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慢慢吭哧吭哧地搬出另外一张躺椅,跟陆砚安一齐望着夜幕,男人的疼痛似乎缓解不少,不过也有可能是在强忍着。
    黑暗中,在苏慢慢看不到的角落里,男人的眉眼透出一股日暮薄雪般的阴冷。
    “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寂静中,男人低声开口。
    苏慢慢扭头看他,却因为天色实在太过黯淡,所以并未看清陆砚安脸上的神色,只觉得男人的情绪似乎有点怪异的低落。
    “一个很好的人。”苏慢慢实话实说。
    陆砚安低低笑了笑。
    她永远都不知道在这副堪比佛子的慈悲面容之下,他是怎样一个千疮百孔的阴毒之人。
    实在是皮囊太好看,当他露出真面目的时候,她定然会离他而去。
    “或许,我是一个青面獠牙的人。”
    “如果青面獠牙能长成你这样,那我愿意青面獠牙一辈子。”苏慢慢毫不犹豫道。
    陆砚安听到此话,又是忍不住一笑。
    只是那笑却并未到达眼底,反而浸润着一股迷惘之色。
    “如果,我是一个坏人呢?”
    “怎样坏的人?”
    男人沉吟半响,吐出四个字,“杀人狂魔。”
    苏慢慢:……
    小娘子歪头看他,仿佛在说,“你在跟我搞笑?”
    “你不相信吗?”男人侧身,单手托腮盯着她看。
    躺椅虽不大,但男人的身型实在是单薄,因此,便显出躺椅的宽阔来。
    他侧身躺着,那张脸不管怎么看都显露出十分无辜之色。因为托腮的这个动作,所以还带上了几分天真的孩子气。
    苏慢慢的姨妈心被激发了,恨不能将男人抱在怀里一顿乱揉。
    幸好,她忍住了。
    “不相信。”苏慢慢笃定道:“你看过一部电影吗?”
    “有一个女孩,长了一张天使般的脸,可却遭遇了很多不幸,然后她就开始复仇了。她抹上红色的眼影,说这样能让她看起来更凶恶一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苏慢慢握紧拳头。
    男人盯着她看,似乎是在她身上又发现了一份惊奇。
    “你总是让我感觉很意外,我以为你是个善良的人。”
    “喂,我只是善良,又不是圣母。”
    男人低低笑着,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鬼哦。
    你什么都不知道。
    苏慢慢闭上眼,睡意涌来。
    入秋的日子里,天气忽冷忽热,有时候凉的要穿夹袄,有时候又热得要穿夏衫。
    “我怀疑作者是个智障,明明写的是秋天,可是有时候忘记了,又把夏天写上来了。”苏慢慢如此吐槽不负责任的作者,写着写着连自己写的是夏天还是秋天都忘了。
    陆砚安听罢,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苏慢慢发现最近男人的话似乎变少了,他总是坐在书案前做自己的事情,时而写信,时而看书,像是正在筹备着什么。有时候一熬就是一个通宵,熬得面色苍白,眼底泛青。
    让苏慢慢直呼心疼这张脸。
    自从上次极乐楼回来,陆锦泽也没有再来找过她的麻烦。
    听说是伤得不轻,不过苏慢慢也听说他去了户部尚书府的赏菊宴,也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反正这段日子过得还算是平静。
    苏慢慢抱着自己的桶,拿着简易钓鱼竿,“我出去钓鱼了。”
    “嗯。”男人坐在那里微微颔首,敷衍的模样就像是两个人到了七年之痒。
    好敷衍,生气气。
    苏慢慢绷着小脸走了,那边赵跃才躬身进来,然后将手里的信件递给陆砚安。
    陆砚安抬眸瞥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塞在公府后门处,应该是大奶奶的父母放的。”
    “陆锦泽不是把这两个人送走了吗?”
