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千流一怔,迟疑着摇了摇头,“回陛下,未央宫外一切如常,并未发生什么怪事。”
    “之前那个宫女呢?”
    “已经处理干净了。”
    千流紧了紧眉,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属下审讯她时,她先说她是替霍将军探听情况,但是经过严刑拷打之后,她又说自己不认识霍岐,后来她扛不住就死了,属下翻阅她的住处,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问过与她同屋的宫人,才得知她原先在齐地的王府待过。”
    “她……应该也是齐王殿下的人。”
    萧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确定跟霍岐没关系?”
    “确定。”千流莫名感觉到一阵压力,低头回道。
    大殿突然陷入安静,千流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悬着心等陛下发话。
    良久后,终于听到陛下开口。
    “日后发现未央宫有任何异动,及时禀报,如果有人要接近她,不用阻拦。”
    “是!”千流高声应道,刚说完,却是一愣,他抬头,有些不确定,“不加阻拦?”
    没听错吧?如果有人要接近姜娘子,难道要放任吗?
    萧持黑眸暗藏危机,抬眼看了看他:“要朕再说一遍?”
    千流背后一凉,急道:“属下知道了,这就吩咐下去!”
    北征在即,已经定好主帅,剩下就是兵部的事,早朝初定发兵在这月二十六日,距离那日还有九天。
    因为早就对冀北有所防备,所以准备得也不算太过匆忙。
    萧持一直在意记忆模糊的那晚到底发生何事,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他问过张尧,张尧只说听见里面有摔东西的声音,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因为他早有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扰,所以张尧也便没进去看。
    往后几日姜肆也表现得没有任何异常。
    只是比以前待他更亲近了……
    “陛下,我有个请求,不知当不当讲。”
    这日夜,萧持刚在含英殿用完晚膳,听见姜肆有次一问,神经立刻绷紧,像是等了许久的场面终于发生一样,他压着唇角,偏头看向她:“你想出宫?”
    姜肆一怔,眼中茫然一闪而过,然后她收起神色,坐在萧持身旁,给他又盛了一碗莲子羹:“不是啊,陛下怎么会这么想?”
    萧持眉心微皱:“难道你不想出宫。”
    姜肆没说话,垂了垂眸。
    空荡的大殿上飘来一声冷哼。
    姜肆急忙抬头:“如果陛下同意,我当然也想,但是现在还是先治好陛下的病最为要紧。”
    她说完,怕他不信,又重重点了点下巴:“是真的!”
    萧持眉头一挑,眼中仍有审视:“那你想求朕什么?”
    姜肆抿了抿唇,迟疑一瞬,认真道:“我想见阿回。”
    萧持眉头拧紧,转过头手指攥紧:“有疏柳看着他,不会有事。”
    “我离开他那么久,他一定很担心我,阿回从小没有离开我这么久过……”
    “只是因为这样?”萧持打断她的话。
    姜肆神情微顿。
    她总觉得最近陛下有些不正常,好像就是从那日过后,总是用怀疑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对她的态度也再三确认。
    好像在害怕什么一样。
    “我只是想见见阿回。”姜肆轻叹一声。
    萧持没说话,他将姜肆盛的那碗莲子羹喝了,一滴不剩,往常他饭量很小,但是在含英殿的这几日,姜肆给他面前放多少,他就吃多少。
    喝完之后,他用手帕擦了嘴角,手往桌子上一放,他忽然开口:“后日,霍岐就要带兵北上了。”
    姜肆在含英殿耳目闭塞,什么都不知道,闻声一顿,手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玉碗,玉碗歪倒在一旁,滚了几下,掉到桌子下面摔碎了。
    “啪”地一声,很是响亮。
    萧持低眸看了一眼,随即轻笑一声,偏过头看着她,唇角上扬的弧度有几分嘲讽:“在担心他?”
    姜肆就知道今天说的话一定白说了。
    “不是担心,只是有些惊讶。”姜肆轻出一口气,模样坦坦荡荡,“想不到你还肯重用他。”
    也没想到自己再听到那个名字,心里会如此波澜不惊。
    她别开眼看了看那个摔碎的碗。
    真的只是不小心。
    “如果他死在战场上,你会为他伤心吗?”萧持的语气轻飘飘的,他早已收回视线,垂眸看着身前的玉箸,是问话,也像威胁。
    姜肆被他阴忖的语气惊得心头一颤,那种无情和冷血好像是浸在骨子里的,莫名有些心慌,她赶紧伸出手,覆在萧持手背上,欲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很难回答吗?”萧持手背上青筋浮现。
    “如果他是战死的,将军死战,为国为民,马革裹尸,死得其所,我只会觉得可惜。如果是因我而死,我会觉得失望。”
    萧持手指一蜷。
    姜肆忽然站起身,长身立于萧持眼前,遮挡了身后的光,她低着头,注视着他的眼,手指轻抬,有些迟疑地伸出手去,然后动作慢慢加快,覆在他脸上。
    猝不及防地,她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蜻蜓点水般,触之即离。
    抬起身时,她将手背在身后,在眼前人微微错愕的目光下,脸颊染上红晕。
    “这算回答吗?”
