仿佛成了一句言双凤没法弄懂的话。
    与其说不懂,不如说她不敢相信。
    从猜出他身份的时候,她满心想的都是死罪。
    而在恐惧之外,言双凤确实也想过……曾经赵襄敏所说的那些直入人心的话是真是假,什么要娶她,什么只认她之类。
    到底是故意逗弄她这呆子的,还是……
    可退一万步想,言双凤又知道,就算赵襄敏真的有那么一点动心,那以他的身份,自己要登堂入室,也仿佛是不太可能的。
    魏王的原配之选,再怎么也得是高门出身,知书达理的尊贵淑女,可绝轮不到是她。
    除非……
    当个妾室之类的还有可能。
    但那是言双凤死也不能接受的。
    因此对她来说,不管赵襄敏对她有心无心,最终她的结局好像都是“死”。
    直到现在听他亲口说出来,言双凤还觉着:他是在跟自己打趣吗,是在捉弄人吗?还是……失心疯了?
    “王、王妃?”这不可能,她简直觉着自己是在梦中未醒。
    “从先前在庄子里就已经说过的,只是那会儿你并未放在心上。”赵襄敏把她脸颊边的一缕发丝挑开,似笑非笑絮絮善诱地说道:“姐姐做不了四品诰命夫人了,做我的魏王妃,好么?”
    言双凤目瞪口呆,灵魂出窍,震惊于他所说的话,却又沉溺于他温柔的语气,仿佛天人交战,混沌一团。
    赵襄敏端详着她的眉眼,因起的急,满头青丝显得有些凌乱,脸上却有点涨红,额头上有些晶莹的汗意。
    在他看来,却越发多了几分可爱娇憨。
    小魏王缓缓俯身,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的唇瓣清甜香软依旧,只是微微凉。
    赵襄敏心生怜爱,将言双凤拥入怀中:“凤二,不要再质疑我的心,我从没变过,也不会变。”把人抱紧了些,他喃喃道:“你要回北镇,便同你回北镇,你要如何,都陪你如何,只要你答应……”
    忽然赵襄敏向着窗户方向瞥了眼,半开的窗外,马蹄声由远及近,而且声势浩大,显然来数众多。
    第74章
    前方烟尘滚滚, 马如惊雷。
    跟随小魏王而来的侍卫们也早有察觉,客栈门口的前锋卫先戒备起来,整队向前赶去, 虽是事发突然,众人却队形整齐,行动敏捷,丝毫不慌。
    与此同时,也早有几道影子利落地从院中闪了出来,正是白隼跟两名亲卫。
    白隼的目光最为锐利,虽然双方隔着还有些远,他却已经看清楚了来者的服色装扮, 当下回头同手下人吩咐了句, 其中一人抽身返回,白隼自己越众上前。
    此时那队人马越来越近了,其中一人也看见了白隼, 竟扬声唤道:“白卫长!”
    白隼疾步近前,对方也赶紧勒住了马儿,双方相隔七八步远,白隼抱拳单膝跪地:“参见晋王殿下。”
    原来这带人赶来的,赫然竟是晋王赵兴良,晋王人在马上,焦急地低头道:“你在这儿, 那么你们王爷也在这儿了?”
    白隼道:“回晋王殿下,我们王爷确实在此。”
    “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赵兴良莫名地感叹了这声, 仿佛大松了一口气。
    晋王旁边另一人却煞风景地说道:“王爷, 还不知道魏王在此是做什么的呢。无旨意而随意带兵出京, 这可不是小事。”说话的这人, 四五十岁的年纪,颇为瘦削,一把胡子,身着四品的常服。
    晋王微怔,他左边另有一个白面无须、太监模样的却笑道:“既然找到了魏王殿下,慢慢问就是了,石大人何必着急。”
    白隼是小魏王手下刺探情报最灵的,早在赶过来的时候便看见了晋王旁边的这两位,那长胡子的,是四品大理寺少卿,而左边的那位确实是一位宫中内侍,还是伺候皇帝身旁的王太监。
    晋王咳嗽了声,微微俯身又问白隼:“对了,魏王在这儿做什么?是不是有极要紧的大事才无旨匆忙出京的?”
