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学子每多在京都待一日,食宿上便需要接着花从家里带来的银钱。
    如今春闱推迟,且具体何时才能开考还没个定数,很多家境普通的人都已经开始担忧自己带来的银钱能否撑到那时候。
    而家境贫寒些的,便更觉得心中不安。
    他们住在唯阳公主安排的客栈中,之前签的契书说在今年科举结束之前,他们可以每日教导一名孩童识字读书以换取食宿。
    但如今春闱推迟,且无人知道需要推迟到什么时候,这些本就深感无力的学子便愈发担心自己今后的处境。
    这日清晨,学子们正如往常一样准备出门去见自己所教导的孩子,却被客栈老板拦住了。
    学子们心中一紧,有人忍不住连忙请求道:“老板,可否再通融我们几日?”
    “能否容我们先找到可以糊口的活计?”
    老板朝他们摆了摆手,笑着问:“你们是在我这儿住腻了,想提前搬走?”
    “那我可得重新登记一下,退还一些银钱给唯阳公主府。”
    学子们愣了愣,急忙问:“您不是要让我们搬走吗?”
    “自然不是。”
    老板温和道:“打开门来做生意,哪儿有赶客的道理?”
    “今日唯阳公主府又派人送来了一笔银钱,还让我转告你们,安心住下去,好好温书,继续为春闱做准备即可,切莫因为考期推迟便松懈了。”
    “当真?”学子觉得有些意外,“但今年会试不知要推迟到何日……”
    “那又何妨?莫非你们便不考了,就此打道回府?”
    “既来之则安之。但若你们的确觉得撑不住了想回乡,也可在我这儿提前领那笔公主为你们准备的盘缠。”
    “只要想好了,你们自行做决定便是。留下继续为春闱做准备或是归乡,公主都为你们考虑到了。”
    “我们还是只需要教那些孩子读书识字吗?”有人出声问。
    “那是自然,”老板点了点头,“仍然按照之前的契书做便是,只是时间随着考期相应延长。”
    “你们若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为你们解决。”
    之前公主便亲口对他们这几家客栈的老板说过,无论是出了钱还是出了力,唯阳公主府都不会让他们吃亏。
    这些家境清贫甚至困苦的学子倾尽家财,有的甚至还借了债才得以进京赶考,若就此回去,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不剩。
    他们的户籍都在别处,不少人在京都待一段时间后仍然只能因落榜而回乡。
    是以比起更加稳定的本地人,京都的店铺几乎很少有会招用他们的,否则他们也不会难以立足。
    如今春闱忽然推迟,若无人相助,他们更是无法在京都久留下去,连回乡的盘缠都没有。
    老板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知道他们中的一些人仍有所顾虑,便正色道:
    “我是生意人,不懂你们读书人的事,但既然公主为你们解决了后顾之忧,你们便只需安心为春闱做准备即可。”
    “若有心的话可以记住,待有能力为他人解困时,尽力为之。”
    在场的人有能榜上有名的,便也有只有希望落空的。
    公主身居高位,施恩于他们其实也并非图他们的回报,但老板仍是忍不住提醒道:
    “至于公主今日之恩,你们有心回报的便记住,但若你们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也不会有人追究什么。”
    老板点到为止,便不再多说,只转告他们:“长街尽头上有一家书局,它家的掌柜昨日也来找了我,说你们若有想读的书,可以凭借自己的身份文书去那儿登记暂借。”
    “他不会收取你们银钱,但若有人不爱惜,或是借了之后逾期未还,便也无法继续住在我的客栈里了。”
    老板知道,和他的客栈一样,公主应也是与那家书局做了交易,为这些学子承担了书籍的花费。
    “多谢老板告知。”
    听说有书局可以让他们借书来读,很多人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客栈,往老板所说的那家书局赶去。
    “我们先一起去看看?”
