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微微颔首:“若是有事便喊我一声。”
    李清月微微噘嘴,哼,难道她还能把阿音卖了不成?
    不过见沈韶这么关心徐洛音,她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一旁的徐洛音将外裳脱了下来交给沈韶,他穿的单薄,一直待在外面,肯定会受凉的。
    李清月的视线在他们俩之间扫来扫去,徐洛音有些脸热,赶紧拉着她进去了。
    一抬头,四公主李绯月正坐在正中间喝茶,见她们牵着手过来,溢出一声轻哼。
    “别行礼了,不用理她。”李清月附耳悄悄说。
    徐洛音摇摇头,她不能这么任性,恭恭敬敬地福身:“公主安好。”
    “起来吧,”李绯月娇娇柔柔道,“沈少夫人。”
    后面四个字,她们俩都听出些许咬牙切齿的味道,偏偏她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意,更显违和。
    李清月嗤笑:“沈韶又不在这里,别装模作样了。”
    得知沈韶要娶徐洛音之后,李绯月火急火燎地去找皇帝,说要嫁给沈韶,皇帝骂她昏了头,以防她做出什么有辱皇家的事,自然也被禁足了。
    她们两人这几日才解了禁令,一个为情,一个为友,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恰好今日下元节,皇帝松口让她们出宫游玩两个时辰。
    两人两看相厌,说话自然夹枪.带炮。
    徐洛音不愿与李绯月起冲突,只能出宫两个时辰,她们俩说话都不够,招惹不相干的人岂不是浪费时间。
    她扯扯李清月的袖子,李清月便懂了,轻哼一声道:“阿音,我带你去别的房间,省得有人偷听。”
    “你!”李绯月怒火中烧,转而想到什么,又冷笑道,“低贱的罪臣之女罢了,看一眼本宫都觉得晦气!”
    她的脸上尽是鄙夷厌恶之色,又假模假样道:“李清月,别怪我没提醒你,与罪臣之女走得近,小心惹祸上身。”
    两句话,让徐洛音的面色白了又白。
    从家中出事那日开始,她感受到的全是善意。
    沈韶救她于水火之中,公公婆婆关爱有加,沈家下人尽心侍奉,李清月为她奔走被禁足……
    她从未听到过“罪臣之女”这四个字,可是今日,这个伤疤被李绯月轻而易举地揭开了。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堪堪稳住身形,维持住平静无波的模样。
    她想,清者自清,只要不理李绯月就行了,她捏了捏李清月的手心。
    李清月意会,却实在气不过,跺跺脚跟着徐洛音离开,身后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公主此言差矣,靖南侯府定会有洗刷冤屈的一日。”
    徐洛音一怔,转身看向不知何时进来的沈韶,眼眶湿热。
    他安抚地看她一眼,继续道:“微臣已与您口中的‘罪臣之女’成亲,公主可有看到微臣仕途不顺?”
    他自称着微臣,姿态却没有低半分,不卑不亢的模样。
    他也确实有说这句话的底气,成亲之后,皇上交给他的事情不减反增,对他愈发器重,丝毫没有将他娶了徐洛音的事情放在心上。
    李绯月见他进来,整张脸早已红透了,不知是羞涩还是气的,气势被压到尘埃,她讷讷道:“本宫只是、只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沈韶眼眸微眯,“别怪微臣没有提醒你,隔墙有耳,四公主小心惹祸上身。”
    她说过的话又被沈韶原封不动地奉还过去,被喜欢的人如此冷语相待,李绯月咬了咬牙,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哭着跑了出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
    沈韶一步一步地往徐洛音的方向走,停在一步之遥,凝神看向她眼底藏着的红,半晌才轻叹道:“怎么这么傻,不知道反驳吗?”
    看似是责备,语气里却多了几分怜惜。
    徐洛音抿了抿唇,没接话。
    她从来都不是个能个与人争吵的性子,往往未语泪先流,气势便弱了大半,久而久之,她便开始尽可能地避免一切纷争。
    “不过会不会也无所谓了,”沈韶轻轻拭去挂在她脸上的泪痕,“你现在有我了,我帮你。”
    作者有话说:
    李清月:我不应该在船里,应该在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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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分寸
    沈韶很快便出去了。
    李清月虽然激动于他们突飞猛进的感情进展, 但是见徐洛音正在出神,只好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拿出手帕为她擦眼泪。
    “清月, 让你见笑了,”徐洛音接过手帕,“我没事。”
    李清月托着下巴, 忧愁道:“唉,你从小便是这个性子,以后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啊。”
    想起方才沈韶说的话,她又直起身子, 压抑着兴奋悄声问:“你和沈韶真的在一起了?”
    徐洛音轻轻摇头。
    或许在沈韶看来, 如今她是他的妻, 他便会保护她, 换一个人做他的妻子,也是一样的。
    若是喜欢她, 为何从未对她说过一句喜欢?
