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初只是希望能靠近江殊澜, 但将她的爱意收入囊中后, 又压抑不住骨子里的劣根,贪心地希望她的爱能无条件,无底线。
    “对。”
    江殊澜避开楼下那些探寻的目光,拉着临清筠往窗户里侧移了些, 柔声道:
    “我觉得你有时其实比表面看起来要强势很多。”
    尤其是在某些时刻, 每回她讨饶都不管用。
    “我的腰到现在都还有些酸。”
    江殊澜小声控诉。
    今晨起床之前,临清筠分明已经帮她揉按过好一会儿, 江殊澜却还是觉得腰间有些不适。
    江殊澜想到什么便和临清筠说了。
    她没意识到,虽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自己已经可以尽可能神情自然地在白日里想起某些旖旎画面,并向临清筠提起。
    临清筠听出她话里的撒娇意味,专注地望着她, 温柔道:
    “我的错。”
    “回去后再帮你揉揉, 好不好?”
    原来她说的只是某些特定的时候, 而非他这个人本身。
    或许是他伪装得太好了。
    临清筠一时有些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
    不愿让她看穿,又希望她看穿,矛盾而挣扎。
    江殊澜勾着临清筠的后颈,声音轻软道:
    “让威名在外的临大将军给我揉腰按肩,会不会不太合适?”
    “你手下的将士们若知道了,指不定会如何议论我呢。”
    临清筠轻轻拥着江殊澜,埋首于她颈窝轻嗅独属于她的温香气息,低声道:
    “他们不敢。”
    “明面上肯定不敢,私底下说不定会想着,‘唯阳公主真是个狐媚的,勾得我们将军不问世事,只知沉湎于温柔乡’。”
    见江殊澜猜测时还带着些灵动俏皮的小表情,临清筠失笑道:
    “是担心他们这么想,还是你这么想?”
    江殊澜舒服地窝在他怀里,问:“你好像很久没去过演武场了?”
    临清筠领兵回京后,为了养伤,便把军营里的很多事都交给了纪怀光。
    后来他的伤势逐渐恢复,临清筠平日里也都陪在江殊澜身边,只抽空处理一些重要的军册和文书。
    也是今日要一起出门处理这些学子们的食宿问题时,江殊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临清筠回京之后他们日日都待在一起。
    无论是去京郊猎场、春分宫宴,还是今日一起来这里,都是他陪着她,按她的心意来。
    临清筠从未离开去做过他自己的事情。
    江殊澜担心自己会耽误他的事。
    “我陪在你身边便好,”临清筠轻轻吻了吻江殊澜微红的耳尖,“纪怀光能处理好军营里的事。”
    实在需要临清筠经手的事情,纪怀光也会让亲卫来问他。
    离京三年,临清筠在军营已经待够了。如今他只想待在江殊澜身边,寸步不离。
    但若是江殊澜不愿意……
    “日日与我待在一起,澜澜觉得厌烦了吗?”
    临清筠垂眸,与怀里的人视线相接。
    江殊澜也望着他,正欲开口调笑,却看出他眼底蕴着磅礴汹涌的深情,倏忽深邃的目光像是能看进她心里去,想在那儿翻找他要的答案。
    不是任何虚假的,表面的情话,他要她最坦诚,最赤.裸的真心。
    江殊澜愣了愣神。
    此时的临清筠,她觉得有些陌生。
    他眉目微垂,仍如往常一般温和地笑着,却让她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些对危机的不安与警惕。
    像是一只林中小鹿,忽然发现自己正被一只极度危险凶猛的野兽注视着。
    但眼前的人是她的爱人,是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那个人。
    爱他的本能很快便占了上风。
    江殊澜抬起手,轻轻捧起临清筠的脸,吻了吻他微微滚动的喉结,缓声道:
    “我恨不能时时刻刻都与你形影不离,怎么舍得厌烦?”
    临清筠仍凝视着江殊澜,像是只听她说出答案还不够,他要自己从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中捕捉最细微的真实。
    确认江殊澜没有觉得不耐烦,神色间也并无任何隐瞒后,临清筠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江殊澜沉吟片刻,意识到什么,继续温声问道:
    “是觉得我方才忽略了你吗?”
