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身受重伤, 云老太太本就心乱如麻,听到沈氏要发卖谢氏,当下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寿安堂内, 云老太太端坐主位,手里捏着佛珠,厉声道:“谢氏不过就是个痴儿, 这几年来也没犯什么错,她的一双儿女也都乖巧听话,你怎么就是容不下她?一点当主母的肚量都没有!”
    沈氏不发一语地听着云老太太训斥, 并没有急着反驳。
    云老太太见沈氏还算受教, 语气不由缓和了些:“如今六丫头进了东宫, 成了太子身边的宠婢,前些日子太子还带她回来参加寿宴, 看得出她深受太子宠爱,指不定哪日就能成为太子侍妾, 那对咱们云家来说也是好事,你怎能因为侯爷偏爱谢氏,便如此意气用事?”
    沈氏这时才说:“母亲,这些年来, 媳妇何时意气用事,何时跟您提过要发卖谢氏?若不是六丫头心思过于歹毒,媳妇也不会出此下策!”
    云老太太捻着手里的佛珠,眼皮耷拉地问:“六丫头向来乖巧,怎么就心思歹毒了?”
    沈氏也不怕云老太太责骂,将寿宴那日欲置云霏霏于死地一事全盘托出。
    “荒唐!”云老太太猛然睁开双眼,将手里的佛珠重重拍在桌上,“你们母女二人怎会如此荒唐!”
    “母亲,惠嫔娘娘那天派出去的可是她的贴身暗卫,结果六丫头一点事也没有,还被太子亲自抱着离开侯府,娘娘的暗卫反而有去无回,后来……”
    沈氏鼻头一酸,声泪俱下道:“后来娘娘就出了事,掳走惠嫔娘娘的暴徒到现在都还没下落,没多久,侯爷也出了事,他的马儿无故发狂,就连兽医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不是太子殿下──”
    “闭嘴!”云老太太抄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砸向沈氏,“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茶盏在沈氏脚边碎裂,茶水沾湿了她的裙襬,沈氏却继续道:“要不是太子殿下,还有谁能有如此能耐,能让这般天大的事都如船过水无痕?”
    “母亲,您没去秋猎,您不知道太子殿下到底有多重视六丫头,头一日夜宴,太子不止当众赏赐她吃食,甚至还亲手喂她,就连贵妃娘娘召六丫头到营帐里问话,东宫总管魏公公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就怕她受委屈。肯定是六丫头得了宠,心有不甘,才会让太子殿下报复咱们云家!”
    云老太太语气淡然,辨不出喜怒:“这十几年来我一直护着他们母子三人,吃穿用度从来没有委屈过他们,不止帮裴哥儿谋了份宫里的差事,就连六丫头的亲事我也都亲力亲为,六丫头好好的怎么就要报复云家?”
    沈氏眼神飘移:“母亲,夜宴那日,皇上叫太子上擂台跟谢统领比试,当时六丫头就在擂台旁,谢统领肯定看到六丫头的容貌了!”
    云老太太瞳孔骤缩,震惊地看着沈氏:“你……你知道?”
    沈氏冷笑。
    谢晚年少时虽然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但她向来帷帽不离身,就连宴席也不常见到她。沈氏的确不知道谢晚长得是圆还是扁,一开始还真以为谢氏就是个无父无母的痴儿,若非几年前忠勇侯喝醉酒说漏了嘴,她到现在恐怕都还被蒙在鼓里。
    要不是这个秘密一旦说出去,忠勇侯府就得跟着完蛋,她也不会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终于能把谢氏弄走,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夜宴那日,沈氏的确看到太子与谢肆上台比武,可惜她的位置离擂台有段距离,根本不清楚当时情况。但是不知道又如何?云老太太没去秋猎,一切都她说了算!
    谢姨娘就是个祸水,不管谢肆有没有看到云霏霏,都得尽快弄走才行。
    “母亲,六丫头的容貌谢氏如出一辙,谢肆绝顶聪明、足智多谋,肯定已经看出端睨,要是不赶紧将谢氏发卖,等到谢家人查上门来就来不及了!”