    萧持眸光怔忪,眉头还在紧紧皱着,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眼中还有些不敢置信。
    姜肆看到那双眼心口一窒,她再次弯下身,这次没有吻他,而是抱住他肩膀,紧紧拽着他的衣袍,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圈忽然就红了。
    她埋在他肩头,声音有些沙哑:“陛下,你要试着相信我,我说不会丢下你,就一定不会丢下你,。”
    无声。
    只是觉得呼吸渐轻。
    良久后,听到他逐渐释放的呼吸,感觉到他逐渐放松的身体。
    “你的话,是对谁说的?”
    “对你。”
    萧持的心很空,好像什么都没放下,什么都不存在,他只是觉得被她抱住的地方渐渐暖了,身上每一处都有了清晰的触感。
    他闭上眼,紧紧环住她,掌心覆在她头发上,将她揉在怀里,越来越近,像是要用力贴近她的温度。
    萧持没有留宿,他放开她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姜肆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脚步有些许慌乱,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姜肆不禁扬起唇角笑了起来,宫人将桌上的饭菜撤了下去,她转身回了寝殿,刚做下去,脸上又布满愁云。
    经过这些时日的治疗,她发现陛下跟她之前判断的情况有一些不同。
    姜肆跟随游为仙学习医术的三年,见过与陛下病情相似的人,但他们在病情发作之后都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更不会知道还有另一个自己存在。
    这些时日,只要她与萧持相处,她就会观察留意他的言行举止。
    她发现除了激怒刺激他之外,陛下的表现跟她印象中那个清冷又温柔的陛下并没有太明显的不同……
    换句话说,当下她面对的是谁,可能取决于陛下自己的认知。
    这跟她预想的不一样,前者配以施针用药,会有很大的改观,但后者还是心结太深,心病更需心药医,姜肆现在能做的无非也就是减少他表征的痛苦而已。
    从偏殿沐浴出来,姜肆看看时辰,觉得陛下应该是不会来了,便上榻休息。
    第二日萧持一整日都未露面,姜肆无事时便在含英殿翻看医书,约摸过了几个时辰,她一抬头,发现外面天已黑了。
    风有些大,将窗子吹开,嗖嗖的冷风往屋里灌。
    她莫名觉得心有些烦乱,披着衣服去关窗,起身时又不小心碰到了桌边的烛台,灯火一熄,眼前一片昏暗。
    她正要弯腰去拾,忽然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姜肆匆忙间抬头,发现窗边有一个黑影,她心中一惊,刚要喊人,那人先出了声。
    “嘘!是我!”
    姜肆脸上的惊恐还未褪去,听他的声音,惊恐转变成惊诧:“霍岐?”
    “你怎么——”
    霍岐过去一把抓住她手腕,拽着她转身:“跟我走!”
    姜肆用尽力气掰着他的手,双脚在地上杵着:“你来这干什么?放开我!”
    霍岐转过头,手上加紧了力道,又急又怒道:“你难道真想当他的皇后?告诉你别做梦了!后位是秦家的,根本轮不上你,你继续留在宫里,今后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肆拼命想挣脱他的束缚:“与你无关!我不会跟你走,你快放开我!”
    两人拉扯时难免发出声音,霍岐看她不停抵抗的样子,也许很快就会引来别人,脸上闪过一抹急色,突然,他神情微顿,像是想到了什么。
    霍岐松开姜肆,姜肆抱着手腕退后几步,刚要转身去叫人,背后就传来他的声音。
    “阿回病了,你难道不想看看他吗?”
    第五十三章
    姜肆顿觉脚下生根,身子瞬间僵直立在那处,安静一刻,她忽然转身走近,瞪大了双眼看着霍岐:“你说什么?”
    霍岐瞥了一眼门窗的方向,脸上焦急未退,挪回视线,他压低了声音,看着姜肆认真道:“你觉得,如果陛下要留你在宫中,阿回会怎样?”
    姜肆捕捉到他问题中的陷阱,心中闪过一丝急躁:“你只说阿回怎么了!”
    霍岐穿了一身夜行衣,只有黑眸在夜里是亮的,但那双眼睛早已让人猜不透了,他眯了眯双眼,在姜肆心里落下一记重锤:“有人要杀他,如果不是我,恐怕阿回现在已经惨遭毒手,但他现在情况也不好,你知道他身子骨一向不好……”
    姜肆耳边嗡嗡作响,后面霍岐说了什么话她都听不清了,只想起自己一次次说要出宫,求陛下让她看看阿回时他冷漠拒绝的神情,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必须要阻止她和阿回见面?
    “阿回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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