    她细细思索了一遍方才的事,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临清筠仍无声望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与懊恼。
    见临清筠似乎很不喜欢他自己此时的模样,江殊澜知道自己猜对了。
    一直以来,江殊澜都以为自己是更依赖这段关系的那个人,所以自临清筠回京那日起,她便力求能更多地与他待在一起。
    但此时,江殊澜倏地意识到,或许临清筠比她想象中更需要她,也更无法忍受片刻的失去。
    所以江殊澜的注意力短暂地放在别的人和事上时,想让临清筠也去做一些他想做或需要做的事时,他会觉得不安,会担心她已经厌烦了与他待在一起。
    江殊澜心里很疼。
    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曾多次忽略临清筠的需要与在意,才会让他觉得不安。
    “抱歉,我方才在想关于科考和这些学子的事。”
    江殊澜拥着临清筠,如实道。
    “但无论如何,你比任何人或事都重要,什么都无法越过你在我心底的位置。”
    “以后你若因为我做了什么或没做什么而觉得不舒服,提醒我一下,好不好?”
    江殊澜有些歉疚道:“我怕自己不能及时发现,会让你觉得难过。”
    江殊澜深知自己是个需要事事有回应的人。临清筠应也会不喜欢自己的在乎与希冀落空吧。
    以后她会再细心些。
    “好。”
    临清筠下颌线紧绷,声音喑哑低沉得如坠山海。
    她太纵容他了。
    每次临清筠担忧江殊澜会因为他暴露出的病态在意而心生不悦时,她都会更加温柔地包容与安抚他,让他心底那些阴郁深沉的念头一寸寸被抚平。
    这是他所渴求的,甚至他是故意将那些心绪藏得没那么好,就是为了让她看见然后像现在这样来安抚自己。
    但临清筠仍忍不住想,卑劣的他到底何德何能,竟让这么美好的她舍不得他有丝毫难过,时时处处为他着想。
    还愿意把所有的爱和真心都给他。
    临清筠的手臂逐渐收紧,把江殊澜更深地拥入自己怀里。
    察觉到他的动作,江殊澜也微仰着头安静回应他的拥抱,右手还在他脊背上轻缓地抚着,无声劝哄。
    江殊澜知道,若非自己问起,临清筠大概不会明言他曾因为她方才的忽略而觉得不舒服。
    毕竟在她察觉并发问之前,临清筠还如往常一般与她调笑。
    感觉着临清筠微沉的气息在自己耳畔萦绕,江殊澜觉得他其实有点像一个明明需要很多陪伴与关注,却又怕被指责不懂事,所以不愿把心中所想说出口的倔强少年郎。
    让人心疼。
    江殊澜盼着有一天,临清筠会愿意主动把心中的所思所想都说与她听。
    好的坏的,她都希望他不必一人承担。
    江殊澜与临清筠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才牵着手一同走出茶楼。
    排队登记名册与签契的学子有些多,且都背对着茶楼这边,临清筠小心护着江殊澜从人群中走过。
    甫一走到没那么拥挤的街边,江殊澜便看见纪怀光正在与一个书生说着什么。
    “死读书是不行的,你怎么跟我爹那个老古板似的?”
    纪怀光从书生手里拿过一本书,指着其中某一页继续说:
    “这篇策论虽出自当年的状元,但时移世易,你不能还跟着这个思路走。”
    书生急红了脸,“表哥,你是武将,并未参加过科举,你怎知范大人的文章如今行不通了?”
    “我是武将,但自幼被我爹逼着读书,真要参加科举,绝不会比你差!”
    纪怀光倨傲道。
    不经意瞥见不远处临清筠的身影,纪怀光神色一喜,拉着那名与他争执的书生朝临清筠走去。
    “我今日倒要让你看看,武将到底懂不懂你们这些文章。”
    “不信你问问他,范明真当年的策论,如今还行得通吗?”
    纪怀光朝临清筠抬了抬下巴。
    书生看着戴着面具的男人,有些犹豫道:“表哥,这是?”
    纪怀光愣了愣,随即意外道:“你不认识他?”
    “看来是我们临大将军还不够努力啊。”纪怀光朝临清筠使了使眼色,揶揄道。
    书生慌忙理了理发冠,朝临清筠弯腰拱手道:“临将军,在下尚辰,是纪怀光的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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