    白隼何其聪明,早听出了晋王的言外之意。
    京城之外的封疆大吏、乃至于亲王等进京离京,要么是有皇帝的旨意,要么是正式的朝廷的调令,别说是擅自进京或者离京,就算私下里跟京内的官员等书信来往,都会被视作大逆不道之举。
    尤其是魏王身边还带着亲兵,虽然只有数百人,可仍是引发了许多的猜忌,人心惶惶。
    早朝之上,众说纷纭,甚至有言官言辞激烈,指责魏王无故擅自出京,目无君上,必然是意图不轨,多半是有谋逆之举,并恳求皇帝速速派京畿卫,最好趁着小魏王还没走远,尽快将人拿下带回京内发落。
    皇帝斥责了这种说法,可若是给魏王这么走了,确实很不像话。
    虽然皇帝未必就认定赵襄敏要谋逆,但如果赵襄敏当真无旨意随意来去自如,那么对皇帝而言,面上无光只是小事,最大的问题是,朝臣们会认为小魏王恃宠而骄,并没把皇帝放在眼中。
    争论之下,皇帝本想让齐王带人把魏王追回来,不料有朝臣反对。
    这反对倒也有道理,毕竟齐王是长子,说句不好听的,倘若魏王当真有不臣之心,齐王又不是个能打仗的,岂不是羊入虎口?
    还好有晋王赵兴良出列,主动请命。只是晋王年纪轻,又没有经过正事,皇帝并不很放心,齐王谏言,叫皇帝派内苑的王太监同行,也算是代表皇帝之意,另外又命大理寺石少卿一起陪同,有了这两位左右手,自然稳当。
    赵兴良方才问的这句,是提醒白隼,叫他务必给魏王找个不得不出京的理由。
    可白隼虽然听了出来,可奈何……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
    于是清了清喉咙,道:“的确有一件事,不过……王爷还是亲自问我们殿下的好,我们实在不敢插嘴。”
    这一句歪打正着,在石少卿跟王太监听来,倒确实是个真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晋王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只是还不太敢相信,他正忖度着,王太监笑道:“既然王爷就在前面那小客栈里,倒也容易,咱们过去看看就是了。有了缘故,回头在皇上跟前也好交代,也让那些总是叫个不停的大人们心服口服啊。”
    当即,晋王命所带的兵马原地整休,他自己跟王太监,石少卿一块儿,跟着白隼进了客栈。
    客栈里,如意正站在苍鹭身旁,低低问:“你刚才跟我说的是真的么?”
    没等到苍鹭回答,如意猛地看见晋王一身鲜明地走了进来,吓得又是一个哆嗦。
    先前天不亮,雨燕姑姑把如意悄悄揪了出去,当时晨曦朦胧,客栈底下还点着灯,如意瞧见赵襄敏的时候,先是惊喜地叫了声“吉祥”,可看清楚他一身装束,才惊怔住了。
    就算如意再怎么莽撞,也自然认得这一身金丝蟒绣是什么意思,若不是雨燕姑姑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如意还没意识到自己差点晕了过去,被拽起后,双腿还是软塌塌地,很想找个地方坐着靠着去。
    她没胆子再跟赵襄敏说话,事实上,当初言双凤才把赵襄敏救回来之时,如意打心里就畏惧这少年,只是见惯了他给言双凤“欺负”的情形,又加上赵襄敏表现的极温和好相处,心头那股本能地畏惧才淡去。
    直到现在,如意才明白原来那种想要敬而远之的感觉并不是自己胆小怕事,而是很有先见之明。
    怎奈她的主子太昏聩。
    等赵襄敏上了楼,雨燕姑姑跟了上去,如意才总算敢开口了,她鬼祟地跑到门口问苍鹭:“你、你真是跟着……王爷的?”
    苍鹭看她被吓得不轻,便不像是以前那么冷淡,“嗯”了声。
    “我、我还得缓缓,”如意从门旁的桌子边摸索了一张凳子,头重脚轻地坐了,勉强问:“你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苍鹭本来对这个问题是嗤之以鼻的,毕竟她只是个小丫头,他告诉她这些做什么,何况小魏王的机密,他怎么会轻易透露。
    于是淡淡道:“我只是听命行事。”
    如意坐在凳子上,胸口那股气稍微能转了点,她抬头看着苍鹭,眼圈突然红了,欲言又止。
    苍鹭倒是有些奇怪:“你干什么?”他看出这丫头仿佛想哭,却不知为何。
    如意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地:“我、我本来以为你……是无亲无故的人,还想咱们回庄子就成亲呢,娘子答应过我,若我成亲,就给我一大笔嫁妆,现在看来,怕是什么都没了。”
    苍鹭不由往身旁瞄了眼。
    有几个是他的亲随之人,正在身后不远处,苍鹭恐怕他们听见。
    可此时竟有点顾不上。
    苍鹭望着面前委屈胆怯的小丫头,他虽知道如意的心意,可从没想过要跟这丫头成什么亲,如今她自己想明白了,他本该欣慰的。
    可还是问了句:“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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