    她分得很清,可是心底又升起小小的、隐秘的期待,若是他也不好意思说呢?
    毕竟他也是个会脸红的人。
    “唉,男人心, 海底针啊, ”李清月往后一倒,瘫坐在软枕上, “幸好我没有喜欢的人。”
    李清月打断了她的畅想, 徐洛音便也不再去想,柔柔笑道:“没有喜欢的人很好, 清月, 你是自由的。”
    全心全意, 只为自己,每日思考的不过是今日吃什么明日去哪儿玩,不受旁人束缚。
    若是心底藏了一个人,思考今日吃什么的同时又关心他有没有用膳,思考明日去哪儿玩的时候又想会不会遇见他。
    满心满眼都是他,整颗心开始七上八下。
    “所以你和沈韶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啊?”李清月急不可耐地问。
    徐洛音思索很久才磕磕绊绊地回答:“他对我很好,我梦魇的时候会安慰我,也很护着我,婶母刁难我的时候他会回击,事事为我着想,可是……我觉得不是喜欢。”
    李清月的小脸皱了皱:“那是什么?”
    对她好、护着她、事事为她着想,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徐洛音咬唇道:“我也不明白,可我总觉得,他将对我好当成一种……责任?”
    “我觉得是你想多了,”李清月托腮道,“从他为了你怼李绯月我就能看出来,他对你绝对不一般,就算现在不喜欢,很快就喜欢了。”
    徐洛音叹了口气,再争执这个也没意义,毕竟谁都不能剖开沈韶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将纷繁的思绪甩出脑海,她握住李清月的手,笑道:“你写的话本子我看过了。”
    “真的真的?我写的怎么样?”李清月马上将情感纠葛抛之脑后,双眼放光地看着她。
    徐洛音抿唇一笑:“跌宕起伏,缠绵悱恻,文采斐然,我很喜欢。”
    “干嘛取笑我,”李清月的脸难得红了红,“我不理你了!”
    别的还好,“文采斐然”四个字她受之有愧,从小到大,她作过的文章数不胜数,可父皇和夫子看了之后向来直摇头,还没有人这样说过她呢,她自然以为是反话。
    徐洛音的记性还算不错,闻言便列举了几个书里的句子,李清月这才相信她是真的在夸奖。
    “既然这样,我再多写几本,”李清月很快便被激起了斗志,“我要写十本将军和公主!”
    徐洛音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那敢情好,我替你寻个书肆刊印下来如何,说不定以后清月公主也能在文坛留名呢。”
    “阿音,你又取笑我!”
    两人说说笑笑,笑声缠绕着丝竹之音,传得很远。
    沈韶隐约能听见徐洛音的笑声,遥望着河中的彩船,唇边也勾起一个笑。
    眼角余光瞥见王朗朝这边走来,他收敛了笑意,转首看向他。
    王朗提着两壶酒过来,昂首道:“沈少卿可否赏光?”
    甲板上支起了一个小木桌,两人盘腿对坐,话还没说一句,先碰了杯一饮而尽。
    王朗望着他这副豪爽的模样,扬眉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向来循规蹈矩的沈少卿还有这一面。”
    王朗在御前领兵,时常碰见沈韶入宫觐见,一举一动都极为妥帖,将世族礼仪刻进了骨子里,连步子都像是丈量好的一样,分毫不差。
    所以在他心里,沈韶一直是个极为规矩的人。
    “循规蹈矩?”沈韶放下酒盏,“王校尉在御前侍候,眼睛竟还有不好用的时候。”
    他淡然道:“我若是循规蹈矩,便不会与她成亲了。”
    王朗默然,是啊,人人都等着沈韶迎娶高门贵女,谁知最后他竟娶了一个曾经的高门贵女、如今的罪臣之女,而且,还是与沈家有仇的。
    婚讯传来的时候,次日在门外等候上朝的大臣谈论的全是沈韶的婚事,京中也早就炸开了锅。
    初次听闻此事,他愕然地握紧剑柄,在殿外领兵的时候他难得走了一会儿神,差点出差错。
    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这份破釜沉舟的勇气,前朝与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家虽是大族,但也经不起折腾。
    所以他的姑母淑妃稍稍劝了他几句,他便打消了念头,告诉自己是及时止损。
    可沈韶却办到了,不仅迎娶了徐洛音,连皇上都对此事不闻不问,仿佛不知道一样,可是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若是早知今日,早知今日……
    他叹了一声,将两只酒盏斟满,碰了碰沈韶的,一饮而尽。
    沈韶慢慢品着佳酿,忽然问:“四公主去哪儿了?”
    王朗不甚在意道:“四公主方才哭着跑出来,说身子不适,去另一处房间休息了,我不好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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