    云老太太闻言,一下子头晕目眩,眼前一片发黑,沈氏连忙上前搀扶住她。
    许久,云老太太才终于缓过来,气若游丝道:“不行,不能发卖,即刻将谢氏送到乡下庄子……”
    “母亲!”沈氏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咱们云家的庄子就那些,只要谢家的人开始查,根本瞒不住,只有将她卖给人牙子,才能一劳永逸。”
    沈氏在她耳边低语:“人牙子门路多,辗转几手之后,就是谢家有通天本领也追不到!只要谢氏不在咱们侯府,就算六丫头长得跟她再像,他们也没有证据。”
    这些年襄国公早就不问世事,可他的身份地位依旧摆在那,再加上一个谢肆……
    一瞬间,云老太太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整个人如坠冰窖。
    沈氏的话仔细一听,其实漏洞百出,然而云老太太本就因为忠勇侯重伤一事,心力交瘁,再加上帮这个孽子瞒了这么多年,早就心里有鬼,如今听到沈氏这么一说,一时之间也乱了方寸。
    沈氏见老太太捻着佛珠的指尖剧烈颤抖起来,显然已经动摇,又接着补上一刀:“母亲,谢统领护送皇上回宫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忙,咱们得趁他还没找上门前,尽快将谢氏发卖才行,否则等谢家人找上门来就来不及了!”
    云老太太闭上眼,暗暗念了句佛,这才压下心中的慌乱,让人取来谢氏的卖身契,交给沈氏全权处理。
    人牙子早就准备好了,沈氏一拿到卖身契,立刻让人将谢氏带过来。
    谢氏手脚都被绑着,嘴里也塞着白布,动弹不得,口不能言,何嬷嬷心急如焚地跟在她身后。
    忠勇侯妾室众多,虽然不是人人都知道他府里有个傻姨娘,人牙子却是知道这件事的,听到沈氏要发卖的人是谢姨娘,还要远卖到江南,顿时迟疑了下。
    “夫人,这谢氏可是侯爷宠爱的姨娘,小的要是把人领走,侯爷日后会不会找小的麻烦?”
    沈氏微笑:“发卖谢氏,是老太太的意思,有老太太在,侯爷怎么敢找你麻烦?”
    人牙子见坐在主位上,闭眼捻着佛珠的云老太太微微颔首,这才安心的将人领走。
    谢氏容貌秀丽,肌肤雪白,一双眸子干净又漂亮,活脱脱就是个美人胚子,这样的美人儿,哪怕是个懵懂的痴儿也能卖个好价钱。
    人牙子领走谢氏前,沈氏再一次冷声提醒:“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人牙子只用五吊钱就买到这么一个大美人,简直就是赚大发了,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谢氏身份特殊,就算沈氏没说要将人卖到江南,人牙子再傻也不可能将她留在京城。
    何嬷嬷见谢氏真的被人牙子带走,顿时就慌了,连忙跪到云老太太面前求道:“老太太,谢姨娘究竟犯了什么错,您居然要发卖她?姨娘是个痴儿,什么都不懂,离了侯府该怎么活?三公子和六姑娘那边又要如何交待?”
    云老太太手里捏着佛珠,一下一下地转动着,闭眼不语。
    何嬷嬷完全无法相信云老太太居然会这么狠心:“老太太,当初不是您跟奴婢说,谢姨娘单纯无害,要奴婢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好好照顾的吗?您怎么突然要将她卖到江南,您这不是要她死吗!”
    何嬷嬷不知谢氏真正的身分,但这几年来,她是真心将谢姨娘当成自己的女儿疼爱,根本舍不得谢氏受任何一点委屈,见老太太这边求不动,便想着去主院求忠勇侯,没想到,才刚起身,就被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另一头,沈氏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止亲自送人牙子出府,亲眼看着她将谢氏带上马车,还派了几名壮实的家丁一路护送人牙子,以确保万无一失。
    直到人牙子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沈氏憋在心里十几年的那股怨气,才终于一口气全都吐了出来。
    “呼……”沈氏重重的吁了口气,哪怕接下来得面对忠勇侯的怒火与冷落,依旧眉开眼笑地回到屋里。
    马车内,人牙子正捏着谢氏的下巴,仔细检查她的牙口。
    谢氏生得粉肌玉肤,身段婀娜,四肢纤长,即便她已经年过三十,看上去却只有十几岁,精致的五官带着一股娇憨劲儿。
    人牙子忍不住称赞:“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也难怪一个痴儿能得宠多年。”
    她卖过的美人不少,自然看得出谢氏这样的极品能卖出多少价钱,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谢氏手脚被绑得生疼,心里本来就不高兴,一上马车之后人牙子又捏着她的下巴,将自己当成物品般审视,登时就来了脾气,张嘴狠狠咬了人牙子的手一口。
    “哎呦喂呀!”人牙子惨叫一声,简直要被她气死,又不敢对她动手。
    谢氏那张脸可不是普通的漂亮,要是打坏,那就太可惜了。
    “你要带我去哪?”谢氏见人牙子手都被咬得流血了也没生气,便以为她是个好人,懵懵懂懂地问:“你是不是要带我去见娇娇?”