    “听说半路逃了,管家怕被二公子责罚,什么也没敢说。”
    陆砚安抬手拿过那信件,拆开。
    男人一目十行,看完之后眉头皱起。他一袭雪白长衫,更衬得整个人漠然至极。
    “备车。”
    “是,公子。”赵跃应罢,赶紧出去备车。
    陆砚安起身,取过木施上挂着的薄宽大氅披在身上。入秋之后,他自觉身体越来越差,畏冷惧热,那股被压制着的暴戾之气也随着身体的腐败而逐渐显露出来。
    似乎是从那夜里开始改变的。
    从陆锦泽的血溅到他的肌肤上开始,陆砚安知道,他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男人攥着身上的薄大氅,低低咳嗽一声,然后出了屋子。
    院中的大部分树木都开始脱叶,只有少部分常青树还保持着绿意盎然的样子。院子里有一个角被挖出来,种上了草莓。现在不是草莓季,那几颗苏慢慢执意要种的草莓蔫了吧唧地歪在那里,看着就像是要命不久矣的样子。
    陆砚安淡然的神色却在看到那几株草莓的时候轻轻敛了敛,透出几分微不可见的暖意。
    他收回视线,然后走入甬道,往院门口去。
    马车从角门处出去,一路行到某处破庙前。
    吕氏和苏坑其实并未出京城,因为他们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京师城内有钱可拿,比如敲诈。
    虽然因为怕暴露身份,所以吕氏和苏坑已经很久都没有进行那项碰瓷活动了,但粮食总有吃完的时候。
    他们走的时候管家就没有给多少银子,这几日赌博,他们已经将钱财输了个一干二净。
    这赌博之人,人性中的恶劣面被开发出来后,比普通人更没有节操。
    两人一合计,决定搞票大的。
    陆锦泽是不能够指望了,这位二公子如今不仅脑子聪明了,还心狠手辣的紧。
    既然二公子不能够敲,自家女儿又没有钱,那么只能从大公子身上下手了。
    作为在荣国公府内服侍过好些时间的吕氏和苏坑都知道,这位大公子可最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世间的穷人,有困难的人,只要到他面前哭一哭,他都会给予帮助。
    吕氏已经和苏坑算计好了。
    “大公子指头缝里漏出来一点,都能让咱们用上半辈子。”
    可不是嘛,大公子有多少钱财呀,那些庄子、铺子、田庄等等,可都是盈利性项目,而且因为陆砚安打理的好,所以那银子就像是流水似的往里涌啊。
    当然,苏坑和吕氏不知道的是,那些流进来的银子并没有多待多久,而是照着同样或许更快的速度往另外一个方向流出去。
    随着天气越发冷冽,破庙里还穿着夏日薄衫的吕氏和苏坑被冻得直哆嗦。
    两人也不是没有厚衣裳,只是赌博次数太多,入不敷出,连厚衣裳都去典当铺子典当了。
    “你说,这大公子会来吗?”
    “会吧。”吕氏嘟囔一句,然后又问苏坑,“你信上怎么写的来着?”
    吕氏虽识得几个字,但却不怎么会写。
    苏坑虽没了一只胳膊,但却能识字也会认字。
    “不就按照你说的,写大奶奶跟小叔子有染,咱们有证据在手,让大公子过来城东破庙寻咱们买证据吗?”
    “不错不错。”吕氏点头,脸上没有半点愧疚之心,仿佛自己那个唯一的女儿不是女儿。
    “你咋不直接让慢慢给咱们送钱来呢?”苏坑发出疑问。
    “她哪里有银子,听说现在当了大奶奶,每个月也才五两银子,赌上两次就没了。”
    “没银子可以偷啊,你看看大公子那院子里头,什么不值钱?让她稍微偷几样东西出来,也够咱们活着了。”
    “你瞧她那样子,你觉得她乐意吗?这女儿年纪大了,翅膀硬了,哪里使唤的动,还不如让大公子出钱呢。”
    “那大公子又不傻,咱们能要一回,还能要第二回 ?”
    “这位大公子是京师城内有名的软和脾气,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咱们就算是多要几回又怎么了?咱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就是穷人,大公子最喜欢接济穷人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缓慢行来一辆马车。
    城东比起城南、城西和城北来说,荒僻不少。吕氏和苏坑暂住的这个破庙三五日也只经过一二人罢了。
    此时,前后四周都无人,只有一辆看似低调,实则处处精致,样样金贵的马车停在门口。它挂着青缎,缝隙处被封了毡子,似乎是怕里头的人吹到风。
    苏坑和吕氏赶忙迎出去,并拱手作揖道:“大公子,可是大公子来了?”
    十三驾驶着马车,露出一张小圆脸看向两人。
    吕氏和苏坑没关注这个笑起来和善的小伙子,只一门心思地盯住马车里面的人。
    终于,一只手从缝隙里伸出来,微微挑开那面缎青色的帘子。
    那只手本就白,如今搭配上这显白的绿色帘子,更显出一股优雅的冷白。
    “是大公子!”吕氏激动起来,“大公子还记得奴婢吗?奴婢那个时候还抱过大公子哩。”
    男人垂眸看吕氏一眼,脸上并不显笑意,只淡淡开口道:“东西呢?”
    哪里有什么东西,那都是他们瞎编的。
    他们只是怀疑苏慢慢跟陆锦泽有苟且,又没有真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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