    “好。”
    “说不定真能借到之前我想读的那本书。它太贵了,我实在买不起。”
    “你看,去的人不少,我们走快些。”
    他们都从家里带了书入京,但读书人不会有觉得书够的时候。况且京都的书要比别处都更加齐全,丰富。
    只是囊中羞涩,他们无法把想读的书都买回来。在京都这段时间连食宿都无力承担,他们便更加买不起书。
    之前也有人忍不住去书局里逛过,但也都只能草草翻看,若一直留在店里看书,即便老板没有明言什么,也会影响别人做生意。
    是以听说有地方可以供他们借阅书籍时,大家都很难不为之心动。
    看着学子们急切地往书局的方向赶去,老板不自觉笑了笑。
    他是个生意人,除了账本以外看不进去什么书,但见这些年轻学子们因有书可读而兴奋,他也觉得欣慰。
    老板很快便收回目光,继续忙今日要办的另一件事去了——
    一些学子带的钱原本是够的,但春闱推迟,那些钱或许难以一直支撑他们在京都的花费。
    公主府的人送来银钱时,还说让老板费心将那些越发捉襟见肘的学子也聚到一起,食宿上的一应花费仍由唯阳公主府承担。
    上面的人说春闱推迟便推迟了,不仅对这些赶考的学子没有任何安排,就连一个能说服人的理由都没有。
    最终也还是唯阳公主出面为他们解决问题。
    客栈老板不禁有些唏嘘。
    唯阳公主府的人与他谈的客房价格要比平日里的便宜一些。
    但不仅能长期客满,还可以在唯阳公主面前露个脸,况且说不定这些书生里就有能榜上有名的,甚至出几个进士也有可能。
    不论怎么算老板都不会亏,是以他做起这些事来也是格外上心。
    *
    崔言修在书局里等了没多久,便看见有书生打扮的人三三两两结伴而来。
    比他预想中还要多些。
    他与弟弟已经提前在书局里分出了一块地方,专门用来摆放那些可以借给这些学子的书。
    卖出去的书自然得是新的,但借给他们的书可以在不同人之间辗转来回。
    是以崔言修特意单独列了些书出来,且控制了每本书可借的册数,交错着借给他们,以免有过多的成本损耗。
    前日有了借书给这些学子的念头之后,崔言修便去过一趟公主府。见他的人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叶嬷嬷,她说公主只让他放手去做。
    借着春闱推迟的消息正让学子们心中难安时,崔言修便开始着手办这件事。
    公主选的那几家客栈如今已经为这些学子解决了食宿方面的问题,而崔言修要做的,便是安抚人心。
    让他们在春闱推迟期间有书可读,也记得是唯阳公主为他们提供了这个机会。
    公主在文人士子中的名望越高,待行大事时的阻力便会越少。
    甫一得到春闱推迟的消息,崔言修便猜测宫中应是有了大变故。
    或许等到殿试时,站在学子们面前的便不再是当今皇帝了。
    是以一直低调行事的崔言修也适时站到了人前,开始以书局掌柜和应考举人的身份与这些学子们来往。
    皇帝此时应自顾不暇,难以再分出心思来怀疑公主是否在招揽人心,崔言修便也可以出面行事了。
    向大家解释完借书要求之后,崔言修温声提醒道:“你们若有其他想读的书,也可以告知我。待想借阅的人达到一定数目,我也会将其添进来。”
    他代为经营这家书局,不能不顾成本地随意把店里的书都借出去。若是想读的人很少,自然是无法借出的。
    “也是唯阳公主承担了相应花费吗?”有人问。
    这些书都不是凭空来的,不仅有成本,若卖出去还会有利润。但掌柜说不需要他们花钱便能借阅。
    崔言修点了点头,“这些书已经被公主买下了。”
    无人知晓这家书局实际上也是公主的私产,崔言修便顺水推舟地换了个说法。
    众人闻言后都若有所思,随即才开始排队借阅自己想读的书。
    借到书之后他们还得如往常一样赶去教孩子们读书识字,不能失约。否则无论是食宿还是书籍,他们都没办法安心接受。
    *
    山鸟啾鸣,彩蝶飞舞。
    晨起后,江殊澜与临清筠之间少了些冷淡与挣扎,多了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虽然江殊澜还是自己换的衣裙,没如以往一样撒娇让临清筠代劳,但他们都知道,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们早晚会重新变回以往相处时的模样,甚至因为没了隐瞒与伪装,会更加亲密无间。
    叶嬷嬷也敏锐地发现公主与临将军的情绪都好了些。两人坐在一起用早膳时,气氛已不似昨日那般沉闷了,他们也都多用了些膳食。
    前两日见他们都没什么胃口,叶嬷嬷心里着急却劝不动。眼看着事情开始好转,她心里的大石也勉强放下了一些。
    叶嬷嬷这才把山下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殿下听。
    邢愈如今可以在山上与京都城中之间自由来回,是以很多事情江殊澜都能及时得知。
    听完崔言修的一应安排后,江殊澜点了点头,吩咐道:“他若有什么想做的,公主府配合便是。”
    崔言修知道分寸,江殊澜很放心。
    “奴婢遵命。”
    临清筠一直沉默着。
    用完早膳后,待叶嬷嬷退下去,江殊澜才主动问:“江黎应活不了多久了?”
    江黎死后春闱便可以开始了,拖得越久,这些学子便越焦虑难安。
    临清筠微微颔首,“待太子与皇后动手,事情便可以结束了。”
    如今皇后以为事情已成定局,便让太子的私兵严阵以待,正等着把太子扶上去。但临清筠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当年的所作所为,先帝与先皇后不会枉死。”
    临清筠已经为揭露当年的真相做好了准备,人证物证都已齐全,他要让江黎在死前便受尽他应受的一切。
    垂眸瞥见江殊澜慵懒地搭在石桌边的柔荑,临清筠心尖微痒,终于还是忍不住抬手轻轻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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