    人牙子皮笑肉不笑地哄道:“是,老婆子要带你去见娇娇,你乖一点啊。”
    谢氏很单纯,虽然觉得对方绑着自己的手脚有点奇怪,可一听见她要带自己去见女儿,注意力马上就被转移了。
    她乖顺地点了点头,不吵不闹,比以往那些被卖掉的小娘子都还要安静。
    人牙子满意地笑了起来,将谢氏带回去安置,把人牢牢关在房里,确定这颗摇钱树跑不掉之后,便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卖到江南要打点的事不少,等人牙子完全忙完回来时,已经接近黄昏,想起谢氏被关了一整天,决定把人领出来喂点东西,没想到,原本关在屋里的摇钱树居然不见了!
    ……
    陆骁一回到东宫就让人备水。
    经过两天的舟车劳顿,陆骁虽然不觉得累,但他担心云霏霏会累着,喊完水后便让她退下歇息。
    云霏霏还没来之前,陆骁浴沐向来不用旁人伺候,魏行替他宽衣后便退了下去。
    热气腾腾的净室落针可闻,陆骁清洗完身子,刚进到浴桶不久,一道黑影便凭空出现,急掠而来。
    “主子,”黑影单膝跪在浴桶前,姿态恭敬,“沈氏及云老太太叫来了人牙子发卖谢氏,已经按您的吩咐,将人安置在西城小院。”
    陆骁做事向来周全,既然知道谢氏对云霏霏很重要,自然不会弃她于不顾。
    早在云老太太寿宴之后,便安排了两名暗卫跟在她身边,就连退路也都准备好,以确保万无一失。
    当初陆骁听见忠勇侯落马之后,沈氏意图找云霏霏出气却反而出了大丑,就知道她回京之后必定不会善罢罢休。
    就是没想到,沈氏居然这么沉不住气,一回京就迫不及待发卖谢氏。
    这样也好,既然沈氏亲手将谢氏平安无事地送出忠勇侯府,也省去一桩麻烦。
    “把人顾好。”
    “是。”暗卫抱拳领命,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骁起身,跨出浴桶后拿起干布,慢条斯理地擦起身来。
    “魏行。”
    魏行就侯在净室外头,听见太子喊自己,立刻答道:“小的在。”
    “去让人准备马车,再吩咐云画换身衣裳,再孤要带她出宫。”
    “是。”
    魏行甩了甩手中拂尘,正准备转身,陆骁低沉冷酷的嗓音再次响起:“谢统领应该还在宫中,你亲自走一趟,就说孤有急事商谈,让他即刻出宫,去西城的吉祥阁门口候着。”
    谢肆护送景帝回宫之后,的确还有很多事要处理,魏行找到他时,他手边的事刚告一段落,正准备离宫。
    “吉祥阁?”谢肆锋利的眉峰微微蹙起。
    吉祥阁是西城的大酒楼,谢肆虽然不常去却也听过,但是西城大多是商户的聚集地,就算太子要谈事,也应该是在东城的樊楼才对,怎么会选在西城?
    谢肆很快就明白过来,太子所谓的“急事”恐怕不是什么小事。谢肆本来就准备离宫,听到魏行的传话之后,更是马不停蹄地出宫,赶往吉祥阁。
    云霏霏虽然娇弱了点,但也没有陆骁想象中那么脆弱,回到屋里没有睡下,而是找出针线、拿起未缝好的荷包继续绣。
    听到太子要带自己出宫,立刻梳了个简单的垂挂髻,换上常服,来到太子寝宫,准备伺候太子更衣。
    云霏霏刚踏进寝宫,就看到换好常服的陆骁从里头走了出来。
    陆骁一身鸦青色束身衣袍,显得身材格外高挑劲瘦,墨黑的长发以玉冠高高束起,清贵的眉目中隐隐透出威严。
    这派矜贵公子的打扮,无论看多少次,云霏霏都觉得好看。
    云霏霏打扮得很普通,甚至还刻意放下刘海,挡住她那张精致绝色的小脸,明知她这是为了避免麻烦,终究让人看着心疼。
    陆骁微微蹙眉。
    两人很快就上了马车。
    自从秋猎云霏霏知道这半年多来,一直困扰的自己的并不是梦,而是前世之后,云霏霏便不再像之前那么诚惶诚恐。
    一上到马车,云霏霏大胆地坐到他身边,迫不及待地问:“殿下刚回宫就要出宫,是要去哪?”
    少女一双眼本来就干净又漂亮,收起了素日里的谨小慎微后,更是乌溜动人,看得人心都酥软。
    陆骁不由伸手摸了摸云霏霏的脸颊,狭长深邃的眸子难得带着几分烦躁。
    云霏霏察觉出他的烦闷:“殿下怎么了?”
    云霏霏的皮肤是真的白,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陆骁常年习武,指腹略显粗糙,只是轻轻摩挲几下,便晕出一抹羞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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